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彦略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世道艰难？我倒不觉得。现在国泰民安，人能安居乐业，没有战火纷飞，没有尸横遍野，更没有灾荒瘟疫，有什么艰难的？人所需要面对的，不过是生活的负担而已，但人活在这世上，总要负担些什么，不然还想指望谁来养活吗？”
中年人皱了皱眉，原本平淡的神色终于染上了些许的不满：“就算没有你说的那些灾祸，人就能平安无事了吗？这世上的意外和病痛从来没有断过，谁的生命都会遭受困苦，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这些无依无靠的猫狗？”
伏彦哑然失笑，也不跟中年人抬杠，顺从的点点头：“大哥说的也是.......”
随后，他将视线落在船尾那只猫身上。
灯光昏暗，看不清，但依稀能见到那猫瘦骨嶙峋，眼睛因为灯光偶然反射的光亮亮的，对于伏彦和中年男人的谈话，它根本不懂，注意力全部都在中年男人手上带着腥味的鱼上。
“大哥慈悲心肠，将来必定好人有好报。”伏彦也不知是不是真心的，这么说了一句。
中年男人却被他这句话说的略微有些感动，重重的点点头：“我只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些无愧于心的好事。”
伏彦眸中闪过趣味，微微勾着嘴角，咀嚼着‘无愧于心’这四个字。随后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扩大，随后突然转移话题问道：“大哥，你听过冥界传说里的十殿阎罗吗？”
这话一出，中年男人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随后像是怕伏彦发现一样，面不改色的随口道：“大概听说过一些，不过不太了解。”
伏彦点点头，自顾自的解释道：“十殿阎罗在冥界各司其职，尤其第一殿，专司人间夭寿，评判善恶。要我看啊，大哥这种，肯定是顶顶大好人。”
这话一出，中年男人脸上快速闪过尴尬之色，似是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我只是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没想那么多。”
伏彦笑盈盈的，从地上站起来，脚步略有些虚浮的走到船尾，伸手想摸一下那只野猫。
但是野猫察觉了他的动作之后，顿时戒备的朝他哈气威胁。
伏彦的手顿了顿，还想再伸，见状中年男人急忙阻止：“别，野猫怕人性子又烈，它不认识你，贸然摸它会咬你。万一再有病，就麻烦了。”
伏彦倒也没有较真，收回手，看着男人，笑眯眯的问道：“那大哥你摸它，它会咬你吗？”
中年男人脸上闪过自豪，摇头道：“不会，我经常喂这些野猫野狗，他们都不会凶我。”说完，还看着伏彦，“看，尽管他们什么都不懂，却也明白受人恩惠，就要乖巧一些。”
伏彦反问道：“那你这么喂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没想过让他们回报你什么吗？”
中年男人一愣，暗沉的眸色仿佛比夜色还黑上三分，面上则是不解：“回报？需要什么回报？他们能回报什么？”
伏彦脸上的笑意加深，“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听着伏彦明显意有所指的话，中年男人的脸逐渐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伏彦甚至在某一瞬明显察觉到他眸中的凶光。
不过还不等他发作，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道粗狂的男声：“谁在那里？！干什么的？”
伏彦没有回话，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一个高高大大身材健壮的男人从黑暗中走来，他叼着一根烟，猩红的点点在夜色中很显眼，朦胧的烟雾后是一张粗犷的脸，跟他的声音很是相配。
他由远及近走来，伏彦莫名闻到一丝微不可察的酒味。
男人的视线在伏彦脸上打了个转儿，嗤了一声，“你这小白脸儿长得怎么这么像个娘们儿？打哪儿来的？”
伏彦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打北边儿来的。”
男人点点头，随后视线转移，落在船尾的那只野猫身上，皱了皱眉头，不耐道：“老四，你怎么又拿鱼喂猫？”说着，一脸不耐的将猫驱赶。
老四，也就是中年男人见那只狸花因为男人的驱赶而快速跑走，眸中快速闪过一道可惜，面上则是不显，老好人似的憨厚一笑，“喂的都是小鱼，不值钱.......”
