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风寂, 窗外雨声簌簌。
施瑞倚着窗边点了支烟。
司若微抱着沙拉碗一动不动。
换做平时，司若微定要上赶着掐灭施瑞的香烟，今夜, 她顾不上了。
就连嘴里的半颗圣女果, 都还含在舌尖上, 咽不下去，有点大。
“能耐呢？”
施瑞回头瞥她一眼，笑得欢畅。
这就被吓到了, 真怂。
香烟是柚子味的, 燃烧的烟雾透着淡蓝色。
司若微嚼着没味的圣女果, 小声问：“能给我支烟吗？”
施瑞眯了眯眼，故意把泛着红光的烟头贴近她白皙的下颌：“再说一遍？”
司若微往后躲了躲, 没敢张嘴。
“烟…你碰这个干什么？”施瑞没再吓唬她。
“四具尸体, 您认真的吗？”
司若微一直知道，施瑞不是好人。
“你觉得呢？”施瑞存心调侃。
烟雾氤氲，司若微看不清她的眸光。
“那些人命, 都跟蓝啸有关？”忖度须臾，司若微隐约有了答案。
“不然他慌什么？他爱自己胜过爱财。”
“您从没说起过这些罪证。您的目标是蓝啸吧, 为何拿我当幌子, 骗蓝茵来？”
“吓唬吓唬脑袋果然清醒多了。”施瑞勾了勾唇：“我与他路遥万里，这是最省事的办法。动动嘴就乱了他的阵脚，不好吗？”
“5h, 变故很多。”司若微不信蓝啸会就范。
“我没指望他蠢到把家财拱手让人。天和与蓝家乱起来，就够了。”
司若微恍然彻悟：“您是要蓝啸众叛亲离？杀人诛心？”
“他是你父亲, 恨我吗？”
施瑞俯身打量她, 鼻息间的烟雾萦绕她眼前。
“他没养过我，我爸姓司。”司若微坦然回视：“况且方才他已把妻女都弃了, 不是吗？”
“他顾不上找你爸妈麻烦了，道歉。”施瑞终于切入正题。
司若微傻了眼，乌黑瞳仁咕噜噜转了好几圈。
施瑞转头扫视屏幕：“不听话？你姐姐和你爱人，我想泄愤，收拾哪个呢？”
“我不该闹，错了。”司若微没逞强：“但您说姐姐和爱人不合适，她们都欠着我的债呢。”
“那还不滚？坐这当大爷呢？！”施瑞的话音陡然凌厉。
司若微吓了个哆嗦，惶然起身往外跑，抓住门把手又折返回来：“老计策吗？她们在哪？”
“什么都问我，要你何用？”
“那您别怪我自作主张不合心意。”
司若微小跑出去，扯着阿利的领带往前走：“带路。”
“走廊尽头，您自己去，我们不好露面，惹麻烦。”阿利薅出了领带。
司若微杏眼觑起，直勾勾盯着那道门，深呼吸数次，才信步走了过去。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传来，叶宛菁和蓝茵顷刻屏气凝神。
闪身进来的是司若微，她们颇觉意外。
司若微扫过墙边的两个看守，扬手把人赶了出去。
“若微…”
叶宛菁站起身来，视线追着她游走。
“坐下！”
司若微瞪她一眼，在屋里找寻监控，瞧见天花板上的黑点，拎过椅子爬上去，反手就给砸了。
施瑞的屏幕里只剩一片雪花，她忍不住骂了句：“兔崽子！”
叶宛菁和蓝茵看愣了。
蓝茵看到了一线希望，大着胆子讨饶：“若微…妹妹，我之前不知情多有得罪，你大人大量，都是家人，饶了妈妈和小雪，好吗？”
司若微哼笑：“别攀亲，今天我来算账。是我问，还是您自己说？对了，您二位都快40了，怎还不领证呢？声明发于6年前，喜糖呢？”
“别误会，我们没婚约了。”蓝茵慌忙摆手，将求救的视线转去叶宛菁身上：“萱萱你说话啊。”
“出事当年便取消了。”
叶宛菁心中惭愧，不敢看司若微。
“哦？叶蓝两家原来不是事事都大肆宣扬，闹得满城风雨呀？那我司若微何德何能，在申城火了一遭呢？您二位婚约取消这等大事，我可一点不知情。”
一句话把蓝茵噎得不轻，叶宛菁也愈发心酸难耐。
“算了，陈年旧事废舌头。蓝大小姐，欠我的怎么还？”
司若微落座，抱臂翘起了二郎腿。
“若微，刚才那女人说的狠话，不是真的，对吗？”
蓝茵想起“四具尸体”还心有余悸，但今时司若微在这自由自在，给了她一线生机。
司若微嗤笑：“忘了说，我刚才只砸了视频，音频留着呢。要不，你问问‘那女人’？”
蓝茵的脸倏地白了。
“岔开话题对你没好处，问什么答什么。”
司若微笑意全消，眸子里转瞬满是阴寒。
当年遭遇的伤害程度，人生攻击是其次，还是蓝茵设计她进警局威力更强、更无助。
“青禾和艺术馆，我都还你。我若知道你是我妹…”
“别说废话，哪有如果？”司若微冷声打断：“借A国的摇钱树，你算计我1年多，就只配一家公司？蓝茵，我在给你机会，想清楚再开口。”
“你干了什么？什么1年多？”叶宛菁云里雾里，望向蓝茵的目光皆是狐疑。
司若微敛眸压下眼底的诧异，叶宛菁竟还不知道？
整整6年，这女人在干什么？
在自己面前装可怜，原来从没把她的事放心上吗？
司若微的心有些疼。
蓝茵眼底涔着惊骇，没料到她辗转遮掩的算盘竟能被司若微摸清楚。
“对不起，我糊涂。当年的事，我不得不做。爸逼我，天和融资有问题，要么叶家与他联手，要么我给他找外援。可萱萱因你不肯与我结婚，叶家钱进不来，我，我…”
