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五日后, 待赵地中原各郡的雨势愈发地小了,当日以万斤黄金贿赂郭开,换得此番被他举荐取代李牧的赵葱, 便兴冲冲带着君王的诏令和五千邯郸精卫赶往代郡。

  出发前,郭开再三叮嘱他,定要一到代郡便立马斩杀李牧, 绝不能让此人有片刻逃生之机。

  虽然马上就能杀了令他厌恶的乱臣贼子, 赵王心头却并未感到有几分轻快。

  因为,受灾严重的北地各郡县仍在源源传来急报,称暴雨不休、河水满溢、堤坝陆续溃塌, 多地低洼民居被淹,牧场农田积满雨水洼泥, 驻守的士卒仅靠石锄和双手掏挖着实太慢,恳请朝廷速速拨发钱粮, 以让各地购置铁锹铁锄等工具清渠, 同时, 溃塌的河堤亦需重筑堵口...

  这回, 不仅是郡县官员在催他, 便是邯郸的大臣与宗室,也开始纷纷上奏劝君王, 尽快疏通河渠、浚导积水,以免耽误今岁秋收, 和影响北地马牛羊之草料收成。

  赵王只得硬着头皮召人来算了一笔大账, 这一算, 他的脸登时更黑了——为这等无用之沟渠, 竟要耗费朝廷数万斤黄金与数十万石粮食。

  休想!

  是以,无论大臣们怎么劝, 他只一口咬定,朝廷眼下刚送了四万匹马与元城给秦国,国库之中再无多余之钱粮。

  如此一来,邯郸君臣便陷入僵持之中。

  这些赵国大臣们,纵是再随波逐流,平日丝毫不敢反对郭开之意见,这会儿也不敢拿水灾一事当儿戏,若北地几郡皆陷入重灾,赵国引以为豪之巨量牲畜,将面临九死一生之危机,治水乃当下第一要务!

  故而,他们执意守在龙台宫劝谏,恨不得将此事掰开揉碎了说开来,以劝服这位不学无术、根本不懂朝政利弊的君王。

  北地云中、雁门、代地三郡,不但有农田千里种满菽麦,更有广袤葱郁的大草原为赵国养着无数马匹牛羊,若朝廷放任不管,损失的可不仅是即将收获之农作物,还有那些肥美的马牛羊,也会因草料被泡坏而大量饿死,再者,水患之后必有瘟疫,到时北地恐会死无数百姓,加之因水灾带来的饥荒...

  而君王若早些拨款项给他们治水,不但能保住北地今岁之粮食与牲畜,还能防止数年间再遇暴雨而再次致灾...

  哪知,众人费尽了口舌,轮番上阵劝了半天,赵王听完却一脸神色愉快道,

  “这大雨,既然是百年才一遇的,北地众人忍忍不就过去了?若要寡人拨付这许多钱粮修沟渠,却只能用这一趟,是何其可耻之浪费啊!至于闹瘟疫么,说起来倒是正好,我赵地本就人多地少,那些北地之蛮夷并非我赵国本土之人,若他们皆能死于这场暴雨之中,寡人倒可顺势将中原之民,迁去北地耕种放牧!”

  当年赵武灵王歼灭中山国后,又一鼓作气占领边境的林胡与楼烦两国,并将这片区域与代地一道,改称为云中、雁门、代郡三地,便仗着这片地势开阔的水草之利,大肆扩养畜牧业与开垦荒地。

  故而,赵国北地云中雁门民众,多是林胡二国牧民的后代,他们是极擅养出肥美强壮之牛羊马匹的。

  大臣们一听他这话不由面面相觑,这一刻,他们竟从旁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自己深深的鄙夷——收受贿赂换来的这君王,眼前这从未受过储君教养之人,着实不适合做一国之君啊!

  且不说世代农耕之民,迁去北地能不能养好牲畜,就拿修缮河渠堤坝之事来说,如今花销甚大,乃是王上登基后数年未管过它们呐,若他能如秦王那般,年年命人查缺补漏修缮,又哪至于要一下掏出这许多钱粮?

  想到那位雷厉风行的秦王,大臣们一时更有些胆战心寒,正要再劝,却见郭开笑眯眯上前道,

  “王上,要想解决此事倒也不难,臣有一计,既能让北地官吏看到王上赈灾之诚心,又可让国库少出银粮!”

