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曲驳今年三十六岁,是个标准的黄金单身汉。

  他刚下飞机就赶来酒店,一路风尘仆仆,却还是衣冠楚楚,半点不乱。他是少白头,偏偏又蓄了长发,被问得多了,索性全染成银色,在脑后扎成马尾,配着他金丝细边的眼镜,极富古典美。

  之前他入圈时,不少人都可惜,他不当演员去当了导演,真是浪费了他这一张脸。

  他自己倒不觉得可惜,毕竟这一行里,长得好看的人太多了。只是好看到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让曲驳这种看惯了美人的人都能觉得惊艳的,却是凤毛麟角。

  所以当他第一眼看到孟临殊,立刻就下了决定,自己一定要得到孟临殊,要让孟临殊成为自己下一部电影的男主角。

  这纯粹是出于专业角度,是一个艺术家对于缪斯的热爱,不掺杂任何情丨欲视角。

  包厢里,孟临殊刚刚进来,曲驳便起身说:“和我来一下。”

  等孟临殊跟着他出来后,他才说:“剧本改了一下,有些地方不太确定,想让你再试一下戏。”

  剧本是几年前就写好的,筹备了很久,倒不是缺投资,只是缺个合适的演员。现在有了孟临殊,扮相、气质都合适,可曲驳又有了新的担忧。

  这部电影是民国戏,双主角,从主角小时候开始拍,前面用小演员,等到了角色的十六岁,就要孟临殊上阵,一路演到四十二岁去世,年龄跨度大,心境变化也大。

  曲驳看过孟临殊的作品,他大多演少年青年,连中年都没有涉足过,因为他的长相太好,导演们更喜欢将他光鲜好看的那面展示出来,就像是炫耀自己手中价值连城的玉器,决不允许在自己手上沾染上丝毫的污垢。

  可曲驳拍演员不是这个拍法,比起美,他更喜欢毁灭美,喜欢将玉器打碎了,日光照耀在碎片上,又潋滟又决绝的悲凉。

  所以他用孟临殊,不止要拍他的美好,还要拍美好背后的无常,可他不大确定孟临殊能不能承担得起这份重任,特意改了两份剧本。

  曲驳是个惜才的人,尤其是孟临殊的长相真的很合他的口味,一看就是那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随便导演怎么拍都好看的脸。

  如果孟临殊的演技到不了那个地步,凭着这张脸,曲驳也会给他表演的空间,让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美丽的花瓶,但是更为重要的戏份会分给另一个男演员。

  可这到底有些浪费了,所以另一份剧本里,孟临殊将会是整部剧的核心之一,而不只是花瓶那么简单。

  两份剧本都准备好了,就看孟临殊自己的演技到底如何。

  来得匆忙,居然没个合适的地方让孟临殊试戏,曲驳一时站住了,还是孟临殊提议说:“不然去天台吧。”

  天台上是个空中花园,这个时间,四角的灯都开着,花影横斜间,能看得到整个城市灯火通明。

  曲驳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哗啦啦翻了翻剧本,翻到折了角的一页递给孟临殊:“这一幕,演给我看看。”

  孟临殊也不多话,接过来借着路灯,认真地看起了剧本。

  电影里面,孟临殊演的是个孤儿,被戏班捡到,学了几年戏,本来想一鸣惊人成名成角,偏偏被大帅看上,抢到府里成了第十二房姨太太,从此只能穿女装,以色侍人。

  外面风起云涌,后宅内却只有勾心斗角,他明明是男人,却只能做个雌伏的女人。大帅喜欢他,拿他当个物件,女人们嘲笑他,却又警惕他。生活如死水,直到有一天,大帅留洋的独子归国,在后宅中撞见了他。

  蝴蝶振翅,命运的洪流席卷,自此寒暑春秋。

  曲驳要孟临殊试的这段戏,写的是孟临殊撞见了府里的小丫鬟勾搭大少,大少便为她摘了一枝迎春。

  台词不算太多,孟临殊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曲驳问他:“准备好了吗?”

  他没抬眼,只淡淡“嗯”了一声,曲驳说:“这儿没别人,我来和你搭戏。”

  孟临殊说好,曲驳就喊了开始,先念了词:“你怎么在这儿?”

  孟临殊低着头,轻轻地说:“只是路过。”

  戏里孟临殊的角色和大少,在这时还是不和睦的,大少看不惯他,觉得他以色侍人,所以孟临殊给的反应是恭敬里带着点冷淡。

  这其实是他的舒适区,毕竟他长了一张如琢似玉的脸,气质也是冷而疏离的,不能说演得不好,只能说更像是本色出演。

  曲驳在心里评估着,跳过寒暄的部分,直接念了重头戏:“我瞧你看她看得出神,要我也给你摘一枝吗?”