蓝茵捂着脸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就想逼我主动离开叶宛菁，或让叶宛菁被逼无奈从了你，是吗？Jack不傻，他给你小钱运作商业陷阱，但不给你天和想要的资金，对吗？”
蓝茵颓败点头：“我想日子好过些，不再被我爸左右索取，我糊涂…”
“你傻吗？你做再多，蓝啸会把天和给你吗？他提无理要求，你就狠心害我让自己过好日子？我跟你有深仇吗？你可以把话说清让我离开叶宛菁，为何这么决绝？”
“我…若微，对不起…”
“说不出口？我替你说。因为你觉得我贪恋叶宛菁的财，我卑鄙下贱走捷径当小三，野丫头抱住白天鹅不可能撒手，所以你根本没打算和我沟通，你瞧不起我。”
司若微直戳蓝茵的痛处，她已然泣不成声，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牢狱之祸，声名，隐私，尊严，学位，我爸命悬一线…蓝茵，你拿什么还我？”
蓝茵哑然，这要怎么还？有些东西失去便回不来了。
“你慢慢想，说出口再不合我心意，我可不确定自己会干什么。”
司若微勾唇哂笑，起身便走。
“…若微？”叶宛菁再次被司若微无视，心慌至极。
“哦？叶董等不及了？”司若微诧异回眸：“这么主动，是想好还我什么了？我洗耳恭听。”
“若微，我没能护好你，我跟你道歉。当年我没躲，事发时我在医院昏…”
“够了！给自己找补呢？要脸吗？！”
司若微这次真火了，一巴掌拍上了桌子。
叶宛菁始料未及，眼底满是惶惑。
哦，还带了晶莹的泪珠。
“我的私照，哪来的？”
司若微说出这七个字时，眼圈已通红一片。
那是她的尊严，当年竟全数被放去网上任人观瞻、谩骂…
“对不起。”叶宛菁起身给她深深鞠躬：“我的错，是我没保管好这些东西。”
“谁把这些东西给蓝茵的，你至今都不说，是吗？”司若微愈发心寒。
“她的错，我替她向你道歉。”
“艺术馆公款，是杨柳的手笔，你早知道吧？她还做你的助理呢，你不觉得那人错了，是吗？”
叶宛菁愈发骇然，司若微竟连这些都查到了。
当年的照片，是她妈妈给蓝茵的；
挪用公款，也是叶母怕蓝家再出手，妥协配合蓝茵栽赃司若微的。
“没，他们的错我都知道，我也无心回护，这些年我跟他们的关系早已形同陌…”
“哈哈，好笑话！”司若微含泪给她鼓了鼓掌：“司若微的清白和声名，哪比得上叶董合家欢乐、事业腾达来得重要？不必再解释，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自己来。”
“不是，若微，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开口，我保证。”叶宛菁满面清泪：“对不起，我负你良多，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么？”
“叶董言重了。我是你谋算棋局里的一场戏，何必较真？”司若微语气平平：“我们曾经那点情，始于你的谎言。我唯一三令五申的原则，你暗中破坏的彻底。是我傻，怨不得旁人。”
“若微，别这样，别说这话好么？我对你是真心的，追去A国跟你在一起，没有谎…”
“若真如此，你该坦陈婚约；你该坦言拿我身份证和电子签名的用途；若真如此，整整6年，网上零散的帖子早该消失殆尽，我的清白也该有个交待。”
司若微心寒彻骨：“叶宛菁，我看错你了，我等了6年…玉坠还在吗？把它留在这，旧情烟消云散，就此陌路。”
她说完便大步流星逃离了逼仄的屋子，飞快给房门落锁。
“这是？”
阿利见她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复又锁紧这间门，一时不知司若微是何用意。
司若微话音哽咽：“我说了一堆没用的。给她们半小时，拿出方案。条件是等价交换，她们要偿还对等的，我和亲人受到的伤害。若不肯，别怪我心狠手黑。”
“半小时后呢？”
“放她们走，我不会再留情。阿利，我先回房。”
司若微的情绪糟到极点，施瑞没说错，她就是个情种，废物蠢笨的垃圾！
“咚咚！”
“若微…若微你回来…”
叶宛菁把门砸得砰砰响，司若微竟要把定情玉坠要回去，这与挖她的心有何分别？
阿利等司若微消失在走廊里，才进去转述她的话，顺带给颓败二人一人一个鄙夷的白眼。
司若微追悔莫及，她就不该心软问这一袭话，给人当面坦陈的机会。
好比债主趾高气扬去讨债，却败光先机，灰头土脸溜回家，任欠债者耀武扬威，自在逍遥。
在房里躲了不过十分钟，房门忽而被砸响：“大小姐，快出来！”
“怎么了？”司若微顶着红肿的金鱼眼开了门。
阿利急得变了脸：“头儿晕倒在书房了！”
“什么？！送医院啊！”
司若微大惊失色，转瞬夺门而出。
“背去车上了，您快跟着去！”阿利在后狂追。
怪不得她胡扯那么久，施瑞都没拎棒槌来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