  赵王急忙欣喜下殿问道,“爱卿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郭开笑道,“王上可沐浴斋戒一日,亲自在邯郸设下祭坛,沉二十名童男童女于洺水,再伐鼓而行雩礼,以祈河神早日止雨,待雨停,河水自会退去,稼穑牲畜亦可得周全,如此,北地困境便迎刃而解...”(1)

  赵王抚掌大赞,“相国此计妙哉!”

  这计策对他而言只需花些祭祀牲畜,无须购置大量昂贵之铁器,自是极为划算的,是以,赵王当日便赶走群臣,开始在宫中斋戒,再命人从城中寻来二十名长相喜人的童男童女,次日,便冒着细雨亲自前往洺水河畔,一板一眼地行起了雩礼。

  ...

  而浑然不知厄运将至的郡守李牧,每日则忙碌在北地的大雨中,一趟趟带着士卒四处抢收粮食、疏浚积水、搬运道路泥石、在高处为民屋受灾的百姓搭建草棚,盼着朝廷能尽快将抢修河道堤坝的钱粮送来——

  他已将郡衙留来备用的钱粮,取半数购置了铁具与麻袋,命人用铁锹铁锤从山上取来山石,加之以麻袋中的泥土,堵住数个源源往平地灌水的堤坝大缺口。

  这时期修筑堤坝与城墙,皆是以黄土为材料,两面再以绳索木格为框固定,搅拌后的黄土泥导倒进去后,再让成年男子站上去用力踩踏夯实,但如今水势湍急,黄土一冲便散走了,故而才想出以山石和麻袋套泥之计。

  今日,代郡的大雨总算小了下来,披着蓑衣的李牧便带着副将,前去查看低洼处被水淹没的牧原。他站于泥泞的道旁,看着往日葱郁茂盛的牧草,早已被暴雨尽数摧倒在地,心中只觉痛心不已。

  这时,他身旁年近半百的副将庞钟,却担忧地叹道,

  “此雨若再绵绵不休,我代郡牧草,恐全会被泡致腐烂,牛马之草料危矣...眼下虽已堵住缺口,但暴雨若再持续,先王时期便被忽视的北地河道,恐将再次被洪水冲垮...再有,此番不少鼠蛇野物溺于水中,亦需命人尽快挖坑掩埋,以防疫病...”

  被边境的夏风吹得愈发黝黑的李牧,亦拧着眉头道,

  “眼下只盼这雨能速速停下,朝中能尽快将赈灾筑堤之钱粮运来,待这雨一停,我等便要速速将代郡河道沟渠修整一新,切不可再心怀侥幸...好在前来代郡之各处道路,眼下皆已疏通修整,倒不耽误朝廷运送物资前来...”

  谁能想到,数十年从未有过如此暴雨洪灾的北地,此番会遇到这一遭天灾呢?

  庞钟左右看了看身后的士卒,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小声劝道,

  “将军,朝廷如今还未派人前来,想来是指望不上了...还请将军早日做好打算啊!”

  李牧望着远方的黄土大道,摇头道,“王上虽昏聩,此等大事当前,想来也是通晓些事理的...且先等一等,代郡数十万百姓在此,朝廷虽不会补贴百姓之损失,但有满朝公卿劝着,这尽快修筑河道一事,想来是能成的...”

  庞钟却忧心忡忡道,“下官倒不这么认为,郭开一人之言,在王上心中便可敌千军万马...再者,今岁代郡抢收之粮远不及往年一成呐,被水冲走之牛羊亦有数百头...如今郡中只余两三月之粮,待过两月与朝廷一核账,这挪用款项购买铁具之罪,大不利于将军呐...若朝廷迟迟不拨款...”

  李牧快速盘算一番郡中的人口、草料、余粮后,终于沉声问道,“按你之意,本将该如何是好?”

  庞钟再次将他拉着往前走了走,待离身后的士卒愈发远了许多,才停下压低嗓音飞快道,

  “下官以为,眼下唯有自救!郡中储备之草料,全然养不活这数十万头牛羊马...而代郡百姓仅凭这不足一成之粮,更熬不过这个冬日...将军不妨派人乔装一番,暗中联络各国游商,以半数之牛羊换成钱粮,如此,不但能补上郡中钱粮之空缺,亦能为郡中百姓发些口粮,让他们能捱到明年...届时,将军只需向朝廷回禀,那些牛羊全被洪水冲走了..”

