蜀汉皇宫修建的颇为华丽,正午阳光照耀在汉宫内院的瓦当上,使整个宫殿映射出一片金色的光芒。
可夏侯霸却无心欣赏这一切,他拄着姜维赠予的拐杖往前走着,脚部传来的阵阵疼痛使他的额头有些冒汗,但他强忍着一声不吭。
此次入蜀,可谓是艰险异常,夏侯霸先是被郭淮派的精锐,一路追杀险些丧命,而后又在阴平小路里迷失了方向,足底受伤、粮水尽断,只好杀马而行,万幸蜀国得到了消息前来救援,要不然就险些命丧在荒谷之中了。看書喇
可这一路上身体受到的折磨,远不如他此刻心中的苦楚,夏侯霸抬眼望着周围身穿绛红色军服的汉军士卒。
他的脑中似有兵戈之声,不绝于耳。
他仿佛看到了定军山下怒吼的父亲,被蜀将一刀斩做两断,又仿佛看到了自己年仅十三岁的幼弟高呼着“君亲在难,焉所逃死!”而冲入敌阵,随后被砍成肉泥。
这几十年来,仇恨一直伴随着夏侯霸,他的后半生仿佛是为复仇而活着,可如今的自己却主动向杀父仇人乞降。
夏侯霸的双手紧紧的握着拐杖,牙齿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他脑海中不停的浮现着夏侯渊和夏侯荣的面容,他突然间又有了几分后悔,感觉自己还不如死在长安算了。
怀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夏侯霸一步一步的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好像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终于来到了前殿的御阶下。
夏侯霸喘着粗气休息着,静静的等候刘禅的召见,他用余光不时的打量着附近的汉宫侍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侯霸总感觉侍卫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夏侯霸只好低下头,内心的羞耻感不断地啃噬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有诏,宣夏侯霸觐见。”
听闻此言,夏侯霸抬头看向了御阶之上,有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居高临下的盯着夏侯霸。
阴柔的面容,独特的嗓音,还有那身上黑色的袍服镶金滚边,让夏侯霸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名宦官,而且在蜀国应该很有权势。
“臣夏侯霸奉诏。”
夏侯霸跪伏于地,语气非常恭敬,几近谦卑。
“嗯,起来吧。”宦官淡漠的回应,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夏侯霸逐阶而上,走到宦官身边时,拱手行礼,神色带着些讨好的问道:“还未请教中贵人名讳。”
“夏侯将军言重了,老奴乃是黄门令黄皓。”黄皓虽自称老奴,可神色语气格外的倨傲,一点也不把夏侯霸放在眼里。
夏侯霸也不敢说什么,态度反而愈发恭谦,“原来是黄公,夏侯初到成都,做的如有不妥之处,还望中贵人予以包涵。”
夏侯霸的这两句中贵人让黄皓心里颇为舒坦,态度也缓和了一些,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抬手让身后的两个小内侍过来,开口说道:“你们这些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还不上前扶夏侯将军一下。”
两个小内侍闻言急忙跑了过来,搀住了夏侯霸,扶着他往前走去。
夏侯霸连忙摆手,“不劳中贵人费心,我自己能走。”
“行了吧,夏侯将军就别客气了,陛下可还等着你呢。”说完,黄皓便率先迈步向殿内走去。
宫殿之内。
夏侯霸一走进来,就看见了汉帝刘禅端坐在龙榻上,于是赶忙推开了搀着他的内侍,跪倒在地高呼道:“罪臣夏侯霸参见陛下。”
刘禅见到夏侯霸,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夏侯将军弃暗投明,有大功于社稷,何罪之有啊。”
夏侯霸听到刘禅这么说,心中稍安,往爬走了几步,“臣未能及早归附,死罪,死罪。”
“夏侯将军言重了,前尘往事,莫再提及。”刘禅这时也发现了,夏侯霸腿脚似乎有些不太好,赶紧吩咐左右近侍道:“快把夏侯将军搀扶起来,赐座。”
“多谢陛下。”夏侯霸连着磕了三个头,才被内侍扶到了座位上。
“夏侯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朕已经命人备了酒宴。”说罢,刘禅看了一眼黄皓,“让皇后带琮儿来此。”
“诺。”黄皓领命退了出去。
夏侯霸听到刘禅的话,有些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多问,只好低头等候着。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淡红色宫装的少妇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琮儿免礼。”刘禅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变得满脸慈爱,伸手摸了摸刘琮的脑袋。
夏侯霸见皇后和皇子来了,正欲起身行礼。
但却被刘禅拦下,语气宽和的对夏侯霸说道:“朕知道将军有所顾虑,但爱卿之父乃是阵亡于军阵之中,非我先人之手刃。”
夏侯霸见刘禅主动提及夏侯渊,有些不知所措,一副呆愣的样子。
刘禅见夏侯霸怔住了,指了指张皇后说道:“朕的皇后,也是将军的甥女啊,朕的皇儿,身上也留着夏侯氏的血脉。”
夏侯霸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刘禅和刘琮,马上回忆起了自己的从妹,连忙问道:“涓儿,还好吗?”
张皇后看了眼夏侯霸,有些悲伤的答道:“母亲已经过世了,若是舅舅早来几年,也许还能相见。”
听到张皇后的话,夏侯霸面露悲戚之色,心中却思虑着刘禅今日举动,请皇后,见皇子,攀亲戚,都是为了安自己的心,这也让夏侯霸放心了不少。
刘禅见张皇后和夏侯霸都面露哀容,殿中的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岔开话题,“今日乃是你我亲戚重逢之日,莫要伤悲了。”
夏侯霸听后,赶紧举起酒杯,“臣一时失态,让陛下见笑了。”说着,便仰头喝尽了杯中酒水。
刘禅见夏侯霸似已放下了过去,心中颇为高兴,便也开怀畅饮起来。
酒宴一直持续到晚间,夏侯霸才被内侍扶出皇宫,而此时的夏侯霸已是大不相同了,因为刘禅在酒宴上,拜夏侯霸为车骑将军,封侯,赐宅邸。
这举动让不少人感到错愕,毕竟这样一来夏侯霸已经超越了卫将军姜维,仅在大将军费祎和骠骑将军胡济之下,成为蜀汉军界的三号人物了。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安抚降将的手段罢了,夏侯霸能否取得蜀汉君臣的信任,还是需要漫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