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出乎我的预料。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梁院长的确从井里出来了。
但却不是自己爬出来的，而是被打捞出来的。
我们离开了福利院之后，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坠井身亡的梁院长，于是报了警。
和梁院长的尸体一起打捞出来的，还有无数孩子的骸骨。
他们，都已经在水里泡了很多年。
现在才终于得见天日。
这个案子震惊了小城。
经过技术侦测鉴定，这些尸骨最长的已经有二十多年，最短的，大概是在一年之内。
然而诡异的是，没有人知道这些尸骨的身份和来历。
也有人怀疑，死亡的都是福利院里的孩子。
但这没有丝毫的证据，因为多年以来，福利院的孩子档案完善，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遗漏的。
每一个孩子，都有对应的社会身份和后续跟踪。
唯一一个档案记载出事的，就只有那个坠井身亡的吕子同。
时隔多年，福利院当年的员工早已换了很多批，梁院长也已经死亡，再也没有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数天后，这个案子只能作为一桩没有苦主的悬案，匆匆结案了事。
那些孩子的骸骨，被埋葬在了公墓里面，由于没有名字，只能统一葬在一起。
至于梁院长，倒是办了一场颇为风光的葬礼，然后便在火葬场的烟筒里化作一缕青烟，不复存在。
吕不同在沉寂了几天后，忽然约我和苏童见面，说有一件东西要给我们看。
还是在上次的茶楼，我们三个碰了面。
福利院的事，我早已经告诉了苏童，在我的一番努力解释下，她总算勉强接受了“复制人”这个概念，也知道了那个郝国胜，其实只是一个复制出来的，跟她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但是，却没有任何关于她，关于苏家的记忆。看書喇
我们足足喝了半壶茶，吕不同才在我的催促下，缓缓拿出了一块形状怪异的蓝色石头，上面遍布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孔窍。
世间石头有很多，形状怪异的更是无数，但蓝色的石头，我还是第一次见。
当我要拿起仔细看时，他却闪电般缩了回去，并且告诫我，这东西只能看，不能碰。
他说，这是他那天在井下拿到的。
这几天，他仔细研究过，发现这石头共有108个孔窍，而且每一个孔窍几乎都是相连的。
为了向我们证明，他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然后吹在其中一个孔窍。
片刻后，这块石头周身的所有孔窍里，都有袅袅细烟缭绕而出。
“这是一个宝贝啊。”
我惊讶说道：“过去我听说，人间有九窍石，孔窍相通，已经是天下绝品，没想到，竟然还有108个孔窍的，这简直就是世间奇宝，价值无法估量。”
吕不同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没错，人间有九窍石，能够吸收天地灵气，孕育仙胎，相传乃是上古女娲大神所有。”
“九窍仙石，孕育仙胎，你们说的是花果山孕育出孙悟空的那个吧？”
苏童在旁边插了一句，我和吕不同对视一眼，相顾无语。
吕不同点点头：“差不多，孙悟空那个也是九窍石孕育的仙胎。但我手里的这一块石头，却是有108孔窍，你们知道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静静地用目光示意他说下去。
“自古以来，天下共有108条灵脉，这些灵脉如今早已残缺不全，所剩无几，但在古时有一个传说，在这108条灵脉汇集之地，就会产出这种具有108个孔窍的奇石。”
“九窍石已能孕育仙胎，108个孔窍的奇石自然更加神异，虽然我也没能研究出这东西的特殊之处，但想来，复制人的出现，应该就是它的作用。”
吕不同盯着自己手里的奇石，缓缓诉说，他的声音很是舒缓，就像在讲述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我心中微惊：“你的意思是说，接触过这东西的人，就会被复制？”
他轻轻“嗯”了一声，说：“是的，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本来的生命体必须要在死亡后，复制体才会出现，两者不能共存。”
苏童也讶然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爸的那份赠予合同，到底是他签的，还是郝国胜签的？”
我想了想说：“按照吕大哥刚才的逻辑，应该是你爸自己签的，他签了合同之后，车祸去世，郝国胜才会出现。李元是道门中人，梁一平更是幻术高手，这两个人要想让你爸签一份鬼合同，再简单不过。”
“那为什么还会有郝国胜的存在？”
“或许，他们想要留一个跟你爸笔迹和手印相同的人，方便日后造假，夺取苏家产业。或许，他们只是想做个试验，看看复制人的作用，在成年人的身上，是否也会生效。”
苏童咬了咬牙，眼眶有些发红，不再说话了。
吕不同仍然盯着那块石头，也是一言不发。
我忽然心里一动，问道：“但是，你现在已经接触了这块石头，那岂不是……”
吕不同微微一笑：“所以，我才不让你们碰它，因为我很想要验证一下，如果我死了，会不会有另一个吕不同出现。”
我敏锐地洞察到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我明白，他这样说，其实是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九岁那年，坠井身亡。
如果福利院里的档案是真的，梁一平和吕子明所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那么，此时坐在我们面前的虔门鬼手，就应该是一个复制人。
我的后背顿时沁出了一层冷汗。
但以经验来判断，刚刚复制出来的人，身上阴气是比较重的，就比如福利院那个小男孩，还有郝国胜。
吕子明的身上就没有那种阴气。
因此，我无法从这一点来判断，面前的吕不同到底是不是本体。
“复制人死后，是不会再出现复制人的。生命，只能复制一次。”
吕不同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的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苏童也明白了吕不同的意思，她咬住了嘴唇，眼神有些许的惶惑。
空气中，仿佛出现了短暂的凝固。
看着情绪低落的吕不同，我淡淡笑了下，问道：“其实要想证明这件事，也很简单，梁院长说你十几年前就死在了井下，那么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在那些阴灵之中，看到你自己呢？”
吕不同身体微微一震，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我没有看到，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既然没看到，那就说明你当年根本没死，档案上记录的，根本就是一个谎言。因为福利院里少了一个孩子，他必须要对外界有所交代。而真实的情况就是，当年他想要杀掉你，但却被你逃走了。这，就是真相。”
说着，我忽然伸出手去，直接把他手里的那块石头拿了过来。
“陈兄弟，你……”
吕不同大吃一惊，我却拿着石头把玩了一阵，才还给他。
“好了，现在咱们两个一样了。所以，你不必再纠结自己是不是复制人的问题，就像那个梁院长说的，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新生。只要我们现在活的开心快活，管那么多作甚？”
吕不同眼眶有些湿润，忽然起身，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兄弟……”
“去去去去，别跟我在这腻歪。”
我一脸嫌弃地推开他，起身说道：“好了，先前的事就当翻页了，这块石头，你一定要收好，不能再拿出来给人看，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样的宝贝，说不定多少人惦记呢。”
我看了看时间，又说：“我二叔让我下午去跟他上工，我就不跟你们多说了，咱们回头再见。”
说着，我拍了拍吕不同的肩膀，又对苏童笑了下，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刚刚来到外面，苏童却忽然追了上来，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郑重又神秘地递给了我。
“陈平安，这是苏家老宅当年的设计图，我找到了，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