  李牧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低声斥道,“庞钟!本将视你为军中清流,与郭开那等奸贼绝非同路之人,你竟敢让我..监守郡中之牛羊而自盗之?”

  庞钟垂眸掩下精光,嘴中仍是低声劝道,“我此言确是大逆不道,但,纵便将军要按军法处置我,我亦不悔提出此计,因为,我还有良心,而非郭开那等黑心黑肺之奸贼!”

  “若非我赵国君王数十年来,荒置这代郡沟渠、以致泥沙淤堵河道,即便暴雨来临,代郡绝不会四处河堤决口大水淹城,亦至多不过损失三四成田中作物,而这牧场之草,这四处之民居,更不会被决堤的河水淹没...百姓们既因君王之昏聩而遭受无妄之灾,这笔债,本就是朝廷该偿还他们的...”

  他见李牧目光沉沉怔然不语,正要再次开口劝,却见对方上前一步,声音几近微不可闻,

  “罢了,你悲悯万民,自是让本将十分敬重,但此事干系重大,我等今日若开了这道口子,便将把柄授与军营众人之手,往后若再遇洪灾,恐怕趁机贪墨朝廷牛羊马匹者,将不知凡几,再有,军营之中人多口杂,若稍走漏一丝风声,便会引来抄家灭族之大罪...”

  庞钟忙道,“下官愿带手下亲自操办此事,绝不让人看出将军已知情,届时便是事败,朝廷亦绝不会追查到将军头上...”

  李牧不知身旁这并肩作战多回的同袍,前些日子早被郭开以黄金五百斤收买了,眼下,正设法编一堆他喜欢的言辞,怂恿他犯下个滔天大错呢——

  郭开要的并非是李牧一人身死,而是将在赵国颇有根基的李氏一族满门抄斩,他眼下必须拿到足够的筹码,以逼赵王下此决心!

  李牧正要解释他打算到时捐出家中粮食来周济百姓,却瞥见前方大道之上,隐隐有一队驮着马车之行人,他飞快转身一跃上马,欣喜道,“前方数百人之车队,定是朝廷押运钱粮来了,本将先行一步!”

  说着便扬鞭策马而去,庞钟疑惑看着他的背影,暗忖,有郭相在朝中斡旋阻拦,王上不该派人前来啊?

  这般想着,他也急忙翻身上马跟着前去。

  待李牧策马飞奔而至,见一支约摸四五百人的商队缓缓在泥泞中走来,顿时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钱粮辎重,朝廷向来以重兵押运,岂会派支商队前来?

  这时,对方打头的马车也“吁”一声停了下来,手执缰绳的御夫是个短衣褐赏的小伙子,形容颇有些狼狈。

  对方跳下车后,笑着拱手以赵语问道,“敢问这位壮士,不知代郡城中离此地还有多远?”

  李牧边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莫名有些熟悉的眉眼,边拱手试探道,“诸位可是从邯郸来的?如今城中四处积水,不少民屋亦被冲毁,近日并无游商前来...”

  这话,一则是试探对方是否赵军乔军来送钱粮的,二则,若对方果是商队,便暗示他们去了也难做成生意,不如趁早打道回府。

  对面英姿勃发的小伙子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苦涩起来,他解释道,“实不相瞒,我等乃秦国商贩,从太原运了些清热解毒之草药与黑煤,本是想去邯郸售与城中富户的,夏喝草药冬燃黑煤嘛...哪知堪堪行至半途,便遇暴雨下个不停歇,唉,草药与黑煤皆被淋湿,守城的阿伯劝我等,说邯郸贵人骄奢看不上这被雨淋过之货物,不如来代郡碰碰运气,我等这才转向前来...哪知代郡竟被淹了?”

  李牧一听,心头登时涌起浓浓的失望,果然不是朝廷派来赈灾的!

  若是走南闯北之商队,会说赵语便非稀罕之事了,他们不会说列国语言才稀罕呢,不过...

