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注视，亦是滑润而温暖。
“都看了。东西太多了。这个项目怎么回事啊？有谱了没？我看了半天就没看出所以然了。我，我们需要做什么？”胡戈是个单纯的人。单纯得可以无视任何的眉来眼去，秋波荡漾在他眼里不过是浪费感情。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做点小动作，他也看不明白，也懒得看明白。他的目的，简单明确，就是挣钱。他的儿子刚出生，奶粉钱也着实是个压力。
大男孩倪忠是最无忧无虑的，无论头儿们怎么合计，他有自己的打算：就是来学习。他这个年纪，只有看的权利。倪忠很识时务，少说多看才是真理。
“是啊。”王动附和道。此人危险。莎莎在暗地里告诫自己。
所有真正有用的内容，只在一个人手里，就是艾琳。这个客户，一直是她看的。信息就是财富。销售员的首要准则：同事不是朋友。此刻的莎莎，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违背这准则。违背的彻头彻尾。
合作永远都是有条件的。男人和女人的合作，也是如此。
莎莎不语，在沉默中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注视第四个男人。
她是这样看的，瞳孔好散了光，茫无目的看着对面，实际上，像一张网，能网多少就网多少。对面的两男一女毫无遗漏落入了这张隐形的网。
好。
他在自己的视线中了。
在猎物入网的瞬间，莎莎大吃一惊。他也在看着她，更加明目张胆的目光
“艾琳，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视线中的男人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不讨人厌。如果被命令的是个女人，会莫名其妙的被这个声音打动。看，男人就该这么强势。多么好听的男人嗓音。这嗓子用来唱歌，一定很好听。用来俯在自己耳边说点悄悄话，一定更好听。
“还算顺利吧。基本情况都清楚了。”像多变的花腔女高音，艾琳的语调，从开场白到这句回答，来了一个完美的变调，从头儿的装腔作势变成女人的装腔作势。前者是讨人厌，后者是讨人喜欢。
“嗯。”刘旭光不置可否。众人安静下来，胡戈识趣的起身关了天花板上白亮亮的顶灯，十几平米的空间顿时暗了，好像白天忽然拉上窗帘的卧室，丝丝缕缕的光线漫射进来。投影仪早就打开，从闪烁的红点附近刷出一道白光，照在前面的白色幕布上。艾琳的信息不会轻易示人，这是她赖以求生的秘密。她的姿色，她的容颜，很大一部分都为次付出了代价。大家都知道，大家都装作不知道。今天，能拿出来共享，这对在坐的众人是一个好信号，无所不能的女人艾琳，自己搞不定这个项目了。
她会有搞不定的客户？
胡戈转过头，对着正在侧身注视屏幕的莎莎抛出一个会心的眼神。
这个秘密盟友之间的小动作，对面的艾琳尽收眼底。这两个人，对她还构不成威胁。最终的盟友，在她身边，她最在乎的只有一个人，刘旭光。他的支持才是关键。这个支持绝对不能是空的。。从2000年前的合纵连横到如今的跨国托拉斯，从造飞机的庞大企业帝国到作坊式的小铺子，哪一个联盟结盟不是站在利益之上的？有了利益，还怕有人不就范？再说，作为男人的刘旭光可是比胡戈好看多了，没有那么多脂肪，多了那么多头发。男人有肌肉，才会有手感。卢建也好看，奶油小生似的好看。
头儿艾琳不急不缓，慢悠悠的打开文件。
“电力公司这回要上客户管理系统。项目的总投资，目前初步估算，至少一个亿。”
这是一颗炸弹！原子弹！
艾琳放出来了。她带着一丝淡定的微笑，静静的等候着蘑菇云如何辐射在众人的脸上，如何在他们脸上造成重创。
超过200万的投资是大项目。超过千万的投资是特大项目。上亿的投资。可以想象，金发白皮的鬼子总经理，灰蓝色的眼睛，要瞪多大！？
“一个亿？！”
“系统已经运行了快10年了，无论用户数量还是系统结构，都太老了。电力系统准备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系统升级。北京局是本次试点的地区之一。如果成功，其它省公司根据情况进行逐步替换。”艾琳停顿了一下。
“现在北京这边谁负责？”刘旭光问道。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抽走了，正在盯着PPT。投影仪投射的光柱划破昏暗，凝成一道荧光色的白。他的半张脸陷入银色的白光之中，一个菱角分明的轮廓，放大在白色的幕布之上。
“北京电力局已经成立了专门项目组。据说已经开始项目需求调研。总负责人是信息处处长欧阳华，负责日常事务的项目经理是罗刚。”艾琳看了一眼刘旭光。对方竟然全无反应，好像只对数据关心一般。
“这么大的项目，信息处长能做得了主？”胡戈适时地问了一句。
“呵呵，这是名义上的项目组长。他和罗刚不过是个干活的，真正拥有决策权的是两个人。”艾琳的手指轻轻滑动。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合影。
“电力公司的一把手陈天羽。”光标停在中间一人的脸上。莎莎望过去，屏幕上是一张五个人的合影。中间的男人，脑袋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圈。那是一张中年发福的男人的脸。
旁边的一个男人，看起来比较养眼。
“还有呢？”刘旭光似乎对此人没有什么兴趣。
“还有主管建设的二把手廖晓伟。”光标移动，落到旁边比较养眼的男人身上。
