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平趴在铁栅栏上，看向走廊，见到那个熟悉的娇小身影。
“成雪···”
慕成雪听到呼喊，鼻子一酸，快步来到牢房前。
看着汤平，发现他早已判若两人。
“汤平，是你吗···”
她见到汤平的一瞬间，情绪管理当场失控，两行热泪从俏脸上滑落。
“是我，是我。”
汤平看她哭，心如刀割，手臂伸出铁栅栏为她擦泪。
但慕成雪的悲恸就像雪山滑坡，根本止不住，热泪越擦越多。
“成雪，别哭了，让人笑话了。”
慕成雪伸出双手，要与他相拥。
这可能是二人最后一次拥抱了。
慕成雪抽泣着，即使汤平身上满是潮霉味，她也不在乎。
二人相拥数十秒，慕成雪看着汤平那苍白的脸，道：
“汤平···汤平，今天下午，他们就要杀你。”
汤平微微抬头，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原来今天一见，就要永别了。
手在她身后拍了拍，挤出一丝笑容：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死成，毕竟去死这件事，我没什么经验。”
慕成雪满是泪水的脸上露出一抹带悲的笑：
“讨厌···”
其他囚犯看见这场景，本想起哄，话到嘴边，也都咽了回去。
仆人看到，别过头去。
墙角的李二为这两人感到可惜。
恍若诗中所说：
等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五分钟就眨眼间就过了，那狱吏头子跨步进来。
“时间到了，慕小姐，赶紧走吧。”
慕成雪点点头，擦去脸上的眼泪，走到走廊边，回眸一望。
汤平在铁栏杆上最后一次敲出了那熟悉的旋律。
“噔噔噔···噔。”
慕成雪转过头，强忍住泪水。
“汤平，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
慕成雪走后，汤平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只听厚重的铁闸被推开，几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身穿官服的狱吏列队进来。
看着他们，汤平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把这两个人押上囚车，六点之前拉到教堂。”
“是！”
很快，狱吏将李二和汤平绑缚起来，押上囚车。
汤平本以为会像古装剧里那样，囚犯被关在一个笼子里游街示众。
但是事实上，囚车是一个封闭的，只是边上开了一个小窗的马车。
因而一路上除了外面的人，看见囚车议论纷纷之外，倒还算可以接受。
不过一到教堂，汤平就感受到吃瓜群众的恐怖了。
囚车的铁门一开，外面的议论声如同海啸一般涌入车厢。
下午六点，正是人们刚吃完饭出来闲逛的时间。
再者，想要亲眼见证一场火刑的人不在少数，故而行刑场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在这海潮般的人群面前，汤平被五花大绑地押下了车。
行刑台是一处四级的台阶，突出地面一两米的高度。
此时，台面上已经架好了一尊石质的十字架，十字架下，规整地堆叠着条条薪柴，薪柴中混杂着小麦秸秆，以方便点燃。
空气中除了人群的喧闹之外，还有教会唱诗班诡异的大合唱。
他们在行刑台靠近教堂的地方，唱着教会中著名的“救赎曲”，仿佛带着创世者的无上尊严来原谅汤平。
唱诗班边上，斐荣华和马腾云坐在一间遮阳小棚下，喝着茶，悠悠地看着被架出来的汤平。
“斐主教，不得不感慨，还是你教会的排场大。”
“客气客气，腾云，你先喝着，按照惯例，我还有些仪式。”
“没问题。”
汤平被带到高耸的行刑台上，手脚都被绑缚在十字架上。
只听见教堂的丧钟的响起，预示着这场审判正式开始。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面前的场景。
老人，中年男人，妇女，就连最顽皮的小孩都闭上了嘴。
一边一个神仆端着一个木盘子，来到行刑台上。
斐荣华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来到行刑台上，低头不语。
忽地魔怔了一般高高抬起头，大声喊道：
“伟大的创世者！你将神圣与恩典降临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
