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琼琚心里盘算着卫琬正在老夫人身边,她这一摔倒,直接就会扑在卫琬身上。到时再借势往她背后推一把,必然就会再扑倒在老夫人的身上去。
老夫人身上插着银针,卫琬若是碰到了那些银针,可不就搞砸了么。
卫琼琚直直朝卫琬倒来。眼看就离卫琬咫尺,可还没来得及碰到卫琬,她脑后像是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倏地伸手往后,精准地捏住了卫琼琚的手腕。
紧接着她手腕传来剧痛,脚下真的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手里的那杯茶还泼了她满脸。
卫琼琚不受控制地惊呼出声,她这重重一摔,摔得她脑仁儿一荡,屁股都快没了。看着卫琬,又气又怒。
老夫人看见卫琼一脸狼狈的模样,心疼道:“琼琚,怎的摔倒了?”
卫琼琚眼圈一红,瞪着卫琬:“我给祖母倒茶,不知怎的走到二妹旁边时,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琼琚好心给我倒茶,你绊她作甚?”老夫人先前还亲热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充满了责备。
卫琬看着地上楚楚可怜的卫琼琚,声无波澜:“祖母此言差矣,大姐姐说在我旁边不知怎的被绊倒,好像并没有说是我把她绊倒了。也真是巧,大姐姐在别处没被绊,偏偏在我这里就绊倒了。”
说着神色一厉,又道:“大姐姐可知,方才若真是扑在了我的身上,一个不慎害我碰到了祖母脑后的银针,会是个什么后果?银针只往祖母脑内多入半寸,祖母就会有性命之危!”
老夫人脸色几经转变。卫琬的话一出来,惊出了她一身冷汗。
卫琬又不紧不慢道:“正常人应该都知道,大夫施针时旁边不可有人触碰,大姐姐不绕开了走,反而往这上边凑,是为何?”
卫琼琚泪眼婆娑的脸煞白,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转变。咬了咬红唇,眼泪冷不丁跟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滚落。“祖母,我不是故意的……”
卫琼琚哭着还想再说,老夫人挥了挥手,道:“出去。”她是真对这个孙女有点失望了。
卫琼琚心知多说无益,只得提着裙角起身,狠狠瞪了卫琬一眼,哭哭啼啼地走出了房门。
“以后,像今天早上这样的事,就不要再发生了。你若是嫌没有新衣裳穿,就跟祖母说便是,祖母会让人替你裁衣裳。”老太太觉得横竖也是卫琬的不对。
卫琬温和地笑了笑:“那祖母觉得,今早我还是该穿旧衣来给您请安么?”
老夫人拉下的嘴角顿了顿:“祖母看见了自会说她的,几件衣裳而已,卫家也不缺,你这样不是小题大做吗?一家人,还是要以和为贵。”
卫琬仿佛全然不受影响:“那些旧衣裳,我真穿了,想来大家也都会觉得理所当然的吧。往后我还有资格再穿新衣裳吗?人就是这样,只要你低头了一次,别人便会觉得你天生就是该低着头做人的。”
老夫人心头一震。她只不过是个半大点的乡野丫头,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记得小时候,承欢祖母膝下,祖母亦是千百个疼爱我,那时觉得,除了娘,祖母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卫琬的母亲缪岚就育有卫琬这一个女儿。即便如此,那时卫家也无人敢说什么。
因为那时缪岚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她的母家缪家更是京中显赫的名门,卫琬的外公,曾位及三公。
老夫人根本不愿提及往事,或是因为心虚,僵僵道:“物是人非,还提那些作甚。”
卫琬笑道:“那对祖母兴许不值一提,但却是我年少时最美好的记忆。我依稀还记得母亲说,父亲与她相识时,还只是个穷酸秀才,不被人看好。后来得我外公赏识,中了科举,来提亲时,还是祖母亲自登门,向外公保证父亲此生只对母亲一人好,只娶她一人为妻,我外公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呢。”
话里的内容听得老夫人阵阵心惊。
老夫人嗫喏地开口道:“琬丫头,那么久远的事你还记得?那你娘……”
卫琬道:“我只是记得以前我娘喜欢跟我讲她和爹的故事罢了。爹说我娘畏罪自杀了,她可能是不想连累爹和祖母吧。祖母放心,娘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卫家,以后我也会尽我所能。毕竟缪家已经倒了,除了卫家,我也无处可去了,你说是吗祖母?”
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拍拍卫琬的手,道:“真是懂事的孩子。琬丫头,以后你在府上安安顺顺的,祖母可以向你保证,往后让你好好嫁个殷实的好人家。”
卫琬道:“多谢祖母。”卫家把她从乡下接回来,只是为了让她嫁个好人家?
只怕没那么简单!
等针灸加按摩结束后,卫琬理所当然地收走了给她备的那副银针,又道老夫人的情况需要用药调理,老夫人便准了她随意进出府里的医药库,以便配备药材。
这样一来,她起码有了可以傍手的东西。
卫琬一步步走下老夫人门前的台阶,下一刻,她步入阳光下,勾着唇角嗤笑。
记得她六岁时,老太太以她娘不生男为由,准许卫辞书把早就养在外宅的徐氏接进了家门。后来又相继添了两个妾室。
卫琬八岁时,缪家落罪,母亲自缢,而她被赶出卫家。
说她母亲是畏罪自杀?
呵。
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从她母亲房里传出来的惨叫声!
虽说此卫琬非彼卫琬,可那丧母之痛、彻骨之恨,她感同身受,淋漓尽致。
卫琬出了老夫人的院落,眯着眼四下扫视了一眼,才终于在一处柳荫下发现了漪兰的影子。
卫琬瞥了一眼她脸上清晰的五指印,转身走在前头,道:“被打了?”
漪兰跟在后面,道:“二小姐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卫琼琚在卫琬那里吃了瘪,正一肚子火气没处发,逮着了漪兰下手不可能轻的。
漪兰本应该是满心愤恨,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可是转念一想,卫琬在老夫人面前说的几句话真的让她化危为安,亲眼见识过她的手段后,她开始相信起卫琬来。
卫琬道:“看这样子,卫琼琚怕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谁叫你是她的人,是打是骂都随她高兴。”
漪兰嘴快地问了一句:“那要是二小姐的人呢?”
卫琬回头看她一眼,挑了挑眉,“我就比较讲人权,不轻易对自己人动手。”
卫琬忽而又补充了一句:“谁要是敢动我的人,那必须得还的。能动手的,就尽量不要动口。”
漪兰一愣:“二小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小少爷那边吧。今早在花园发生的事,就算奴婢不说,小少爷他也会说。”
回到风晓院,卫琬看了看桌上空空的馊粥碗,道:“吃得挺干净的。”
漪兰顿时全都明白了过来。
从往馊粥里加蔗糖,到花园里遇上卫子规,恐怕都是卫琬算好了的,只等着鱼儿上钩呢。
“二小姐,小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夫人会剐了你的!”
话音儿一落,就有几个婆子气势汹汹地闯到院里来,手里还拎着一捆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