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在身后轰鸣。
头顶时不时有飞机穿梭往返。
莫晓与同伴们坐在货车后排，看着车辆尾部卷起的黄色烟尘，心情晦暗。
“2号点被破了？那刚刚3号点的那群同志们——”一片沉默中，有人忽然低低问道。
话未说完，却又戛然而止，似乎害怕得到答案，想要收回这一问。
其余人谁也没吱声。
前一刻并肩作战的战友誓言犹在耳畔，下一刻他们就意识到，那很可能是永别。
他们还只是一群新兵。
但似乎在入营第一天，就已经看见了末日下军人的宿命。
这打击不可谓不大。
所有人将沉寂的目光投向车外，天色不知何时愈发阴沉起来。
视野边际，不时有黑色浓烟滚滚直上，被寒风一吹，似要顷刻间席卷这片天地。
“下雪了！”有人小声道。
众人微微抬头，空中洒落灰白相间的雪花，无声地覆上这片焦土。
也许一片莹白过后，大地又会变得好像焕然一新般。
这一切的灾难疾苦，对于蓝星本身，没有任何影响。
苦苦挣扎求生的，只有他们这群倚赖星球才得以存活下去的人类罢了。
说到底，眼泪、痛苦、与生存的意义，都只是他们自己赋予自身的。
对星球而言，少一个物种两个物种，都没有多大影响。
而人类，也只是数目繁多的生物库中的其中之一而已。
其存在和活动痕迹，甚至在整颗星球的历史上，都算不得长久。
没有什么，比清晰认识到自己的微不足道更令人绝望。
“第六道防线崩溃了，我们真地能守住第五道防线吗？”有人用满是困惑自疑的语气问道。
“刚接到上峰指令，我们直接撤回第一道防线以内！”江池的声音忽然从通讯器里传来。
众人一愣，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出乎他们意料。
全军后撤！
他们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几道防线全部拱手相让了。
所有人这才第一次见到了这座末日前集龙国人力财力打造的官方避难所的真正形态。
其体表“蛋壳”与第一道防线严丝合缝的，将众人全部埋在了地底。
莫晓与同伴们回到负十层时，刚出电梯。
便看见外面街道上站着不少人。
他们其中有些身上也有烟尘和血迹，应该是前不久作为后勤刚撤回来的。
还有一些老人妇女孩子，不知是谁的亲眷。
所有人眼底含着热泪，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们，在里面不断搜寻是否有自己熟悉的面孔。
有人感激道谢，送上食物和水。
也有人哀嚎痛哭，伏地不起。
嘈杂一片，原本有序但心思各异的地下世界，在这一刻仿佛一根散漫的绳子般骤然绷紧。
所有人都是这根绳上的蚂蚱。
他们明白，若是绳断，那所有人都将就此覆没。
大难临头，不知是在上面的有意引导下还是有人借势鼓动下，人心竟罕见地齐了起来。
其中，受到百姓感激最多声望最高的，还是天眼边防军的血猎团。
听说正是这位血猎团团长项蒙力排众议，提出了回缩防线的计划，才保全了大部分的兵力。
有亲人在部队里的，更是格外感激。
后来又听说，这位项蒙团长也是采取了旗下11队队长姜晞的建议，才有了这个方案。
并且，那位年轻的队长的提议，还得到了野草营营长秦笑的极力支持。
秦笑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位特殊的野草营营长之名，在整座天眼基地内还是很有名气的。
这个名叫姜晞的小队长年纪轻轻，便有这份魄力和远见。
而且听说在自卫战斗中，他所率领的血猎团11队的表现也很英勇，任务完成效率极高。
年纪轻轻，天赋如此出众。
虽然他职级不高，但这轮风波过后，却在整个基地内都名声大噪，不仅仅局限于原本的负十层。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莫晓他们这群新兵被带回野草营后，又在江池的指挥下，马不停蹄参与了一些辅助工作。
直到四十多个小时以后，所有人和物资基本全部收缩回地下。
众人才得到些许的喘息机会。
他们瘫在野草营的训练营地上，人人脸上都脏兮兮的，疲惫不堪。
似乎还没回房洗漱，便要就地睡过去似的。
“铛——”一阵金属棍棒敲击声忽的响彻耳畔。
众人一哆嗦，条件反射爬起身。
发现江池正站在高台上，拿着一根棍敲旁边的野草营军旗旗杆。
野草营的军旗，与他们制服背面图案一致，黑色为底，上面是一株似在烈火焚烧中依旧不屈不挠的野草。
“全体新兵！集合！”江池站在台上中气十足地喊道。
众人以为又有什么新任务。
虽然累极，但还是咬咬牙又打起了精神。
说实话，才刚入营的新兵，能有这份纪律性和觉悟，也与他们第一天就见识到了那么惨烈的战争、那么多同胞的牺牲有关。
别人豁出血泪来守护，才换来了此地的片刻安宁。
而他们的任务只是累了一点而已，与之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哪知江池却一改之前严肃神色，目光从一张张竭力打起精神的青涩面孔上扫过。
声音一缓，深深弯下了腰：“大家都，辛苦了！”
看着高台上教官低下的头颅，众人眼眶一热，喊道：“不辛苦！”
“教官，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江教官，您别瞧不起人啊，这点儿活，我才刚刚热身呢！”
江池唇畔浮现笑意，眼底微湿地抬起头。
看着众人道：“在大家解散休息前，我们还有最后一个任务——新兵入营宣誓！”
众人愣了愣，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呢。
原本新兵入营第一件事就是宣誓。
但他们当时情况紧急，差点给忘了。
此刻，看着那高高飘扬的旗帜，众人心底微微动容，随江池立正、行军礼！
他们将从这一刻起，真正成为野草营的一名战士！
一张张混着血汗脏污的脸颊，扬起郑重的神色。
“我宣誓！我将忠于故土，我的身后是我永远不会背弃的家园！”
野草营训练基地的防护网外沿，有不少居民趴在栏杆上，被这震撼人心的声音吸引，咬着唇，目不转睛地远远盯着他们。
“我宣誓！我将忠于文明，绝不会屈服于杀戮与野蛮！”
半感染者的痛苦与艰难处境没有人比他们自身更清楚，是否沉沦只在一念之间。
然而今日，他们依旧掷地有声地选择了一种更为艰难不屈的方式，去践行原有的信念与崇高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