你为我们结出最甘甜的果实，让我们食之而饱腹。
你给了我们最清澈的河水，让我们饮之而解渴。
你将最广袤的大地赐福于我们，让我们可以建造房屋与城堡。
你将神圣的秘法交托于我们，让我们在您的祝福下前行。”
这一长段的话，让他说得有些吃力。
呼吸片刻后，他开口道：
“但罪人却将您的恩典当作污秽，转而相信卑鄙、自私、恐怖、邪恶的假神！
今日，请允许我将罪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用您赐福的神圣火种，将他烧成灰烬，以告示天下众人！”
马腾云放下手里的茶，笑着摇摇头，这些神棍总喜欢用一些没用的排比与修辞，好像这样能让他们看上去更像正统。
群众们听着他的话，全都低头祷告起来。
仿佛见到这一幕，他们都想起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默默向创世神忏悔。
一些无知的小孩，看着周围的人，也闭上眼睛，低头不语。
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汤平冷哼两声，天下人都可以这么说，唯独你斐荣华不行。
斐荣华默默不说话，似乎也在向创世神忏悔。
一边的唱诗班又换了个调子，唱起了《圣传》中的忏悔曲。
斐荣华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
“伟大的创世神
···”
······
裕滨轨道站
一号站台，铺着昂贵而精致的红色地毯，一直延伸到轨道站大门口。
护卫队员像是一颗颗盆栽一样种在了红毯两边，凝视着前方。
红毯的尽头，一辆赤金色马车极尽奢华，宝石与黄金如同最廉价的装饰品被点缀其上。
车前，四匹雄健的高头大马披着黄金铸成的马铠，静立不动。
整条街道都被护卫队看管着。
这条街今天禁止通行。
身穿盛装的钱无忌理了理头发，摸了一手的发油。
“估计时间快到了，大家整理一下着装。”
身后，几位裕滨高官相互看了几眼。
很快，细微的矿车声自远处而来。
所有人伸头看去，轨道远处，一个赤红色的箱型矿车正在快速朝这边驶来。
“终于来了。”
钱无忌捏了捏嗓子，有些紧张。
矿车走的时候最快的全动力铁轨车道，故而速度极快，仅仅数息之间，巨大瑰丽的箱型矿车已经到达眼前。
动力铁轨的红石光芒逐渐暗淡，矿车的速度缓缓减慢，直至停在所有人眼前。
一个身披艳红色华袍的男人从矿车上走下。
面如刀刻，眼神冷峻。
随后，一个身穿钻石胸甲与护腿的男人迈步而出，身后跟着两个身穿钻石胸甲的卫兵。
而他们腰间佩戴的，尽是附魔的钻石剑。
钱无忌看见来者，不敢怠慢。
“裕滨城主钱无忌拜见特使。”
钱无忌上前，向他行礼。
“钱城主。”
萧古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随后又恢复冷峻。
“我已在城主府为几位备好丰盛的菜肴。
几位大人舟车劳顿，先到府上稍作休息如何。”
萧古摇摇头，摆手道：
“不必麻烦，此番任务紧急，请钱城主带路。”
钱无忌想起信上所说，不敢怠慢：
“是，请几位大人与我来。”
······
裕滨大教堂
如果说地方的仪式最为复杂，那只有教会了。
过去的十分钟里，他一直在逼逼叨叨地念着些奇怪的排比句。
连周围本来潜心祷告的群众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汤平，你可知罪！”
斐荣华大声叫道，拿着一把木棍，指着汤平。
汤平懒得理他，不屑道：
“斐荣华，你要杀就赶紧动手，磨磨唧唧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是一愣，没想到这个汤平死到临头还敢如此轻浮？
本来因为那些枯燥的句子而扫兴的群众顿时瞪大眼睛，全都盯着这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年。
马腾云微微一笑，这小子倒是有几分看淡生死的味道。
“汤平！你拜假神，私通邪教，谋害灵恩主教，你还敢口出狂言！”
斐荣华肥脸通红，不知是不是高血压犯了。
“萨比。”
汤平翻了个白眼。
对于这个全新出现的名词，大家都是一愣。
“给我拿鞭子来！”斐荣华叫道，“我还治不了你了！”
很快一根带着铁刺的鞭子被递了上来。
汤平看着那尖锐的铁钉，有些害怕起来。
这东西打在身上，还不得擦破皮啊！
骂道：
“斐荣华！你敢打我！”
