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团队将修好的婚纱照发到邮箱, 洛鸢略微看过后,便将图组传给了叶清越。
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叶总直接甩给她了一通电话。
“创作灵感找的怎么样?”
电话里, 那人的声音透着清冷的疲惫感。
洛鸢已经很久没有接到叶清越的电话了,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拍婚纱照。
那天之后,叶清越赶回A城,而洛鸢的颁奖礼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推迟了一周, 她便跑到山里来找灵感。
两人各忙各的,只能用消息联系。
于是这半个月,洛鸢常常借口信号不好, 单方·面草草了结叶清越的讯息。
洛鸢声音有些发虚:“灵感找的还不错。”
叶清越一声轻笑:“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你知道的, 我…我在山里, 信号一向不好。”
其实,洛鸢是在有意疏远叶清越,将两人的关系死·死·框在协议婚的界限内。
她实在不想当别人的感情替身。
“明晚有场商务晚宴, 就在Z岛,耽误你一晚上时间, 可以吗?”
洛鸢笑道:“老板有需求,我怎么样都得抽出时间,我总不能拿着十·万的月薪, 不干活吧。”
她相信叶清越一定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叶清越沉默着,没有搭腔,她好像摘下了眼·镜, 金属半框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没有画面的声音最能催生想象力,洛鸢的身体快过理智, 脑子本能地里跳出不合时宜的画面。
摘眼·镜,这是她们□□前的必经步骤。
洛鸢一直觉得这个动作很性感, 尤其是叶清越来做,暧昧又·蛊惑的信号。
电话并没有挂掉,洛鸢清咳一下,贴心·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吗?叶总。”
“既然如此……”叶清越似乎仰起·了头·,电话那头·的声线格外·松弛:“都是成·年人,你应该清楚我有什·么需求。”
“明晚不许走,陪我回房间。”
很赤.裸的暗示。
洛鸢心·口火燎。
*
挂断电话,洛鸢坐在飘窗,心·绪杂乱,她朝窗外·正好能瞧见母亲家族的老宅。
破旧凋敝。
林宅高高的大·门上,法院查封的封条被撕了下来。
也不知道被哪个冤大·头·买了下来。
要知道,林宅一直被本地人戏称是“风水不好”的凶宅,自从她的父亲洛飞因经济犯罪被送入监狱,没过几年林家又·莫名破产之后。
“小小姐,该喝中药了。”
洛鸢合上腿弯的书,夹上书签,然后接过温热的碗:“柳姨,和您说过很多遍了,您叫我小名就好,我早就不是小小姐了。”
柳姨手擦了擦围裙,笑道:“哎呀,您啊永远是林家的小小姐,我这么多年的习惯就不改了。”
她又·问·:“今天头·疼严重吗?”
中药翻滚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苦味,洛鸢凑近碗边闻了闻,便皱起·鼻子,满脸嫌弃。
不知为何,自从来到Z岛,洛鸢便头·疼得厉害,记忆力也下降,Z岛稍有名气的医生都看过了。
查不出任何原因。
洛鸢只好从老中医那儿开了中药,就算治标不治本,缓解下头·痛也是好的。
“唔——好多了。”洛鸢捏起·鼻子,准备一口闷完。
这碗比泥土还浑浊的药不能细品,就像她和叶清越的婚姻,图个含糊,撑撑就过去。
洛鸢一口气闷了下去,松开鼻子的那刻,到底是没捱住喇舌头·的苦涩,她还是被苦到反胃。
“快吃糖顺顺……”柳姨递去一颗糖。
洛鸢含了进去,她皱着脸,苦到脑仁发懵,又·甜到齁嗓子。
这家民宿老板很爱书,书橱满满登登。
来这里有段时间,洛鸢除了自己住的屋子和堂屋,里里外·外·早已摸透了遍。
书房久久没人气,泛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洛鸢坐在书房,独自缓着精气神。
屋外·山林苍翠,还能听到潺潺流水声,她的脑子渐渐通透了许多。
这种世外·桃源的松弛劲儿,会上瘾的。
洛鸢曾经是特别倔强的人,她像是拧紧的发条,不论是任何事,都能激发她过度旺盛的欲望。
高中时,她的脑子受过伤,记忆力受损,反应也变得比别人慢,成·绩吊车尾,只是有过一小段时间的进步高光。
洛鸢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就想考最顶尖的大·学,A大·。
没人相信她可以,洛鸢便发狠了劲儿。
不是爽文中的仅仅高三一年逆袭A大·,洛鸢从高一刻苦到高三,她几乎没有一日·休息地学习、补课、刷题……
三点一线的枯燥无趣,横跨所有的高中生涯。
洛鸢做到了,她考到了,以Z岛状元的身份。
但是在感情方·面,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洛鸢不一样,南墙刚瞧见一块砖头·,她便转头·就跑。
撒丫子跑。
如此想来,洛鸢忽然不拧巴了。
也就一年半的时间,她就当打·两份工,尽职尽责就好。
洛鸢甚至给叶清越发消息:
[明晚再给你留三个小时够吗?]
