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的交通常年拥堵，霍凌轩驾驶的卡宴此刻就排在一车队的长龙里。
霍凌轩抽出一根香烟，咬在嘴里点燃。
他按下车窗，目光漫无目的地逡巡，一只手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打着。
队伍久久不见挪动，一根烟即将燃到指头，霍凌轩烦躁地啧了一声，把烟碾灭，关上车窗。
目光终究是回到了副驾上的文件袋。
那天在病房门口，程敏拦住他后，两人一齐去了一趟病房楼下的血液鉴定科。
原来，从在抢救室给言素输血那天起，程敏心里就种下怀疑的种子。商场上厮杀练就的敏锐直觉让她感知到一丝的怪异和不安。她其实不想听清内心的疑问，甚至是抗拒的姿态，但很无奈，那个声音一分一秒地放大，直至她再也无法忽略。
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不是什么寻常易见的血型，但程敏就是rh阴性血。
程念念是普通的血型，程敏觉得女儿是遗传了白年的血型，还一直颇感庆幸。
直到给重伤的言素输完血，一道惊雷在程敏脑子闪过，怎么会那么巧，她也是rh阴性血？会不会……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根植于血肉之躯，在每个呼吸间成长壮大，程敏终究是坐不住，她要亲手拔除这根心魔。
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她在那一刻愿意承认自己的胆怯和懦弱，她需要信任之人的陪同，而霍凌轩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霍凌轩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是错愕，他很想一笑置之，觉得不过是一位母亲因女儿遭受绑架而精神过度紧张，但对上程敏眼神里的脆弱和郑重后，他选择了默默陪同。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取样，检验，等待，然后就是今天的报告领取。
霍凌轩很难说清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甚至有瞬间觉得自己在陪程敏发疯。
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呢，这种怀疑简直是无稽之谈……但，万一她们真的是……那小素怎么去面对之前发生的一切？
后方车辆的刺耳鸣笛打断了霍凌轩的思绪，他匆匆挪回视线，前面的车已经开始移动，他跟着开了上去。
十分钟后，车抵达了盛天楼下，而程敏也早就等候在门口。
程敏急急拉开副驾的门，上车后，攥着那份纸皮文件袋，却迟迟没有动作。
“需要我帮忙吗？”霍凌轩打破车内的沉默。
程敏似被惊醒般，蔻红的指甲几乎要陷进文件袋里，“啊，不用。”
她用左手拉住袋口的白绳，轻轻绕开封口处的圆环，接着，抽出了里面的纸张。
这份亲子鉴定的文件薄薄一张，却如千钧重般压在了程敏的手上。
她从第一行，生怕遗落和看错任何信息般，慢慢浏览至最后一行。
待她看清最后的黑体文字“亲权概率大于0.9999”后，终是感到不堪重负，任由鉴定书从手里滑落。
程敏把脸深深埋进了双手，掩住过于汹涌的情绪。
霍凌轩捡起鉴定书，不用看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叹口气，用手揉捏眉心。
片刻后，程敏抬起头，声音沙哑，“载我去个地方。”
车子再次启动，辗转半个小时后，来到了近郊的监狱。
当初找回程念念时，人贩子被当场抓住并判刑，至今仍被关在这森严牢固的高墙中。
程敏要去见那对人贩子夫妇，弄清楚这荒唐大错的源头。
霍凌轩想陪同却被程敏拦在门外，“这事让我自己来吧。”
监狱处于偏僻的郊外，举目望去，方圆百里没有住所和人烟。
一阵秋风卷过，霍凌轩感到无边的萧瑟。
天是越发冷了，他拉了拉身上的棕色大衣，想着下午得去看看病房是否有足够的暖气，言素最是怕冷了，如果没有得让人迅速备上取暖器。
不到一小时，程敏就出来了。
霍凌轩上前，在看清程敏的神色后，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程敏脸上一片凄怆之色。
她身形摇摇欲坠，艰难地步至车旁，眼看就要摔倒，霍凌轩反应迅速地扶住了她。
“怎么会是这样？我……”程敏嘴唇翕动，喃喃道。
她好恨啊，恨那对人贩子夫妇。
那个女人得意洋洋的说，你才知道？那先感谢你替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了。你女儿？我不知道啊，第二天就给我在车站弄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男人也在一旁笑嘻嘻，警察都找到我们了，为了活命当然得给你赔个女儿，啧也是巧，我这不中用的婆娘正好生了个不带把的玩意，给了也就给了。
这些刺耳的真相有如实质般砸向程敏，让她头脑发热发晕。
如果旁边不是有狱警拦着，程敏恐怕当场就要杀了他们。
她好怨啊，怨自己那年迈的老母亲。
当年找回孩子后，是程老夫人带着孩子去做的检测。
她明明一早就知道这孩子不是程念念，却因心疼日夜寻子的女儿，选择将错就错，撒下这弥天大谎。
但程敏最怨恨的还是她自己，但凡她对孩子上心多一点，就不会弄丢程念念，就不会认错程念念，就不会……一错再错。
在回医院之前，程敏又让霍凌轩把车开往另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