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傅医仙莫不是看上了在下的女儿?想当在下的女婿?”
“你……”
“倒不会是我说中了吧,呵呵,我早已为小女择好了女婿,明日便送她夫家,傅医仙怕是无福喽。”
我一听到我爹又开始疯言疯语,便拉了傅司南的袖袍,示意他离开,他本想再争辩几句,我苦苦央求,他便只好叹一口气,离开了。
我强忍着背上的痛追出去。
“我爹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冒犯了。”
“罢了,我本就无意与他相争。”
我很想说什么,但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只剩一句话:
“阁下……今年贵庚?”
他似是愣了一下,随后微微笑了一声。
“三十六。”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三十六……他……确实和我爹同岁。
“我素日调弄药草,闲暇时也研究些养颜的方子。”
我点点头,一瞬间的冲动,望向他的眼睛,那双幽深细致的眼睛,尽是忧伤与寂寥交织出的暗淡。
但仅是片刻,那深幽的眸子立刻变得澄澈透明,如琥珀般晶亮,简直堪比刚出生的婴孩。
我惊的向后退了两步。
“你……你也会读心?”
“不,我不会,但只要我将心藏起来,你就再也读不到了。”
他一步步逼近,我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那样近,我却什么也读不到,落得额角一阵酸疼。
我抬手欲扶额,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苏锦,你太自负了。”
第二日,我再未见过傅司南,我料想他一定是生气了,所以一走了之。
我很喜欢看人的眼睛,每一笔人生线条勾勒出眼睛的轮廓,是完全不同的,瞳孔更是千奇百态,从色调,神态,只需我轻轻的望一眼,推开那扇窗棂,就可以看到他们内心深处最神秘的东西,但这往往会触及别人的底线。
我轻叹一声,正想推开里间的门去领那三十棍,却无意中瞥见正院梨树下石榻前有一本书。
我走上前,看到石榻上确实放置着一本泛黄的书,书上还有一封信。
信是傅司南亲笔,只有寥寥几个字:
“要不要学,看你自己。”
我放下信封,望向那本泛黄的书,翻开封页,赫然印着“观人术”三个大字
翻开首页,便是六字纲要:
“听其言,观其行,察其心。”
我了然,原是一本读心秘籍。
我一直很想继续学习读心,可我怕,若是我时常触及他人的底线,还有谁会与我真心相交?
于是我将那本《观人术》塞进袖中。
刚想回头,却感觉到有人在我的后颈处重重一劈,我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混沌中,耳边似听到有对话声,我睁开眼,却看不清,原是被蒙上了眼,我动了动手,却发现双手被反锁在身后,捆上了绳子,竟是怎么挣也挣不开。
霎时,猛然有人将蒙在我眼上的帕子解开,我的眼前顿时光明一片,亮的我眼睛一阵疼痛。
等眼前慢慢清晰,逐渐可以看到一片宽阔厅堂,堂中匾上印着赤金大字“清月流芳”,匾下有一方红木桌,两旁依次摆着红木椅,椅上坐着一个消瘦人影,一袭白衣玉树临风。
那人手中端着一盏茶,优雅的品了一口。
是谢云逍。
他放下茶盏,缓缓向我走来,我浑身酸软,瘫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更说不出话。
他蹲下身,扣住我的下颔,一张俊逸的脸顿时放大,薄唇上噙满了笑意。
“师父今日来我的清月阁,就是为了送人的?”
我有些茫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我爹正站在我身旁。
“你把你师娘的尸首交出来,这丫头就是你的了。”
我一瞬间清醒过来,奋力挣扎,下颔上扣住的那双手却收的更紧,我有些吃痛的咬住下唇。
“我已有妻室,师父是甘心让自己的女儿,没名没分,任我玩弄?”