[晚上灵感多,完事后我要赶回山里写稿。]
消息框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响,洛鸢才收到叶清越发来的一个“嗯”
洛鸢寻思半天,总觉得这个“嗯”字,实在不至于打·一分·钟吧?
她万万没想到,手机那端的人早已被气到扶额。
*
近日·头·疼,洛鸢连带着睡眠少了起·来,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干脆早起·打·扮了一番。
柳姨得知洛鸢要陪妻子出席晚宴,提出想要看看对方·长什·么样,她甚至换上了老花镜。
洛鸢调出了婚纱照,任由柳姨看。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柳姨眼·神复杂起·来。
洛鸢知道柳姨一向不看好婚约,她什·么也没有说,左右这段婚姻还剩一年半时间。
没想到,柳姨笑着递给她一束花:“拿去送人家,妻妻时不时送些小礼物有利于增进感情。”
是今早刚采摘的,花瓣上面还沾着露水。
洛鸢:???
直到坐上叶清越派来的车,洛鸢捧着比半个人还高的花,还是一头·雾水。
柳姨怎么还有要撮合她们的意思?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
*
距离晚宴有一段时间,叶清越手头·还有公事处理,洛鸢只好先来到酒店房间,然后一同出席晚宴。
消音地毯吞食了每一声脚步,门半掩着没关严,离近了,洛鸢由敞开的那道缝隙中看见伏案忙活的模样。
叶清越坐在宽大·办公桌后,她手边那杯咖啡冒着热气,满室醇厚的咖啡香、沉稳的油墨香混合着清冷的木质香。
这些气息尽数让昨晚难眠的洛鸢莫名心·静。
洛鸢双手被占用,她用手肘抵上门。
那一大·束花十·分·吸睛。
是送给叶清越的。
叶清越可能是习惯洛鸢反复无常的热情,她没有作出什·么反应,放下文件,双手从容接过花束。
她轻声道:“很漂亮。”
洛鸢迎上她的目光,想多余一嘴,但又·默默闭上了。
房间恰好有一只空花瓶,叶清越抽出了十·来支花适当折枝插了进去。
还剩下一大·捧花没有用上,她决定带回去给别墅每只花瓶都插上。
“工作处理好了?”洛鸢问·她。
“嗯,可以出发了。”叶清越低头·看着被弄脏的双手,手腕蹭上了泥土。
洛鸢注意到叶清越轻轻皱起·的眉头·,知道对方·洁癖又·犯了;“去洗个手吧。”
洛鸢反应了一下,她问·:“怎么不让李助理来弄这些?”
叶清越:“我想自己来。”
洛鸢:“……好吧。”
她没想到自己随手带来的花能得到叶清越如此珍视,心·头·难免熨帖。
车已经备好,李助理上来催促了一趟,但是洗手间的水流声还没停,洛鸢挤进去查看情况。
叶清越正细致地搓洗着指缝,盥洗台位置有限,她侧过身让了让:“你洗吗?”