斐荣华见他面露惧色，哈哈大笑：
“汤平，你也会害怕，我为什么不敢打你！”
“你知道我什么身份！”
“我管你什么身份！”
汤平深吸一口气：
“老子他娘的是尼玛的神使！”
马腾云端着茶杯的手晃荡片刻，茶水洒落出来：
这小子说什么？
周围议论纷纷的群众也都安静下来，为这句话所震惊。
斐荣华一愣，看着挂在十字架上的人。
“你耳背吗？那我再说一遍，老子是神使！”
短暂的寂静过后，人群中爆发出了空前的声响。
“这小子昏头了吧？”
“看来他的罪名还得加上一条，亵渎神使。”
“我就说，能被教会行刑的，就没有一个冤枉的。”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
“烧死他！烧死他！”
很快，这种情绪在底下飞快传播：
“烧死他！烧死他！”
“烧死他！烧死他！”
斐荣华看着周围的群众，为自己刚才的迟疑感到懊恼，大笑道：
“汤平，你死前还要亵渎神使大人，烧死你十次八次也不够的！”斐荣华拉了拉手里的铁刺鞭，“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说完，猛地挥动鞭子，抽打在汤平的大腿上。看書溂
锋利的铁钉很快撕下一块鲜红的肉来，血液在空中飞溅。
剧痛传来，汤平狠狠咬牙，硬扛下来。
但肉体上的痛他可以扛下来，但是精神上的创伤确实难以自愈。
他看向周围扬言要烧死自己的人们。
却是自己心心念念要去拯救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全城人的性命，他又为什么要逆着整个上层阶级，要求关闭地狱门···
李二看着汤平眼中的光亮渐渐消散，知道他心灰意冷。
这群愚昧的人和斐荣华的铁刺鞭会要了他的命的。
汤平身份不一般，他绝对不能死。
斐荣华摸了摸铁刺上沾得血，微微一笑。
正挥鞭欲抽第二下之时，忽然一声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他。
“斐荣华！”
斐荣华看向身后那台下的人，原来是李二：
“李二，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
李二本虚弱不堪，但是他还是凭借着最后一口大声叫道：
“斐荣华，你敢说你当副主教这十年，没做过一点亏心事！清清白白！”
汤平看向那个脸色苍白的李二，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他清楚地知道：
李二在帮自己吸引火力。
李二的话像是一道滚石，砸向了喧闹的人群，让他们安静下来。
“斐荣华！你做副主教这十年，从教堂金库盗走了百万金币，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灵恩主教遇刺当天，你却哈哈大笑，毫无悲痛之意！
你认不认！”
所有人将目光从汤平身上移开，转移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
而他说的话，更是重量级。
寂静的人群中，顿时传来一声质问：看書喇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帮他偷钱的同伙！”
李二大声叫道，仿佛这一声，他已经积蓄了十年的情绪。
这句话出口，已经表明了李二和斐荣华同归于尽之决心。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他们伸手对斐荣华指指点点，但却不敢议论出声。
斐荣华暴怒起来，从台上跨步下来。
扬起铁刺鞭，狠狠抽在李二的脸上，将他直接抽得歪倒在地。
“斐猪！再给爷爷挠挠痒！”
斐荣华整个人如同一只刚出炉的烤鸭，满脸通红，扬起铁刺鞭，疯狂地抽打在李二的身上。
无数血点飞溅，李二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
马腾云看着面前的一幕，他的想法也开始变化起来。
这李二明显就是帮汤平拖延时间的。
这汤平身上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他身边的人对他都如此信赖，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来成全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