“只要你交出你师娘的尸首,她便随你打发。”
我说不出话,眼泪却止不住滑落,落在谢云逍的手上,他有些呆愣的望着自己手上的泪,一瞬间奇异的笑了起来。
他的面容因大笑而扭曲,怪异。
他的眼睛仍是盯着我,扣住我下颔的那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拇指擦过泪痕,但眼神依旧可怖。
那种眼神像是要磨灭世间万物。
他死死盯住我,左手流连在我的脸颊上,伸出右手向我爹比出过来的手势。
“师父,您过来,我告诉您师娘的尸首在哪。”
我爹果真过来,与谢云逍蹲在一处。
他突然露出可怕的笑容,那种极恨的神色,往往是杀戮的前奏。
我一瞬间心惊胆战,下意识伸手想要推开我爹,却为时已晚。
谢云逍一把从他身上拔出破云剑,狠狠朝他砍去。
血肉撕裂的声音。
温热的血溅在我的脸上,也溅在谢云逍的脸上。
下一秒,我看到我爹的头颅被他生生砍下,直直飞出。
那颗苍白凌乱的头颅坠地,死水一般可怖的眼睛却仍没有闭上。
鲜血流成一条小河,血腥的气息令我瑟瑟发抖。
脑中浮现出我爹教导我与谢云逍练剑时的场景,他以前,总是夸赞谢云逍比我强的。
仿佛又回到那年谢云逍束冠礼时,他将澜羽笛亲手赠给他,我娘做了一桌饭菜来庆贺,对他如亲子一般。
我呆愣在原地,心口绞痛,无法喘息。
他是栽培你二十许的师父啊!
“啊——”我头痛欲裂,挣来绳索,双手拼命抱头。
“搭上你这条命,你女儿,我勉强要了。”
他还在笑,笑得十分怪异,仿佛,我从未认识过他。
他一把将我横抱起,摔向软榻,俯身压上来。
我双目空洞,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层腥红。
血……全是血,还有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啊——”我痛苦的嚎叫,泪如涌泉,抱头挣扎。
一双手一把钳住我的下颔,逼迫我看向他的眼睛,那样陌生,那样恐怖。
我拼命想要推开他,他却压在我身上一动不动,我已痛到极致,伸出手在他脸上乱抓,嚎叫起来
他笑了一声,手指又开始轻抚我的脸颊。
“是我,都是我,你记住,是我谢云逍,灭了你苏氏满门。”
说罢,他狠狠吻下来。
我拼命的想推开他,他却反被激怒,抬起脸向我的右颈咬去,手下开始狂躁的撕扯我的衣物。
一切的挣扎在他身上起不了半点作用,手又被他反锁在身后。
我全身都在不自觉的发抖,抖的十分厉害,眼泪汩汩滑落,落在我的脸上,也落在他的脸上。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瞬间的怜悯,轻声道“别怕,别怕。”
绝望侵袭向大脑,我瘫在榻上,闭上双目,不再挣扎。
他却突然停下了动作,望向门口。
“什么事?”他突然问,半晌,门口一个颤颤巍巍的小厮进了来。
“阁……阁主,世子在外等候,他……他有话对您说。”
“让他滚!”他大喝一声。
“阁……阁主,世……世子让我……让我带话,他说您现在想要抢走的东西,是……是他先看上的,跟他抢东西,您要想想后果……”
他怔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
“你还真有本事。”
他于是起身穿上外袍,头也不回的离去。
若大的厅堂,只剩我,和满地的鲜血。
蜷缩在榻角中,脑中满是那颗血液横飞的头颅。
而杀了我父母双亲的人,是那年梨树下青涩练剑的爱笑少年。
不,那个少年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我好像从未见过。
他是那样陌生,那样可怕……
胸口一阵刺痛,喉中一甜,一口血突然吐了出来,又开始剧烈的喘息。
他杀戮了我在这世上所有的希望。
“苏锦!”有人破门而入,冲上来将我扶起。
我终于凝神,望着眼前黑发银冠的俊朗青年,他抱住我的右手袖口上攀附着金纹龙腾。
他将我按进怀中,轻声安抚我:“别怕,我来了,我在这,我带你走。”
那一瞬间,我已全然不顾眼前是谁,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他,痛哭出声。
后来想到,为何我会对萧君玉言听计从,大抵事因为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