“这个人还挺帅的，多大了，这么年轻就能当上二把手？家里不会有什么背景吧？”胡戈是个爱说话的人，说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
能在国企混得如此风光，不是背景就是后台。
“此人没什么背景，不过手段相当可以。听说能上来是因为老婆家很有背景。”没等艾琳回答，另外一个人道。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的王动，忽然开口。
说完，王动的视线从PPT上转向刘旭光，中途，却又看似无意的瞟了艾琳一眼。莎莎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问号。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胡戈瞪圆了眼睛。
“我以前在电力局做过项目，听他们的人说的。”王动很简单的回答。看来八卦是不分人的。
“哦？”刘旭光的视线从王动的脸上，回到屏幕上的合影，若有所思。
“怎么样？在那边？”于浩背靠在老板椅上，面带微笑。
卢建在右手边的位子上，微微侧身，大半个面孔朝向她。
三个人，几乎和一个月前的那个下午，一模一样的位置。莎莎清楚地记得，自己就是这样，坐在这椅子上第一次正式接受这个项目任务。
“没什么进展。开了几次会，艾琳介绍了一些情况。不过没具体的东西。我陪他们去交流过一次。对方好像也不是很着急，没问什么具体的内容。”莎莎斟酌着词汇。该怎么说呢？怎么才能让自己既不显得无能，又不至于表现的居功自傲？交流的PPT资料是她写的，材料也是她准备的。那可真是费了不少心。那几天，累的她都不想吃饭，每天除了方便面还是方便面。
“哦，几次了？”产品部经理眉梢一扬，一丝疑问一闪而逝。按照这个进度，这项目什么时候才能签下来呢？不过，此刻，还是慢点的好。前途未卜。
“目前为止，我参加过一次交流。”莎莎老老实实的回答。那次交流，实在是不怎么样。对方去了几个人，都特别年轻，尤其是那个所谓的项目经理罗刚。莎莎私下打听，罗刚研究生毕业不到3年，居然就能负责这么大项目，难道电力局没人了？
“莎莎和我说过，这个项目是挺慢的。销售部那边好像也不是很着急，目前的状态一直是跟进。那个艾琳，还同时在负责另外一个项目，也是电力局的。据说跟了一年多，现在有了点眉目。”卢建在一边插话。他是在为莎莎解释。卢建不过30岁，但是对下属，他总是像个长者一样，什么事情都要担当一些。
“艾琳还有精力负责别的？这么大的项目还不够她折腾的？”于浩似乎有些意外。
“这个客户管理系统的项目，好像就是艾琳了解来的。”话一出口，莎莎不禁有些后悔。这是一句太傻的话。艾琳经常参加公司中层的销售例会，这样的信息，于浩肯定早就知道了。自己说这个算什么呢？有什么关系？多此一举。
“嗯。”那双不大的黑色眼睛扫了过来。
莎莎更后悔了。
她特别希望卢建开口，把自己的这个错误掩饰过去。
“是这样啊。不错。你以后可以多和他们学习。你们那个项目组的人，都是老销售，经验都很丰富。特别是刘旭光。他们和产品部不一样，很多都是和客户接触的。咱们也有机会和客户接触，但是比他们要少一些。艾琳和刘旭光是公司最好的销售，你一定要多和他们学习。”卢建完全没机会开口。于浩今天忽然有点反常。身为产品部经理的他，很少直接对员工吩咐。除非，这个项目十分重要。
莎莎咂巴着于浩的话，心想，这个高深莫测的老板到底是啥意思呢？于浩一项不爱说废话，和曹雪芹一样，惜字如金，今儿忽然的长篇大论，到底是什么名堂？
“嗯。”不管什么，先答应下来，总没坏处。
“莎莎，公司可能会面临一些调整，咱们产品部会合并入销售体系中。这个项目，对你，是个好事。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可以来直接来问我。项目的进度，也要定期汇报一下。发给卢建，抄送给我。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好提前考虑。你明白了吗？”语重心长，让莎莎的疑惑更深。
“好。”莎莎再次低垂下目光，微笑点头。难道让自己去做卧底？
她不能问于浩。
卢建一定懂。帅哥正在一边微笑点头。
“老板是要我定期汇报吗？”从于浩的办公室里一出来，莎莎就跟着卢建走到他的座位上。于浩基本不操心下属每天干什么，你们爱怎么谈，就怎么谈。反正谈什么也跳不出他的掌心。
卢建抬眼，两个大黑眼珠子在她脸上驻留了足有三秒钟。换做公司里的任何一个女孩，被公司头号帅哥这么一看，都会幸福无比，哪怕被同伴的唾沫淹死，也在所不惜。卢建收回目光，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轻声道：“你跟我来。”就站起身径自走向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就在办公区边上，平时没什么人。大家有点什么私密的谈话，基本上都去那儿，关上门，坐下来好好说。
莎莎有点莫名其妙。什么事儿，居然这么严重？真是间谍吗？
两个人，一前一后。路过MAGGIE的工位时，莎莎明显的感觉到，卢建似乎和对方的眼神说了那么一句什么。她跟过去的时候，无声的交流已经迅速结束，MAGGIE黑亮的眼睛不露痕迹的转到手中的电话上，放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莎莎没有心情关心这个。一个巨大的秘密，在前面惑人这她。她不知道，那双黑亮的眼睛，在她擦着桌脚过去之后，悄无声息的从电话上抬起，追踪着的背影，直到小会议室，看着深黑色木门悄然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