男人摆了摆手，“你自己捕的鱼，想怎么喂没人管你，但是注意分寸。”
注意什么分寸，男人没说，老四也没有问，憨厚一笑，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男人这才将视线收回，再次落在伏彦身上，“小白脸儿看着挺眼生的啊？这么晚，你来找谁的？”
旁边的封北阴眯了眯眼睛，看向伏彦。
伏彦乖巧一笑，“来找哥哥你的。”
“哎呦我........”男人一个激灵，身子抖了抖，“说你像个娘们儿，你咋还真像啊？”
半晌，才压下心头酸麻的感觉，男人继续问：“那你找我干什么来着？”
伏彦脸上的笑意更深，招手道：“你走近点儿，我跟你说.......”
男人闻言下意识靠近，结果刚到伏彦跟前，一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我找你试试我的拳头硬不硬！”
男人没有防备，直接被伏彦一拳撂倒在地上。
他不敢置信的捂着脸看向伏彦：“你......你这小白脸儿怎么打人啊？”
伏彦温柔一笑，抄起手上的手杖，毫不犹豫抡了上去：“你爹我不仅打人，我今天还要打断你的腿，让你知道知道，叫人小白脸儿是要挨打的.......”
男人很快就伏彦从发蒙的状态中叫了出来，直打的嗷嗷叫。想还手都找不到机会，手刚伸出去，就被伏彦以手杖打的缩了回来，脚刚抬起来，就被打的放了回去，愣是没找到一点儿机会。
男人又气又冷，急忙大声呼喊：“老四！快救救我啊！我快让人打死了！你赶紧来帮忙啊.......”
老四一脸难色，局促的站起来，一副想帮忙却不知道从哪儿插手的样子。
伏彦冷笑着，一边打一边骂：“想让他帮忙？瞎了你的狗眼！他没弄死你都是老天开眼！还想让他帮忙？”
这话一出，老四脸色一暗，随后茫然的问道：“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也咬牙怒声道：“你少胡说八道！老四那么好的人才不会有坏心呢！倒是你这小白脸儿！心眼儿又多人又坏........啊！别打了！打死老子了！别打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伏彦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的狠厉，“我坏？谁跟你一样跟个傻缺一样？要不是找你有用，我就把你那双出气的眼珠子抠出来让你好好看看！他身上的都是什么！”
说完，伏彦终于停手，用力掐着男人的下巴，将他的头扭向老四，恶狠狠道：“给我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那都是什么！”
男人茫然的看向老四，只见原本平凡又沧桑的男人身上竟然冒着团团夜色都压不住的黑雾，黑雾中掺杂着凄厉的猫狗叫声。
男人视线凝聚，等意识到了什么之后，双眸不可控制的瞪大，眼睛尽是惊讶和恐惧。
“你以为他天天喂流浪猫狗就是心好？你有没有注意，所有他喂过的猫狗都去哪儿了？”伏彦压着他，含笑质问。
“他口口声声说生命平等，却用鱼来喂猫，鱼就该死吗？鱼的命不是命吗？”
男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伏彦却懒得跟他废话。
“物竞天择是天道所定！他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装圣人博眼球？更何况只是装模作样？被他喂过的猫狗尽数死在他的手里！他用虐杀来满足自己的癖好，他算什么好人？”
“第一殿阎罗专司善恶，你就是这么评判善恶的？！”说到最后，伏彦气不过，抄起手杖又打了几下。
男人，不，应该秦广王蒋子文。
蒋子文都懵了，茫然的看看伏彦，又看看老四，最后才把视线落在伏彦身后负手而立的封北阴身上。
封北阴眉眼淡漠，带着明显的嫌弃之色，见他看自己，这才掐了个手诀，一道红光从封北阴指尖射出，钻进了蒋子文的眉心。
蒋子文像是终于开了窍，嗷一嗓子，也不管伏彦扬起来的手杖，连滚带破的扑到了封北阴身上，“老大啊！老大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等您等的好苦啊！老大我真的太激动了.......”
伏彦没管没出息的蒋子文，再次将视线落在脸色阴沉的老四身上。
微弱的灯光照不清他的脸，咸腥的海风夹杂着那若有似无的凄厉惨叫，使他原本沧桑的脸变得异常诡异。
“你们是什么人！”他阴翳的看着伏彦。
伏彦露牙一笑：“路人。”
“你想干什么！”老四继续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会知道的？”
伏彦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现在的你，还问心无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