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推开身后纠缠的店伙计,出现在一楼众人的眼前。
他解下腰上的围裙,一把扔在了掌柜的脸上:“欺负我老实是不是?老子不干了!”
掌柜扒下脸上的围裙,又惊又怒:“史老四,你干什么呢?!”
“你也不算算,老子在这茶楼干了多久了,给你们挣了多少银子?现在我不过是家里困难,想让你给我涨点工钱,你一直拖拖拉拉就算了,还让这些人在我跟前冷嘲热讽的,真当我听不懂是不是?老子不伺候了!”
“当着三姑娘的面,你胡说些什么呢?!”掌柜一言不合就先把苏木抬了出来,“再说了,这几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了,我看你分明就是自己心大了!”
“三姑娘?”
史老四愣了一下,目光一转看向了有些不明所以的苏木,顿时腰杆一挺,连带着脖子上的铜链条也是一抖,“三姑娘在这儿正好,我史老四为这茶楼忙前忙后,现在我老娘病重,急需用钱,我想涨点工钱他不答应,预支工钱他也不干,这是什么道理?!”
苏木大抵算是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当即看了一眼身旁的掌柜,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掌柜见状,偏过头,轻声道:“姑娘别听这史老四瞎说,他老母就是前些日子受了凉,好着呢,他就是想涨工钱。他是外聘,本就比旁人更为优待,一个月工钱二十两起,还不满足,要三十两,他哪儿配得上啊!”
“既然这么贪心,那怎么还留着他?”
“哎哟,他是咱这儿的主厨,大部分的客人都是冲他的手艺来的,他要是走了,这茶楼的生意得少一半;再说了,您也听见他这话了,就这么让他走了,外头人得怎么说咱们呐。”
瞧着这掌柜一脸为难的模样,苏木算是明白了,这是专门给她丢了个难题啊——
史老四不能走,不然茶楼生意必然会一落千丈,最主要的是就这么让他走了,会影响茶楼和将军府的口碑。
苏康安的尿性苏木是知道的,自己在府里怎么跟沈淑云闹都没事,他都能凭着那份愧疚想方设法偏袒自己,但一旦和将军府挂上钩,那就说不好了;
可这工钱也不能涨,不然就坏了规矩,而且她作为主家算是受了史老四的威胁,真涨了工钱,旁人不见得看得起她,还会助长了史老四的气焰。毕竟,这回都涨了,那再来一回想来问题也不大了。
这么想着,苏木不由地就是一叹,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
“就你这手艺,趁早走了干净,留在这里也是碍眼。”
正当苏木想说些什么时,一边的殷慕淮忽然皱着眉头开了口,倒是让苏木有些惊讶。
而史老四本就在气头上,一听这话就炸了:“你是谁?这么瞧不上我,那你自己来啊!”
“我花钱吃你的点心,自然就有资格评判你,你管我是谁。”
说着,殷慕淮瞥了一眼店伙计端上来的茶点,在征得了其主人的同意后,审视了起来,“这杏酥糕还有这芋紫酥,味道甜腻、层次太差,一看就是调味不足,手艺太次。听伙计说,这都是出自你之手,这么简单的点心都做成这样,你还要涨工钱,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倒不如走了干净。”
“你!”
史老四顿时气急,“我,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的!鸡蛋里挑骨头谁不会?!”
面对史老四的耍混,殷慕淮眉头一皱,眉宇间难得地浮现些许不快来。
围观之人对这场争论大多也就是听一乐,毕竟真能吃出差别的人一般也不会来这里。
而苏木头回听殷慕淮说这么多话,还是因为吃的,原本觉得新鲜想多看会儿,但眼见这场面,心想对付无赖还是得她来———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母亲病重,你手头紧,所以想预支或者涨涨工钱?”
“是!”
苏木看着史老四膀大腰圆、油光满面的模样,半分都不信他的话,偏头看了一眼喻柏,对方会意,大步走到史老四身前,反手就是一个擒拿,顺势把他压趴在地。
“啊!你干什么?”史老四吃痛,拼命挣扎起来,“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说不过我,就要用强,这事说到官府也没有这个道理!”
苏木无视周围人的指点,缓步走到史老四身前蹲了下来:“我有个问题,你好歹是一方大厨,月银足有二十两,为什么要戴一条不值钱的黄铜链子呢?”
说着,她一伸手就把链子解了下来,链子藏在衣服里的部分显现出来,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是真金。
苏木唇角一勾,冷笑着看向史老四:“这可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史老四面上明显慌乱起来,想抢回金链子,却又无法动弹。
苏木站起身,俯视着对方:“再搜。”
喻柏应声,强行搜了史老四的身,最后从他身上搜出一张契约,内容是等史老四在这里的聘期满了,另一家茶楼许以双倍好处聘请他。而史老四也已经在上边按了手印。
苏木原先以为这是掌柜故意刁难她演的戏,可回想着掌柜一来就说史老四“心大了”,还有涨工钱不同意就罢了,预支也不同意,就觉得奇怪,如今看着这个她才终于确认——掌柜早就知道史老四想走,涨工钱坏规矩,预支工钱怕对方拿了钱直接跑,所以怎么都不同意,但他又拿史老四没办法。
恰在此时,沈淑云要求“关照”的苏木来了。
所以这老东西一开始才故意问东问西,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人把史老四激怒,让对方来闹,好把问题都丢给她。
弄清楚前因后果后,苏木直接就命喻柏把史老四丢了出去,宣布他再不是这里的厨子。
掌柜见状,还好意思苦着一张脸同苏木小声抱怨:“哎呀,三姑娘,您怎么真把他撵走了,这下茶楼可怎么办啊?”
苏木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他自己想走,契约都签了,谁留得住?反正茶楼和将军府的名声没受损,母亲真要问罪下来,这不还有我吗,你个连手下动向都不知道的废物点心慌什么?”
掌柜一愣,知道苏木这是察觉到了什么,当即讪讪一笑,不敢再说话。
殷慕淮离得近,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迟疑地看向苏木:“麻烦了?”
苏木一笑:“他算什么麻烦?”
瞧着她一脸灿烂、不似作伪的笑,殷慕淮放下心来“嗯”了一声。
苏木见此,忽然凑近了几分看着他:“所以你刚刚,是为了帮我才说话的啊?”
殷慕淮一怔,一时竟自己也不清楚方才开口是否有这原因,心口一跳,他赶忙避开了苏木的目光,快步向茶楼大门走去。
“诶,殷公子!你去哪儿啊?”
苏木叫了两声,赶忙追了上去———这家伙话少不愿意问人,偏偏出门连北都找不着,再跟她走散了,天知道能走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