  虽说秦国近月来有解商禁之苗头,但这支商队竟有数百人之众?历来,只有贩运盐铁才会组成这般庞大的商队。

  但他转念一想,如今列国之中唯有秦国有黑煤,而草药亦是精贵之物,倒也确实要以多派些人手押运。

  见这小伙子正大声呼喊着同伴调头,他忙扬声劝阻道,“若是旁的货物,眼下来代郡还真难卖出去,但这秦国之黑煤与草药,倒确是城中急需的,请列位随我进城吧!”

  小伙子却摆手道,“既然城中境况不好,便不劳烦壮士了,这黑煤与柴薪不同,便是打湿了亦能快速燃烧,但若这草药一时卖不出去,反而再水淹受潮而发霉,我等这趟便亏大了...我等再去旁的城池看看...”

  说着,便大声吆喝着后面的马车快些调头。

  李牧闻言却是一喜,眼下虽是夏季,空中却无一丝暖阳,暴雨后众人衣物若不及时烤干,极易受寒倒下...再者,城中若发瘟疫,有此草药可救活不少人,忙跃身下马上前道,“不知这草药是与黑煤是何价钱?”

  小伙子见有潜在顾客上门,忙笑道,“草药论价100钱一捆,黑煤500钱一石,若壮士想买,还可再便宜些...”

  在列国黍米菽豆不过一石30多钱的年头,这两样皆是昂贵之奢物了。

  李牧又问对方这趟拉来多少煤石与草药,很快算出这百来车货物,需黄金二百二十斤,便爽快道,“这些货物我都买了,请各位速速随我进城吧,待送去我府中便可钱货两清。”

  小伙子大喜之下正要唤人跟上,他身后之人却上前耳语了几句,登时,他目露质疑道,“不知壮士家中人口几何,可能用得到我这百车之货...”

  话音未落,跨马跟来的庞钟大声喝道,“大胆商贾,竟敢不敬我代郡郡守!”

  说着,他又上前不解道,“将军,您买这些做甚?”

  但他是绝计不想阻拦的,即便李牧不私卖牛羊,这偷拿郡中钱粮补堤修坝之挥霍,亦够他吃一壶的了,多挥霍些才好呢...

  李牧解释了一下,庞钟立马高兴赞道,“将军真乃爱民如子也!”

  对面的“商贩”小伙子却受宠若惊地惊呼道,“原来壮...您便是代郡郡守,小的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郡守大人多多包涵...”

  李牧笑道,“何来的得罪?不必介怀,快随我进城吧!”

  小伙子却满脸堆笑道,“既然是郡守大人要买,小的便再让利二斤黄金吧,郡守只需给二百一十八斤便可!”

  这小伙子正是李信。

  当日,精兵乔装的商队驮的,本是些棉布与精盐,但经历一场暴雨后,他敏锐地意识到代郡最缺的乃是药与煤石,正好太原军营旁有煤场仓库,一行人便顺势拉了满满数十车,又在路上恰巧碰到一队贩草药之商队,当即买了下来。

  如此一来,待守卫通禀李牧他们所贩之物,对方定会全买下来,如此便能伺机接近对方。

  李牧虽不认识他,他往日却是在桓猗府中见过对方画像的,是以,方才一眼便认出来了,但若暴露身份,李牧必会如临大敌般将他们赶出城...

  李信带着精兵们跟在李牧身后,淌着泥水将货物运到郡衙仓库卸下后,天色已暗了下来。

  领了货款后,他正寻思着该如何找个借口留下来,却见吩咐完众人将货物分发下去的李牧爽朗开口道,“这天黑地湿的,天上还飘着雨,你等要找住处也不便,列位若是不嫌弃,可在我这郡中驿馆凑合一宿,不过,只能一二十人凑一间...”

  李信忙欢喜笑道,“多谢郡守恩典!小的们历来是风餐露宿的,能有个屋子已是天大的荣幸,哪敢嫌弃郡守的好意?”

  一行人便随李牧安排的随从前去驿馆住下了,好在此地离郡衙不过两里地。

  次日鸡鸣时分,李牧刚起来漱口,便听侍卫一脸怪异进来禀告,“将军,那些秦商天还没亮,便随众人前往河渠去了,那领头的,还带人在挖渠中淤泥引水...”

  呵呵,定是想攀附郡守的高枝,我赵军有数十万人手,还稀罕你等帮忙?真乃不知所谓的商贩!

