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古街上早已没有了人影。
一只黑猫从一处房檐上跳下，趴在垃圾桶上翻找着食物。
木器店后，灯影摇曳。
陈韬和李浩静静地坐在小桌前，眼中时不时地闪动着莫名的神采。
李老今天讲了很多的事情，多的让陈韬都有些恍惚。
陈韬不知道，李老所说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但他明白的是，这件事情，已经彻底的改变了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看法。
那是1958年的春天，全国上下都沉静在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中。
当时的灵盟刚刚稳定，在爷爷陈幽的带领下，灵盟的力量逐渐壮大，虽不足以和刘家人正面对抗，但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那时，李老还是周家的女婿，他的妻子周玲珑身怀六甲，周家的主事人还是那个人称“铁嘴周”的京城名嘴周耀廷。
就在这个时候，周耀廷收到了一封信。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信封，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甚至那信封上连印刷的横纹都没有。
上面只有四个用红色墨料书写的大字。
周公亲启。
墨水很独特，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幽香。
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周耀廷的书桌之上的。
当周耀廷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仅仅是因为，那个信封。
制作信封的材料，并不是普通的纸。
而是，霍光纸。
这种纸由西汉大臣霍光所创，质地纤薄，不惧虫蚁，入水不湿。
用霍光纸制作的古籍，哪怕是在古墓中埋藏千年，依旧保存完好，就连纸上的字迹都像是刚刚书写上去一般。
唯一的遗憾是，成本太高，每一页纸张的成本，就达到三石谷子。
汉宣帝觉得霍光纸太过浪费，因此就下令禁止使用，而霍光纸也因此而失传。
对李老来说，让他心动的不是霍光纸，而是霍光纸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霍家。
公元前68年，霍光去世，之后他的整个家族由于谋反被灭族。
然而，霍家并没有因此而彻底绝灭。
随着汉朝的逐渐衰弱，一直韬光养晦的霍家人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世人眼前。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变聪明了。
多少年来，霍家人一直藏于暗中，等待着复仇的机会。
对灵盟来讲，从很大程度上，霍家，是一个可以拉拢合作的盟友，一个强大的靠山。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作为刘家人的死对头，霍家人跟他们斗了上千年，没有哪个家族和势力能够像他们那般。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只是李老不明白，为什么霍家会突然找上了周耀廷。
信封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月下柳，桂露香。花萼相辉入长安。”
这是一份请帖，帖子上用的是密语。
四月二十一，西安花萼楼。
霍家想要干什么？李老心里没有一点的把握，但他明白，霍家这么做，绝对要有大事发生。
当下，周耀廷立即派李老前往山西古城去找爷爷。
不出李老所料，陈家也同样收到了请帖，而且，不止于此。
这一趟，两人心思沉重。
这么多年了，霍家一直藏于暗中，如今这样明目张胆的给各大家族发请帖，谁也不知道，这霍远山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西安，花萼楼。
所谓花萼楼，其实是一家酒楼。
行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是霍家的地盘。
李老和爷爷一行人刚到楼下，一个穿着唐装的服务生便走了过来。
“几位贵客，家主已经等候多时，请随我来。”那服务生不卑不亢，一言一行都不像是寻常人。
李老看的明白，这些人都训练有素，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保洁，都是霍家的精英。
花萼楼内，装修奢华，古色古香，楼内养了各种名贵花草。
看似随意，却暗有玄机。
看着桌子上的那十几号人，李老暗自点头。
霍家这次动静不小，竟然请来了道上大半的好手，能叫上名号的，几乎都来了。
“人齐了。”霍远山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
“多谢各位赏我霍某人几分薄面，在座的都是道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这杯酒，我先敬上。”
“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兜那圈子了，今天请诸位过来，是有个大买卖要谈......”
