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是通过12队的耳朵和嘴巴转述的，不顾人质的命令，是上峰下的。”
姜晞微微一笑：“跟我们11队有什么关系？”
此事过后，以王顺的性格，野草营甲等3队必然会闹。
野草营的能量，放在军中，谁敢小觑？
他卖个顺水人情。
既能安然从两个军团之间的纠葛中抽身。
又能因亲涉险地出人出力，而在这场“剿匪”的战斗中占据主要功勋。
沈奇本就脑子灵活，只稍加点拨，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难怪当时要特意被12队发现，12队要强行掺和进来时，队长一口就答应了。
这事儿若是两个体系军方一闹起来，基地里的居民们怕是就会有谈资了。
在这种时候，失民心的事，岂能冠上他姜晞的名字？
民心这种东西，是一种无形、却又格外强大的力量。
“队长英明！”沈奇再次诚心叹服道。
坐在飞机上的姜晞眸光冷淡地掠过下方的山野丛林。
不止如此。
毕竟这做法有些不近人情，她必不赞同。
之后碰到她，在她那边，也能勉强有个交代。
他的飞机远远飞走。
没有注意到，在原轰炸地不远的地方，王顺背着一个浑身浴血重伤之人，极速奔跑着。
在他身侧，有几个同样制服的男人。
其中两人，分别背着两名衣着单薄的女子。
看形貌，正是之前的人质。
只不过，按飞机上那士兵观察到的说法，应该原本只救出了一人。
然而此处，却有两名活人。
后面被救出的那名女子原本神色很麻木。
但此刻，沾了一身血的她却一直怔怔望着前方那重伤男子的背影，瞳孔微颤。
“队长。”王顺背后那黑衣制服的男人忽然重咳一声。
他的颅骨似乎凹陷进去一块儿。
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能活着撑到现在，还能开口说话，不得不说，这是只有在半感染者群体中才有可能发生的奇迹。
他抬起头来，浓眉大眼被血水糊作一团。
看面貌，正是郭卫民！
“老郭！别说话！”王顺咬着牙道，“飞机在前方停下了，等会儿我就让他们用飞机送你回基地医院治疗！你先撑住！”
之前本来已经将郭卫民救出来了。
但他心系最后一名未被解救出来的女人质。
不忍独独抛弃她。
郭卫民便又不顾劝阻，返身回到险地，凭借着矫健的身手，挨了不少枪子儿，硬生生将人抢护了出来。
岂料，还未逃出多远。
炮火轰鸣。
他只来得及将救出来的女人护住，自己却伤上加伤，再也爬不起来。
“队长，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清楚。”郭卫民每咳一声都会呛出大口血水。
他伤到了最关键的位置。
“队长，放我下来。”郭卫民每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力，他喘着气低哑道，“依照野草营惯例，我该自爆了。”
王顺咬紧了唇，血水从唇缝间渗出。
他不明白！
虽然他也知道军人的使命就是不抛弃不放弃每一位同胞！
但他有时候真的不太明白这些老兵愚昧的坚守！
赵队长是这样！如今老郭也是这样！
一个非亲非故甚至眼里看不到半点儿求活生气的女人的命就那么重要么？！
他们分明已经做到他们职责范围内能做到的最好了！
而那个女人呢？那个他拼死救下的女人！
不管是深陷险境还是如今获得救助，都一点情绪波动没有！她甚至获救后连对救命恩人的谢字都没有一个！像是一具早已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这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豁出性命去救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王顺胸口携着铺天盖地的怒火，不知是对那群作恶欺压同胞的流氓团体的？还是对那个麻木不仁的女人的？对无视人质下了炮轰命令的上线的？对郭卫民的？甚至是对赵建国的？！亦或是……对自己的？
以野草营的速度，众人很快抵达了飞机停落的位置。
因为此处距离那个团伙分开走的距离并不算远。
前方早已有一个被清理出来的洞口。
看起来像是通往某条地道。
姜晞穿着笔挺的军装，正眉眼微沉地站在洞口，指挥一部分士兵从洞中清理出一些石碓。
看来里面经历过爆破塌方，挡住了去路。
听见身后动静，他回头瞥了眼，便瞧见被王顺背在身后的郭卫民，眉心一蹙。