洛鸢手掌也有灰尘,就沾了点水揉上泡沫,动作间手指在灯下晃出银光,是两人挨得极近的婚戒。
酒会主办方·没把进场时间锁死·,七点半两人出示邀请函入场,还遇上了不少同样姗姗来迟的宾客。
两人并肩走出电梯,碰到不少自动迎上来攀谈的人,叶清越含笑打·招呼。
李助理忽然发现今晚的老板比哪一天都和善可亲。
洛鸢看着满宴会厅的企业家,问·他今晚有什·么注意事项。
李助理最近被老板凝重的表情搞出了心·理阴影,于是跟老板的枕边人说话也提防着说错话:“您亲自去问·问·叶总?”
洛鸢:……真·没用,她就是不想去招惹叶清越才问·的他。
叶清越从人群中抽身,朝她走来,指尖端着一杯香槟。
洛鸢明白,这杯酒将是叶清越的交际摆设,叶氏总裁自然有权利拒绝敬酒。
“我长得像是什·么豺狼虎豹,太太这么怕我?”叶清越望着洛鸢笑叹道。
洛鸢摸摸鼻子:“那倒不是,我是怕打·扰你。”
她的掌心·裹着红酒杯身,酒杯捂得温热,不难看出想把自己包装成·老练的模样,但小细节轻易便暴露出了阅历。
倒不是露怯,曾经还是林家当家人的女儿时,她就是宴会交际花,可是最烦这些社·交礼仪,林女士也愿意惯着宝贝女儿,洛鸢自然怎么开心·怎么来。
可是如今她是叶太太,代表着叶清越。
叶清越看出来洛鸢的紧张,碰了碰她紧绷的肩颈:“别紧张。”
恰逢有接待生端着酒盘,询问·是否要换酒,叶清越压住洛鸢的手腕:“这杯已经失去饮用的最佳温度了,换一杯吧。”
洛鸢抿了下唇:“好……”
叶清越温声道:“你怎么放松怎么来,我只是来和一位叶氏股东交涉,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洛鸢点点头·,终于泄出一口气。
宴会方·式比较自由,洛鸢才端了一小盘开胃菜,抬头·便瞧见有人迎面走来,是位卷发女士,年龄五十·岁上下。
洛鸢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看到叶清越朝她手抬了一下香槟,便猜出来了。
这位应该就是叶清越口中的那位叶家股东了。
“小叶总,我们又·见面了。”
对方·伸出右手,叶清越手中的餐盘被洛鸢默契端离,她得以空出手虚握对面的手,顷刻便松开:“你好,杨老板。”
杨老板在两人的无名指来回一扫:“这位是……”
“我太太,我们已经结婚快两年了。”叶清越坦然道。
洛鸢冲她颔首一笑,举了举手中的盘子表示占着手不方·便握手,随后亲昵地用手肘轻碰叶清越的胳膊,待她的妻子也转头·看向她的时候,洛鸢低声说:“你们聊,我去别的地方·。”
她看出杨老板眼·中的急切,猜想有十·分·重大·的事情要和叶清越私下商量。
“好,我很快去找你。”叶清越也亲密地拍了拍她的后腰,在外·人看来是一种“等我”的暗示。
“你们妻妻的感情真·好。”洛鸢走远一些,依稀听到杨老板如此说,至于叶清越的回答,她并没有听到。
洛鸢径直来到露台透气,抹胸晚礼服压的她快喘不过气,她挑了假山后面的位置落座,晚风被挡掉大·半,轻轻吹拂在脸上很舒心·。
她看了一下表,估量了一下等叶清越谈完公事,陪那人回酒店……再三个小时后,什·么时候可以回山里写稿。
所幸没多久,叶清越便寻到了洛鸢。
洛鸢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于是问·:“喝酒了吗?”
谁料叶清越承认得爽快:“是。”
“挺多的。”她补充。
洛鸢:“好的。”
叶清越捏了下鼻梁,呵出笑音:“可以问·我要不要扶吗?”
洛鸢很乖地重复:“要扶你吗?”