几天后，布伦台一处不起眼的戈壁上，一大批人踩着朝霞的余光悄然集结，一次堪称近代以来最大的探墓活动就此拉开了序幕。
他们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连霍家都没有把握全身而退的地方。
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最坏的觉悟。
寒风凌冽，刮在脸上就跟刀割似的。
虽然现在已经入夏，可这里早上的温度依旧让人觉得有些寒冷，到了晚上，气温还会骤降，昼夜温差着实不小。
李老有些茫然地扫视了一眼。
这里，是昆仑山脉，中华“龙脉之祖”。
山下是荒漠戈壁，山上是终年不化的冰川。关于这里的神话传说实在是不少，可李老实在是不明白，霍远山不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
队伍在戈壁上走了整整两天，最后在一处山谷前停了下来。
李老跟在爷爷身后，心里大致盘算着这座山谷的位置。
这里地处那棱格勒河的中上游地带，南有昆仑山直插云霄，北有祁连雪山阻挡着北国寒风，周围是由紫红岩、沙岩组成的中高山带屏障，。
冰雪皑皑的山峦巍峨多姿，山下却是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峡谷，两种不同的自然景观交织在视线中，让人不由得觉得有些不真实。
霍远山照走到了队伍最前方，脱掉手套，从怀里抽出了一张地图。
地图是皮制的，但不同于普通的牛羊动物皮，质地更加的柔软细腻。
爷爷告诉李老，那地图是一张人皮。
两人都觉得有些诧异。
先不说霍远山究竟是从哪里倒腾来这么一张人皮地图的，光是那张图就已经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究竟什么样的地方，才会用人皮来做地图。
对比了片刻，霍远山收起了人皮地图，眼神灼灼的看着远方的山谷。
“出发，进谷！”
“且慢！”爷爷突然制止了众人，“这谷有古怪。”
当年，爷爷被称为金瞳鬼眼，任何机关陷阱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陈韬也是后来才明白，爷爷的金瞳鬼眼，可不仅仅是看机关陷阱那么简单。
听到爷爷发话，霍远山并没有什么表情。
“陈盟主，你看到了什么？”其中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男子问道。
此人身段高挑，明眸皓齿，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和干练，是楚家家主楚正天的三女儿楚雨轩，道上人唤一声雨娘。
不过这个时候，她女扮男装，还用秘法改变了声音，在场的人谁也没认出来，还以为是楚家的哪个年轻后生。
在她的身后，是七八个楚家的精锐。
在灵盟五大家族里，楚家是最后一个加入的。
在京城，楚家势力庞大，无论是潘家园还是琉璃厂，没有人敢不卖楚正天一个面子。
这一次楚正天派楚过来，一是想弄清楚霍远山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二来也是借此机会接触一下陈幽。
毕竟在当时，楚家的势力虽不及霍家，但也远不是刘家的对手。
对当时的楚家来说，想要中立已经是不可能了，楚正天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依靠刘家。
要么，加入灵盟。
不管是哪一条路，楚正天都不愿意妥协。
而霍家的突然动作，让本就敏感的楚正天心头一紧。
如果灵盟能和霍家合作，那就足以和刘家正面相抗。
届时，那些和楚家一样游离不定的小家族必然会有一部分加入灵盟。
毕竟，被刘家控治了这么多年，如果能够脱离，这些家族没有人会犹豫。
所以，这一次，楚正天想要楚雨轩来试探一下，这个所谓灵盟盟主，究竟是一个值得依托的伙伴，还是披着羊皮的豺狼。
“都说陈盟主金瞳鬼眼，能视常人之所不能，不知道有何高见。”楚雨轩嘴角带笑，玩味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挑衅。
她本就是个心傲的女人，哪怕在场的有不少能人，论辈分和资历都在她之上，她也不会低一下眉头。
“死气。”爷爷神色严肃，这群人各怀鬼胎，楚雨轩的那点伎俩直接被他给忽视了。
“数千年的死气，积压不散，实在有些蹊跷”
“死气？呵......”队伍里有人嗤笑。
“陈幽盟主可真能说笑，我还当是什么呢，死气？”
说话的是红老九，人称西北红三刀。
此人以前是一名关中刀客，当年一把阔刀，独挑了一座山头，自此落草为寇。
抗战时期，红老九带着一窝子土匪抢了日军三车补给，结果遭到了日军的围剿，最后大难不死带着一众兄弟逃了出来，不知道怎么的干起了刨坑下地的买卖。
此人在西北地界算的上是个人物，尤其那一身的匪气，让人敢而怒不敢言。
红老九搓了搓脸，声音粗狂。
“在场的哪个不是从死人坑里爬出来的，千百年的老坑爷都躺过觉，还怕什么死气？”
“来的路上听当地人说，这地方叫死人谷，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进去了很少有活着出来的，十分诡异。”
“傀儡世家，慕容博。”看着说话的年轻男子，李老在爷爷耳边低语，“没想到慕容家族的人也参与进来了。”
慕容博是慕容家年轻一辈的翘楚，剑眉星目，脸如刀削，模样很是俊美，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引的同行中几个女人频频侧目。
干这种行当的人，相貌仪表能像慕容博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慕容家族最擅傀儡戏，一手傀儡术甚至能够操控活人。
而在墓中，慕容家的人会先以傀儡探墓，等到里面的机关被触发破坏之后，人才会进去。
“墓中封闭，死气难以消散很正常，可这里地势开阔，不应如此才对。”爷爷看着远方，“虽然不足以为惧，但还是小心为上。”
“难道堂堂灵盟盟主竟是个胆小之辈么？”楚雨轩半开玩笑的看着爷爷。
“陈某只是善意提醒，至于听不听……”爷爷淡然一笑：“那是你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