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的马车,缓缓地停在金陵城门前,赵花阴掀起浅米黄色丝绸绣花窗帘子,望着早已在记忆中落满尘埃的物是人非,似笑非笑道:“时隔四年,赵花阴终于要变回殷花朝了。”待她报完仇,赵花阴便只是赵花阴。
“原以为半生坚持不过梦一场,醒来了就回不来了,没想到……”坐在赵花阴左侧,约莫二十四五岁的蓝衣女子满是感慨地道:“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年年岁岁,是是非非,京城它依然是这般屹立不倒的模样,好像谁都不曾落下一点点痕迹。”
“这样冷血无情的地方,咱们落下痕迹干什么。”坐在赵花阴右侧,约莫十八九岁的粉衣女子笑如银铃没心没肺地道:“还不如快快完事,回庆安玩儿呢。”紫菱表姐出嫁前,什么都告诉她了,小姐与汤苑姐姐身上背负的恩怨,都来自眼前这座精雕细琢雄伟壮观繁荣不衰又严酷苛刻的金陵城,叫从前有过期待,如今只剩厌恶的她,一点儿都不欢喜。
“紫藤你呀你,这么多年了,心里头还是藏不住半点事。”赵花阴不见责备地无奈道,掀起窗帘子的手一放,轻轻地敲了敲车壁,马车便朝城门驶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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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听说了吧!”
“就在今晨,三皇子妃喜诞龙凤胎麟儿!!”
“三皇子为谢天恩,今夜戌时于迎福楼设下无限制流水宴!!!”
“其时,只需携带一小块布为礼即可……”
茶楼厅堂里,座无虚席热火朝天的喧闹中,低调地坐在角落处的赵花阴嘲讽地抿抿唇,就听人们继续道:“还记得与侍卫珠胎暗结的前三皇子妃殷花朝么,现三皇子妃的堂姐妹!”
“没有人会忘记这等不知羞耻的贱蹄子吧,若非她自焚谢罪,真该千刀万剐!”
“当年呐,不就是现三皇子妃菩萨心肠顾念旧情,苦苦哀求三皇子莫要抹去殷花朝的妃位,死也要给姐妹一点点体面嘛,前些时候我去梧桐寺上香还看见三皇子妃给殷花朝的转生灯挂长生香呢!”
“也就只有仁慈和善的三皇子妃能如此以德报怨了,我在三皇子府当差的妹妹说,时值冬寒,殷花朝推三皇子妃下水,是要三皇子妃必死无疑——”
“——放屁!”终究还是听不下去这些诋毁和污蔑的紫藤,嚯地啪桌而起,愤然地在静默中指着那随口泼洒脏水的大娘道:“我住在你家隔壁的姐姐说你全家都是小偷盗贼,你全家便都是小偷盗贼么?!”
“紫藤!”汤苑想要阻拦一二,奈何那边被紫藤在众目之下指着鼻子的大娘,也不是好欺负的,从静默中反应过来,就脸红脖子粗地挽袖而起,气势汹汹地朝她们冲过来道:
“你你、你这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紫藤拨开汤苑不停拉扯她衣摆的手,豁出去般挺直了腰杆子道:“那得问问你刚刚胡说八道了什么!”
大娘见紫藤没有一点点退让之意,气得眼皮直跳,胸脯直抖,扯着嗓子近乎撒泼般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妹妹就是三皇子府的粗使麽麽!她亲眼看见殷花朝推三皇子妃下水,后来还是三皇子救的三皇子妃,当时谁都知道,三皇子一怒之下将殷花朝赶出三皇子府,殷花朝便跪在府门前认错!”
未待紫藤辩驳,旁人道:“对对对!那时我凑巧路过,还看见相爷扇了殷花朝一巴掌!”
“我也亲眼目睹了,后因雨越发不可收拾,才走的。”接着,所有的声音都偏向大娘。
大娘一脸得意地仰着脸道:“当时殷花朝足足跪了两天,她之所以还能回到三皇子府,全因落水后清醒过来的三皇子妃为她求情,说是自己不小心落的水——”
“——所以,你们为何不相信的确是殷月夕自己不小心落的水呢?”赵花阴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大娘的得意,如冻结冰泉的眼眸轻轻地流转过一抹讥讽,旧事历历在目,仿若当时跪在那里被千百人指点,被滂沱雨水打砸,被至亲背叛甚至抛弃的,皆是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