往前迎了过去：“郭叔？他怎么样？”
王顺见到他，脚步微顿。
明明知道这件事中，姜晞这个老熟人已经做到在尽力为他们争取时间了。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还是隐隐有几分不痛快。
但下一刻，他已经接道：“老郭受了重伤，赶紧用直升机送基地医院！”
“不！”
郭卫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挣扎翻身，从王顺背上滚落在地。
“郭叔。”
“老郭！”
郭卫民肢体微微抽搐，眼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这明显的丧尸化征兆令不少人心惊。
若非给他连喂几颗红丸，他受这么重的伤，恐怕尸体都冷了。
然而这样的做法似乎也徒劳无功。
郭卫民根本撑不住体内病毒这种程度的激活。
“我、我到极限了……”他颤抖着拉开胸前衣服，里面有一个方形的随身爆破装置。
他正要按下。
忽然，旁边传来一阵呜呜的女声。
那被她拼死救下来的白衣女人似乎已经被非人虐待得太久了，失去了语言功能，此刻才勉强呜呜两声。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怔怔看着他，神色依旧麻木。
握起他的手，胡乱笨拙地往自己胸口身上摸，然后开始熟练至极地脱衣服。
好像做了这些，眼前的男人就能立马生龙活虎地好起来似的。
郭卫民眸中悲痛一闪而逝。
但很快，他僵硬地抽回手，笑了笑，帮女人整理好衣服。
正要拍拍她的头。
女人下意识一躲，预防住眼睛等重要部位。
郭卫民的手掌缓缓落下，安抚地摸了摸。
声线粗糙却语调柔和地安抚道：“不要做这些，你自由了。等以后去了基地，要多笑多说话，跟大家多交朋友，重新开始好好儿生活。”
女人瞪大眼睛，看了眼自己被穿戴完好的衣服。感受到头顶滚烫的手掌，盯着他，一动不动，眼眶里却似乎有泪水落下来，沿着脸颊滴淌。
郭卫民猛地一抽搐，忽然一把重重推开她。
自己因这反向作用力咕噜噜滚下山坡。
“郭叔！”
一个身影自洞口出现，刚好瞧见这一幕，一闪而逝，追随着他的身影扑了下去。
“小莫——”郭卫民看见身侧半身染血的女孩儿，笑了笑，“你平安无事就好。”
“郭叔！”莫晓瞳孔微颤，她哪里看不出来郭卫民已经丧尸化在即了？
她咬牙要将他拎起来：“我带您回基地！一定有办法的！不要放弃！”
郭卫民摇头止住了她，忽然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截皱皱巴巴的烟，颤颤巍巍想点火。
然而平时体魄健壮的男人，此刻却连个火都打不上了。
莫晓不忍看下去，郭卫民已经一口吐出了烟头。
叹息地躺平看天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莫晓，有一句话郭叔一直想对你说。”他眸底含泪道，“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母亲！”
莫晓死死咬住唇，倔强道：“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你如果真觉得自己做错了，就跟我回去治疗！”
然而郭卫民却摇头一笑，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重重推了一把，远远推开。
莫晓看着他刚刚趁机塞进自己手里的泛黄书页，还没反应过来。
远处已经“砰”的一声爆开！
断肢残血从空中洒落。
莫晓怔然低头，看见泛黄的纸页被溅上滴滴血雨。
上面有人用红笔勾勒了一句话，伴有青涩的字迹。
“【所有人其实就是一个整体，别人的不幸就是你的不幸。不要以为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
——他娘的读书人就是会说话！老子从今天起已经tíhúguàn顶！顿悟了！我决定了！从明天起就去参军！谁劝都不好使！(ﾒ｀ﾛ´)/”
这段话右下角，画了一个小人儿屁股朝天躺在板凳上，旁边还有一行潦草小字：“哎哟！又被娘老子抽了一顿！他们咋就不明白呢？你儿子生来就是要成为保护弱小的大英雄！”
血色氤氲，染在英雄二字上，已看不真切。
莫晓终于没忍住抱着这张陈年旧纸，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