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韦诞复述着自己的罪状,王凌的脑袋里面嗡嗡直响,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可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心中是又气又急又忧又怕。
这也导致本就老迈重病的他,经过韦诞的这么一番训斥,更是虚弱不堪,双眼顿时瞪得滚圆,嘴巴也张的大大的,想说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索性整个人直接晕厥过去,彻底没了知觉。
“父亲!”王广看着王凌昏迷过去,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紧接着就是不停的拍打哭喊,可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司马麒和贾充对了一下眼神,仿佛早就猜到了这种情况,倒是韦诞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老爷子还真没有预料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转头低声问道:“司马侍中,这该如何是好?”
司马麒摆摆手,示意韦诞稍安勿躁,然后走上前去探了探王凌的鼻息,“韦侍中,口诏可宣完了?”
“呃……差不多了。”
“那就先这样吧,人家既然不愿意听,又何必强求呢。”司马麒一挥手,“来人啊,把王凌带下去吧。”
“诺!”
两名军士上前来,直接架起王凌扔到了后边的小车上。
韦诞看了看司马麒,又看了看昏死过去的王凌,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然后走到司马麒面前施了一礼,“侍中,既然这样,老夫也就告辞了。”
“韦公慢走。”司马麒拱了拱手。
韦诞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去和他的队伍汇合。
随着韦诞的离去,司马麒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敛,眼睛瞥了一眼王广,然后向身旁的军士问道:“这附近可有休息之处?”
“回禀将军,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庙,可供我军暂住。”军士恭敬的答道。
“好,传令下去,让将士们过去歇一歇。”司马麒点了点头。
“喏!”军士领命而去。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不远处的庙宇门前,司马麒抬头打量了一番,问道:“这好像是座祠庙,不知供奉的是哪位先贤?”
“是家父。”站在后方的贾充沉闷的答了一声。
“哦?是梁道公。”司马麒先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后略带不解的往后看了眼神色压抑的贾充。
司马麒虽然不知道贾充为什么心情不佳,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个地方似乎非常的抵触。
“公闾兄,你怎么了?”司马麒走到贾充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的询问道。
“我没事。”贾充摇了摇头。
“那就进去坐一坐吧,我作为晚辈途经此地,也应该祭拜一下梁道公。”司马麒建议道。
贾充点点头,没有再吭声,只是默默的跟在司马麒的身后进入了祠庙之中。
祠庙的占地面积并不大,但是看起来很整洁,香火也非常的旺盛,证明附近的百姓对于贾逵还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贾充站在祠庙的正中央,看着面前泥塑的人像,脸上露出了些许回忆之色,同时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司马麒看着贾充脸上的神色变化,以为他是在怀念其父贾逵,便打算悄悄的退出去,将此地留给贾充。
不过司马麒刚刚转过身,便被贾充突兀的叫住了,“将军,等等。”
“公闾兄,何事?”司马麒停下脚步,疑惑的问道。
“此地无人,我想和将军说几句心里话,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贾充目不转睛的看着祠堂中央的泥塑像,声音愈发的沉抑。
“好,公闾兄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我洗耳恭听。”司马麒盯着贾充的后背,心中也想知道他到底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贾充转过头来,脸色变换了数次,最后咬着牙恨恨的说道:“我恨曹家!”
“呃?!”司马麒闻言一愣,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然后才低声问道:“公闾兄何出此言?”
贾充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双拳紧握,额上青筋暴露,显得极为的愤怒,“将军也许知道,下官十岁就没了父亲,可将军是否知道,家父是怎么死的?”
司马麒眉头微皱,心中也隐隐猜到了贾充口中所提到之事,于是略带探询的问道:“石亭?”
“正是,黄初年间,文帝欲授家父假节之权,曹休匹夫进谗言说家父性情刚烈,素侮易诸将,不可为督!”
“可是家父却毫不计较,在曹休兵败石亭之际,诸将皆不愿前往救援,只有家父力排众议说,大司马兵败于外,路绝于内,进不能战,退不能还,危在旦夕。于是集结众军前进,救曹休于危难之中,然后更是调拨自己的兵粮辎重安抚这些败兵!”
司马麒微微颌首,“梁道公有宰辅之气量,不计私怨,顾全大局,是为国之栋梁!”
“可是,将军知道曹休老贼做了什么吗?他当众辱骂我父亲救援太迟,而后更是当着满营将士的面,让家父去战场上捡拾他逃窜时丢弃的节钺!”
贾充说到这里,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一片,仿佛要喷出火焰一般。
“这不是恩将仇报吗?”司马麒摇了摇头。
“是啊!”贾充凄然一笑,“可是此事被明帝知晓,他认为曹休是宗室大将,不可折辱,便特意派遣屯骑校尉杨暨宣旨抚慰老贼,礼节赏赐更加隆重,却对我父却不闻不问,只是轻描谈写的说了句,贾逵也没什么过错,就不予责罚了。”
“那梁道公就这么忍了?”
“家父是君子啊。”贾充喟然长叹,“得知此事后,心中虽然不忿,但仍以国事为重,尽力弥补着曹休兵败所带来的损失,可却因劳累过度,导致旧伤复发,数月后便亡故了,临终之时还念着伐吴!伐吴!斩杀孙权!”
贾充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说完了这些话。
司马麒听完贾充的诉说,心中颇为震撼,他没想到贾逵居然有如此胸襟,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令人钦佩。
可对于贾充来说,这些事却对年幼的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现在更是变成了永远忘不掉的痛苦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