  李牧一听不由心生疑窦,对方今日不就该走了吗?他急急放下陶碗披衣带侍卫往农田奔去。

  抵达之时,果见那自称“信”的小伙子,正带领着那群秦商挽着袖子在挥舞锄头,他忙上前大声劝阻道,“列位请快快上来吧,尔等并非我赵国士卒,实在不必这般费心前来襄助...”

  再者,对方若是不慎挖到石头,将郡中斥巨资购置的铁锄磕坏了,实在是让人有苦难言啊.

  李信却抬首笑道,“承蒙郡守昨夜招待,我等商量过了,愿将家主祖传之挖沟法告知郡守,贵地治水一事迫在眉睫,若用此法修渠,洪水排积之速将加快数倍...”

  实则,这是他先前监管郑国渠时,学来的一点皮毛。

  李牧不由心中大喜,“哦?信小兄竟还知晓修渠之事?还请指点一二!”

  对方若全然不懂,又何必留下来惹祸上身?想来,他必是真懂几分的。

  李信硬着头皮点头道,“在下略知一二...”

  说着,他努力回想着当年郑国的侃侃而谈,指着脚下的渠道道,“这挖渠之前,还需先建一道前窄后宽的分水之堤,行同犁铧之状,再分别接两道长堤,一劈为三,由三条沟渠共同分担来势汹汹之猛水,如此,便比这一条沟渠能排走更多洪水...”

  李牧登时眼神一亮,跳下沟渠一把拉起李信,“信小兄实乃治水之大才也!如此精妙之法,本将平生闻所未闻,还请小兄留下前往四处河道查看,以助我代郡一臂之力!”

  李信忙道,“郡守不必客气,只是若要按我之法修渠,这旧渠便不能再用了,届时,需耗时数年、耗钱粮无数...”

  李牧忙笑道,“信小兄不必担忧,秦国国库之金玉远不如我赵国丰足,亦能花十年修成郑国渠,我赵国岂不能乎?本将已递上奏章,想来我王已派人将修渠所需之钱粮运来...”

  如此一来,“商人信”便成了“水工信”,也是在这时,李信才意识到郑国之治水之法是何其独树一帜,而王上当年敢冒险重用此人,又是下了何等之决心!

  八月,代郡的雨总算停了下来,但一大摊民生之事仍缠绕着李牧,大街之上,原本爽朗爱笑的北地民众,如今只剩双眼茫然无神,对来年的日子充满了绝望,怎能不让他心如刀绞?

  如此一来,随着与李信的关系愈发热络起来,李牧开始寻思着,若暗中与这小兄合伙经商,挣来更多钱粮,助代郡百姓摆脱水灾带来的饥荒,倒也是可行的

  据他所知,邯郸那些文臣,大多明晃晃参与了城中酒坊与女闾之经营,早赚得钵满盆满了。

  正在他左思右想准备开口寻对方商量之时,侍卫来禀:赵葱来了。

  李牧压下心中疑虑,前脚刚出院子,便见赵葱举起诏书厉声道,“赵国将士听令!本将奉王上诏令,前来接替代郡郡守之职,即日起,这北地数十万大军由我来统领,李牧,将兵符交来吧!”

  说着,在郡衙众人的诧异中,命人将诏书传给他看。

  李牧强行压住心中愤怒与不解,打来绢帛一看,果然盖了他熟悉的赵王印玺!

  再一想到赵葱素来与郭开走得极近,倒也立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总归,无论他心中是如何波澜起伏,此刻在外人看来亦是面无表情的。

  他交绢帛递给那侍卫,平静道,“代郡刚遭百年不遇之洪灾,诸事尚未妥当安置,赵将军不必急于一时,还请待我将百姓与沟渠...”

  话音未落,却听赵葱怒吼道,“李牧,你竟敢违反君王之诏令,是要造反么?还不速速交上兵符!”

  李牧暗叹一声,心知此事已成定局,便命人取来兵符,哪知刚交到赵葱手上,便听对方狞笑着突然大喊道,

  “王上有令,李牧暗通秦将桓猗,出卖赵国之利益,命本将当场将这叛贼斩立决!本将出发前,相国亦有叮嘱,今日能斩杀李牧首级者,受上赏,可得黄金千斤,给我杀!”

