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如是说，姜微澜收敛了脸上的戏谑，她目光湛然地看向沈青青，“这位沈小姐，昭阳长公主举办品花宴，你们精心打扮固然说明看重此次宴会，但是我衣着朴素，也并非就说明我心中轻视。”
“京中公卿士族，看人什么时候先看衣冠后看人了？百年世家，什么时候眼皮浅到这种程度了？若是只关注外表光鲜，而忽视内在，那跟只重样貌的肤浅之人又有何区别？圣上选贤任能，看的是品行能力，如果注重仪表而不看内在，那岂不是整个朝廷都是绣花枕头般的庸碌之辈？”
她笑了一下，“沈小姐，说话未免偏颇了些。纵然我们是女子，也不能如此短视。身为女子，此生无法立足朝廷，跟男子一般做出一番事业已经是遗憾了，倘若再故步自封，岂不是更加自甘堕落？”
姜微澜话音刚落，便见之前躺在树下的那个矮壮老人站起身来，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好个胆识女子！”
他身上衣服还有补丁，头发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洗过了，跟如今京中流行的傅粉美男决然不似。他一走过来，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如此放浪形骸，若是换成身形瘦长的，恐怕还能得一句“狂士”称赞。然而落到他身上，众人只想赶紧离开，免得被他污染了。
他一走过来，在场小姐便纷纷掩住口鼻，像是生怕被他弄脏了身上的绫罗绸缎一样。他却浑然未觉，看着姜微澜面露赞赏，“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识，看样子你父母将你教的不错。你父母是谁？”
姜微澜站在原地，朝他落落大方地行了一个礼，“家父兵部尚书姜昂之，家母赵氏，憾英年早逝，如今家中做主的，是继母柳氏。”
“姜昂之……”老者咀嚼了一番这个名字，嗤笑一声，朝她点点头，“眼界不错。”
听他称赞姜微澜，沈青青立刻不干了，她捂着鼻子怒道，“你这老头，什么身份？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再说，本小姐让人把你轰出去，也省得你在这儿大放厥词，糟蹋了满院子的鲜花和贵人们的清净！”
那老者转过身来看了沈青青一眼，不屑地笑了一声，“小姑娘呀小姑娘，呵呵，品花宴，哈哈，品花宴……”
他不明所以地说了几个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姜微澜垂下眼睫，却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品花宴，名为品园中百花，实则是品这些官家小姐。纵然你自诩身份高贵，在这些贵人眼中也不过是花朵一般的物件儿。人成了物件儿，即便价值连城，在贵人们的眼中也都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沾沾自喜的那类人，不是自甘下贱，又是什么？
身侧姜丹萍拉了她一把，“大姐姐，你好端端的，跟个老仆从行什么礼？降了我们姜府的身份。”
姜微澜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目光悠远地看向不远处，好像一直从园子里飞了出去，嘴上却一直没有回答她。
闺秀们的这般小打小闹，只能算作是正事前的小插曲，引不来夫人们的关注。昭阳长公主还没有来，但即便主人家不来，也不影响她们交际。姜丹萍自诩身份，不肯跟庶女们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姜微澜和姜丹阳合不来，所以将姜微澜划到了自己这边，于是也拉着她一起走了。
等她们离开，沈青青才猛地放下捂住口鼻的手，冲着姜丹阳怒道，“丹阳姐姐，你这个大姐，可真是不一般啊。”
姜丹阳抿了抿唇，“青青，你不知道，我这个大姐姐一向是眼高于顶的。她仗着自己母亲是父亲原配，一向不把我们这些庶女放在眼里。我以前在府中，没少受她欺负。”
“就是前阵子，她还专门来跟我抢缎子。母亲怜惜她脑子不清楚，所以让我把缎子让给了她，可是她转眼就将东西赐给了丫鬟，专门来打我的脸，你说过不过分？！”
“还有这样的事？”
“实在是太过分了。”
“对，她们这些嫡女，就是欺负人！”
……
姜丹阳见身边的人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讨伐姜微澜，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这群庶女，在家的时候没少被嫡女和正室欺负，到了宴会，一般都是抱团的。欺负了她们中的一个，就好像欺负了她们全部。只要稍微挑拨一下，她们就能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把嫡女们统统扒皮抽筋。
沈青青的母亲出身不凡，虽然是庶女，但却是她父亲的良妾，身份上又要高一截。她父亲膝下无女，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千娇万宠，算是姜丹阳她们这个小团体中的首领。姜丹阳小心地打量了一眼沈青青，见她沉着脸不说话，又暗暗加了把火，“我们这些庶女，在人家眼中，连丫鬟都不如。”
“庶女怎么了？！”沈青青打断她的话，“有些庶女，比起那些没了娘的嫡女，不知道好了多少。只有那些守着身份和地位，不知变通的，才会觉得嫡女比庶女高人一等！”她抬起眼睛，一脸的不好惹，“她不是自恃嫡女身份吗？我让她，比个丫鬟都不如！”
沈青青说完，就猛地转过身，拂袖而去。
在她身后，姜丹阳抿住唇，缓缓笑了起来。
姜微澜那么能，自己马上就要让她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