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鸟乐队来到后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班得乐队(The Band)正在舞台上表演《重量》(The Weight)。
“威廉,你们来了!”主办方麦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见威廉,他眼泪汪汪,“听说你病得很重,我还以为你没法登台演出了。”
爱德华替他和麦克交谈:“威廉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今天不能唱歌。”
“啊?那该怎么办?”麦克又着急又自责,“都怪我,如果那天我没有拉威廉上台就好了。对不起,威廉,都是我的错……”
威廉伸手捂住他的嘴,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青鸟从来不只有我一个主唱,我不能唱,还有爱德华。现在我只想知道,我们可以上场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但是眼睛明亮,精神很好。他确实恢复得不错。
麦克连忙点头如捣蒜:“你等着,我去跟舞台经理说,让你们下一个就上场。”
麦克小跑着离开了。乔尼过来做最后的检查,确保他们的演出服装和妆容都没出问题。
此时,萨姆一脸凝重地走过来,在爱德华耳边说了些什么。
爱德华的脸色立刻变了。
“怎么了?”威廉问。乔尼正在给他卷袖口。
爱德华示意所有人都围过来,他低声说:“我们只带了一把吉他。”
“怎么可能?”迈克尔说,“我亲自把他们搬上车,我确定带了两把吉他。”
由于萨姆当时正在照顾理查德,所以他们在力所能及的工作上搭了把手。迈克尔做事很妥当,不可能出错。
“车上确实有三个琴盒。”萨姆说,“但是……你们来看吧。”
他带着他们来到角落,三个黑色的琴盒都被打开,其中一把是属于威廉的蓝色匹克吉他,一把是乔尼惯用的贝斯,但是本来应该装着爱德华的吉他的那个盒子中,赫然是一把奇形怪状的贝斯。
威廉一看到那贝斯,就认了出来:“乔尼,这不是你做的那把六弦贝斯吗?”
乔尼手巧,不仅会做衣服,还会做乐器。当初他刚做出这把六弦贝斯后还特意叫威廉去看过,威廉觉得这把贝斯显然彰显了一名贝斯手想要篡权夺位的狼子野心。
萨姆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一定是之前让本收拾的时候,他装错了。刚才出发时我忘了检查,是我的错。”
爱德华安慰他:“是我们出发太匆忙了,不是你的错。”
“找班得乐队借一把?”威廉立刻想到。
“他们已经离开了,而且他们只有民谣吉他。”
萨姆说:“我立刻开车回去取爱德华的吉他。”
萨姆急匆匆离开,麦克回来,不明所以又快乐地宣布:“都协调好了,你们下一个就上场!”
“我们……”爱德华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台上正在报幕。
“下一个登场的是——青鸟乐队。我知道,大家已经期待已久……”
主持人正在努力地热场,而台下的观众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麦克说:“由于大雨,很多观众昨天就已经离开了。现场的这些乐迷几乎都是为了等待你们的演出才坚持到现在。”
他说:“你们应该是今天的最后的出演者了。现在所有人都在讨论要不要在你们演出后就结束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毕竟不知道暴雨会持续多久,继续下去可能会出现更多的危险。”
爱德华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面对这样沉甸甸的期盼,让他实在说不出取消演出的话来。如果音乐节要因为天气原因中断,恐怕他们也不可能再推迟到明天出演。
“青鸟!青鸟!青鸟!”
台下的观众已经开始齐声高呼。
“上场吧?”这边后台所有工作人员都露出期盼的眼神。
爱德华看向威廉。
“放心。”威廉说。
他问麦克:“我们想更改演出曲目,可以吗?”
“没问题,”麦克赶紧点头,“你们唱什么观众都会买账的。”
威廉看向乔尼:“那把六弦贝斯你真的会弹吗?”
心有灵犀,不需多说乔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是带弦的乐器我都能弹,如果需要,我可以特殊调音。”
威廉点点头,他对爱德华说:“你就只管唱歌,伴奏交给我和乔尼。”
爱德华也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问:“演什么?”
“《六英尺》和《什么是爱情》。你记得歌词吗?”