  这不过一瞬之间,便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让李牧愣住了,便是追随李牧多年的郡衙侍卫,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赵葱带来的精卫当真蜂拥而至,他们也急忙拔剑上前与对方厮杀起来,一时兵器交接铮鸣声不断。

  赵葱见李牧已怒气腾腾抽出长剑,急忙收起兵符,也加入了混战。

  李牧边挥剑边厉声道,“赵葱,还不速速收手?本将要去邯郸找王上陈情!本将从未与秦人有过来往!”

  赵葱皮笑肉不笑道,“可惜啊,王上无心再听你这叛贼狡辩,受死吧!”

  莫说如今为治水抢草,代郡军营数十万将士皆在各县乡奔波,便是他们今日在场,如今,赵葱才是赵军主将,若是襄助李牧,他们亦将面临灭族之灾。

  郡衙这些留守的侍卫,虽愿以死效忠李牧,但他们这两百人又如何敌得过赵葱带来的五千人?

  很快,李牧虽不知事态为何会突然发展到如此境地,但他看着同袍接二连三死于自己人之手,早已杀红之眼,几乎是陷入癫狂之态地边挥剑边大声喝着,“退下!尔等速速退下!赵葱要杀的是我,与尔等无关!赵葱,放他们走!”

  赵葱冷哼一声,“相国要我等亲手砍下你这逆贼首级,这等蠢货死有余辜!”

  李牧大吼道,“本将从未通敌叛国,为何要这般自相残杀?”

  赵葱冷笑着一言不发刺向冲上去的侍卫,招招致命。

  那些侍卫们依然默默咬牙上前,试图杀出重围,奋力拔剑挥向精卫。

  能为将军杀出一条逃生之路,能为将军而死,他们无怨无悔!

  为黄金杀红了眼的精卫们,亦以极其威猛之势挥刀砍向郡衙侍卫,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也不知多了多久,倒在血泊里的侍卫越来越多,围在李牧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此刻只剩下稀稀疏疏的二三十人,正被如狼似虎的赵国精卫团团围住。

  李牧虽是战无不胜之大将,却也是肉体凡胎之凡人,这般以两百人对五千人之刀剑厮杀,他亦是受了伤。

  赵葱得意地摸了摸头上的玉冠,笑眯眯举剑上前指着李牧道,“你看,你若主动朝本将这剑奔来,他们本不必死的,分明是你贪生怕死,才拖累了他们,呵呵,战神李牧?不过是丧家之犬耳!”

  那些二三十个皆受了伤的侍卫里,有人却厉声道,“休要胡言!将军活着可护住赵国万万人,我等活着却连将军一人也护不住,死又何惧之有!呸,我等皆是自愿为救将军而死!”

  侍卫们忍着刀剑之伤,异口同声道,“我等皆是自愿为救将军而死!将军,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今日纵是死了,也没能护住您!

  赵葱将剑锋指着这些侍卫,面目狰狞道,“好啊,你们既然这般喜欢死,便一道去黄泉作伴吧,给我杀,砍下李牧之头颅,其余人拖去乱葬岗喂野狗...”

  李牧压住左手血流不止的伤口,英雄末路,原不过是瞬息之间,原不过是如此不堪呐...

  他认真看着侍卫们的面庞,认真道,“多谢列位!黄泉路上,我等...”

  话音未落,站于外围的精卫之中,却响起一阵鬼哭狼嚎之声,赵葱猛地转身上前一看,却被一道火红之物砸中下腹,登时翻滚在地,嚎得比精卫们还响亮,越来越多的火红之物砸在他们身上,院中立刻陷入恐慌的混乱之中。

  赵葱却指着一个没被砸中的精卫,忍痛吼道,“蠢货,你是猪狗吗?还不快去砍下李牧的头颅,快去!”

  精卫这才回过神来,黄金千斤,是我的了!急忙喜滋滋举剑跑去。

  下一刻,赵葱却听到他比死了亲爹还悲痛的声音传来,“李牧去何处了?!李牧呢?”

  他们并不知晓,李牧与那二三十个侍卫,此刻正坐于数辆疾驰的马车之中,一路逃离代郡而去。

  李牧看着对面熟练扯着麻布、以军中手法为自己包扎之人,脑中已飞快浮现一个本不可能的答案,心绪复杂开口道,“...你竟是秦国军中之人?此番要将我带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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