  这里大少是调侃的,甚至带着嘲弄,笑话他和女人一样。

  剧本上这里,编剧给孟临殊这个角色的情绪是“羞愤”,毕竟一个人被这样讥讽,很难不有负面情绪,但是又因为本身在后院里,就是被当做“女人”使用,除了“羞愤”,更深层的其实是“自卑”同“悲凉”。

  这些情绪很微妙,又很接近,一般人会处理成一种感情,这样表演出来,就难免浅显了。

  孟临殊却笑了:“不必,我只是觉得有趣。”

  这里不该笑,可他偏偏笑了,深深的夜色里,他的眉目殊丽,雪白的齿在嫣红的唇间,如同编贝一般,剧里他是唱花旦的,从小养出来的做派,再是清冷,眼角眉梢也带着点风流意味。

  只是短短一会儿功夫,他就像是变了个人,完完全全入了戏。

  曲驳看得走了神,慢了半拍才继续往下念台词:“有趣什么?”

  “有趣在,这样一个地方,偏有人急着跳进来。”

  孟临殊终于抬起了眼睛,也让曲驳看清了,他狭长秀丽的眼中,既没有“羞愤”,也没有“自卑”,反倒是一片平静。

  明明他还站在原处,身后是整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可偏偏像是站在那满园的迎春花丛中,春光烂漫间,唯独他是冷而淡的一抹影子,哪怕带笑,却美得破碎不祥。

  只是一个眼神,曲驳就读懂了孟临殊身上的情绪。

  是“麻木”。

  对命运的麻木,对自己,也是对他人。

  他在同情那个搔首弄姿的小丫鬟,怜悯着这个企图迎来和他同样命运的女人。可他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同样也无法拯救别人。所以选择逆来顺受,成为平静而麻木的“十二姨太”。

  这部戏,脱胎自曲驳少年时代最爱的小说,从他入圈起,便有将其改为电影的想法,兜兜转转近十年,终于万事俱备,唯独最重要的主演,始终没有定下。

  这一瞬间,看到孟临殊的表演,曲驳心中,终于有了尘埃落定之感。

  曲驳收起剧本,感叹说:“这样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就算以他的眼光,孟临殊的演技也实在无可挑剔,多改一份剧本实在是没有必要。

  孟临殊不知道前因后果,闻言只微笑道:“看来您对我还算满意。”

  “何止是满意,这角色简直非你莫属。”曲驳从小在美国长大,是标准的西方做派,实在无法表达对孟临殊的满意之情,索性张开双臂,用力地拥抱住孟临殊,“我有预感,这部电影将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成功!”

  他说着又激动起来,简直想在孟临殊脸上亲上两口,只是还没等付诸行动,就被孟临殊给止住了:“曲导,改好的剧本我能拿回去看吗?”

  曲驳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当然,这就是特意拿来给你的。”

  孟临殊笑了笑,很自然地从他怀里挣开,垂着眼翻看剧本。

  曲驳在旁边认真端详,忽然又有了灵感:“要是从现在开始留头发,等开拍能留多长?”

  孟临殊说:“下周就要开机,留不了太长,只能戴头套了。”

  戏里孟临殊的角色本来不是长发,可现在曲驳有了新想法,立刻就摸出手机给剧组的道具师和造型师发号施令。

  孟临殊先他一步往前,走到楼梯间时忽然被人拽住手腕,不由分说地按到了墙上。

  楼梯间里是声控灯,灯光慢了半拍,随着脚步声的响起,慢慢地亮了起来,萤火似的闪烁片刻,终于照亮了面前的人。

  裘桓刚自热带地区回来,这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衬衫,外面的风衣单薄,遮掩不住宽肩窄腰,看孟临殊的视线灼热,搭在孟临殊腕上的指骨却凉得骇人。

  孟临殊忍不住打个哆嗦,他察觉到了,手握得更紧一点,肌肤相贴,终于生出一点稀薄热意。

  孟临殊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迟疑一下才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看你们在对戏,就没上去打扰。”

  孟临殊直觉他又要发疯,冷声道:“工作而已。”

  “我知道。”裘桓问,“怕我生气?”

  “怕你误会。”

  “那也是怕我。”裘桓低下头来,影子慢慢地淹没孟临殊的睫毛,在离孟临殊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足够孟临殊感觉到他身上的压迫感。孟临殊警觉地看着他,他却笑了,冰冷的指尖捏了捏孟临殊的面颊,亲昵地说,“别怕我,宝贝,你这么看着我,我都要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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