爱德华点头:“这两首都可以。”
《六英尺》就是爱德华写的,歌词不可能忘。这首歌除了一段吉他独奏外,其他和弦都很简洁,一把吉他完全可以解决,更不用说乔尼还能帮衬一下。
而《什么是爱情》算是他们的集体创作,威廉将他们讨论“爱情是什么”的闲言碎语写了一首歌。这首歌是民谣的风格,歌词简单好记,没什么复杂的和声,甚至可以用一把吉他自弹自唱。
这里都是优秀的乐手,威廉一说完曲目,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图,并且开始在心里考虑着编排的方式。
“走吧。”逆向穿行在忙乱的人群中,威廉坚定地向着舞台走去。
舞台上的光线不算太强,不过只要看到威廉出现在台上,哪怕只是一个发着光的影子,倦怠的观众也全部都兴奋起来。
他们站起来,鼓掌,欢呼,迎接国王的到来。
“我感冒了。”威廉对着话筒轻声说,他的声音沙哑,证实他所言非虚。
“今天我的哥哥爱德华是主唱,我来弹吉他。”
台下嗡嗡作响,许多人是冲着威廉来的。
不过青鸟没有给他们多想的时间,爱德华握着话筒,简洁地报幕:“六英尺!”
当当当!当当当!
威廉二话不说,立刻开始扫出强力和弦,配合贝斯的低音失真,整个舞台都在震动。
爱德华狂野的嗓音恰到好处地插入:“如果今晚就是我的死期!我要演奏一曲摇滚乐!”
这声音如同呐喊,让所有人困倦的大脑为之一振。
“一旁是我的老吉他,开始吧,让我们制造尖叫声。”
做主唱的爱德华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变得魅力十足,光芒四射。唱到“老吉他”时,他故意向着威廉的方向抛了一个媚眼,台下观众发出了一阵尖叫声。
威廉觉得有些好笑,他很少意识到爱德华的表现欲。爱德华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如果不保护好自己的嗓子,小心主唱的地位不保。
这让威廉少有地又找回了一些对自己兄弟的竞争欲。
歌曲进入了副歌,爱德华在舞台上蹦跳着,双手向上挥舞,煽动观众的情绪:“让我们摇滚,让我们震撼世界。音乐很响,夜晚沸腾,我只在想一件事,要在六英尺前活得热烈!”
威廉轻巧地一转身,他总能吸引人群的视线。他向着乔尼走去,手摸上乔尼的胸口。
台下又响起一阵尖叫声,人们的注意力被威廉和乔尼的互动拉走。
乔尼尽职尽责地弹着贝斯,他用眼神询问威廉,他到底为什么大老远跑来调戏可怜的贝斯手。
明娜拉近镜头,拍摄着这一幕。
威廉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变本加厉,将手伸进了乔尼的外套。
现场的尖叫声已经大到爱德华都转头看过来的地步。
乔尼的脖子通红,但他一动不动。当威廉缩回手时,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威廉笑着向观众展示那样东西,原来是一枚打火机。
威廉知道,乔尼虽然一直不赞同他们抽烟,但是自己其实偶尔会抽几根。或许是为了社交,或许是为了摆造型,总之,他的身上最有可能找到打火机。
观众们好奇地仰望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威廉要拿一枚打火机。不知为何,还有一小撮人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声。
威廉嘴边挂着微笑,爱德华猜到他要做什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唱完副歌,后退一步,把舞台暂时留给威廉表现。
威廉左手拿着打火机的一端,将它竖起来,放在指板上。
他用它按压琴弦,右手弹出音符。
然后,轻轻一划——
像是流星划过原野,像是火柴擦亮的一缕火光,琴弦仿佛拥有了灵魂,发出生命中的第一声啼哭。
多么婉转的音色,人们激动地捂住嘴,这就是滑棒吉他的魅力。
爱德华写歌时总带着布鲁斯的影子,而滑棒吉他将这首歌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虽然手头没有滑棒,但是最初的滑棒吉他本来就是随处取材,随手可弹。对威廉来说,一枚打火机已经足够了。
威廉举重若轻地操控着打火机,在琴弦上滑动。他变换着力度,让情感在微妙的触控中跳舞。
时而像死亡一样温柔如夜,下一刻又像是无知孩童对死神的嘲弄。他在即兴发挥,却熟练得像是排练了千百遍。
巫师。
即使是这些将他视作国王的歌迷都忍不住这么想着。
他就像是琴弦上的魔法师。
威廉平时做主唱比较多,即使弹吉他,也是负责节奏的部分。所以这是很多人第一次看到他在吉他手的位置上挥洒才华。
直到此刻,人们才发现,即使作为一名吉他手,威廉也足够优秀。他已经拥有了成为一名传奇吉他手最重要的要素之一——演奏的个性。
台下观众盯着威廉移不开眼神,威廉却一直看着爱德华。
看出他狡黠目光下的挑衅之意,爱德华无奈地微笑。
下一秒,笑意变成了讶异。
在全场观众的瞩目下,在所有相机的焦点中,在威廉的独奏达到最高潮之时。
所有人都看见了。
在追光灯的照射下,一道银光闪过,向前扩展,将威廉的图像分成两半,然后又飞扬起来,垂在吉他的琴头上,随着威廉的动作晃动。
一根琴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