“要。”叶清越朝她敞手,甚至还往洛鸢那边栽了一下。
洛鸢赶忙上前搀扶住那人。
掌下的肩头·任由她握着,对外·高岭如霜的叶总,绝对不会放任任何一个人与自己长时间亲密接触,但是洛鸢可以,作为她的太太。
洛鸢将人搀回车的路上,不少人朝她纷纷投来目光,她心·头·升起·不可名状的满足感,但很快被扑灭。
“叶总,最后一名股东已经向您发来邮件,表示愿意帮助您……”李助理坐在商务车前座,朝后座的叶清越微笑报告。
说到重点,他停顿了一下:
“撤职老叶董,换您上任新董事。”
洛鸢正在喝水,她差点一口水没呛到。
啊?这是她能听的吗?
“您已经争取到了三分·之二的股东信任票,足够您在股东大·会上获得压倒性的胜利。”李助理转过头·朝叶清越点头·:“如您的计划,对老叶董的不信任投票将在您和太太婚礼前进行。”
叶清越回到车上倒是清醒了许多,她在‘执行董事不信任投票’的申请书上唰唰两笔签下名字,利落地合上文件,淡淡道:
“这会是很好的新婚贺礼。”
洛鸢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坐在车座,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就是传说中的“逼宫”吗?
一声轻笑,叶清越从扶手箱拿出一包糖,递到洛鸢面前,道:“尝尝喜糖怎么样?”
李助理笑着说:“太太有所不知,叶总这些天派了不少喜糖呢,我们叶氏上下都收到了喜糖,甚至合作伙伴也收到了呢。”
洛鸢有些惊讶,看起·来叶清越很期待这场形式婚礼。
她捏了一颗奶球,含入嘴里,叶清越则挑了个看上去没那么甜的陈皮糖。
“接下来什·么打·算?”叶清越问·。
洛鸢:“半小时后回酒店,三个小时结束?”
叶清越:“……我是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洛鸢有些羞愧,搞的她满脑子都是那事。
“一星期后,颁奖礼结束,我就回别墅了,正好能赶上过年前。”
叶清越问·:“要我陪你回洛家过年吗?”
洛鸢:“那叶家那边呢?”
叶清越:“你知道的,我家没有过年团聚的说法。”
洛鸢愣了一下,心·想她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洛鸢立刻脑补出了叶家内部有多么不和的场景。
华国人没有春节团聚的说法……这很值得细品。
洛鸢想了下,回答:“欢迎叶总。”
叶清越笑了下。
两人也没有其他可以聊的了。
商务车汇入车流,叶清越含着陈皮糖,和李助理商量“逼宫”细节。
洛鸢神游中,她默默观察着,眼·前人说话时下意识把糖球顶到腮帮,一贯清淡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表情,但看起·来要比大·多时候生动不少。
不知是不是叶清越察觉她的注视,唇边笑意微微,但在抬头·看到洛鸢身后的车窗,忽然瞳孔放大·,变成·了惊呼:
“小心·!!!”
紧接着,她被叶清越紧紧护到了身下。
刹那间,天翻地覆。
爆炸一般飞溅的碎片,剧烈刺痛的耳鸣,身体被重石撞击的疼痛。
洛鸢侧面撞来了一辆大·卡车。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车祸现场留下黑黢黢的轮胎痕,商务车被撞翻在地,轮胎滚起·阵阵白烟。
身上人毫无动静,洛鸢撑着眩晕的脑子,想睁开眼·睛,但睫毛被什·么黏稠的液体糊住,接着,她闻到了血腥味。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
当洛鸢从充满刺鼻消毒水的病房中醒来,已经是车祸第三天了。
她不顾护士的劝阻,第一时间拔管翻身下床,忍着全身重石碾压般的疼痛,冲到叶清越的病房。
叶清越病房门口围满了人,西装革履的,不难看出全是叶氏的人,有高管有股东。
洛鸢咯噔一下,心·好像重重被接连捶打·。
李助理挤出人群,对洛鸢悄声说:“太太,快和我进去,叶总需要你。”
洛鸢深呼一口气,忍住天旋地转的眩晕:“带我进去。”
谁料,她一推门,便瞧见病床上的人正捧着手机。
但很快,洛鸢刚松下的气又·被提了起·来。
那人像是第一次见到智能机,单用食指戳着屏幕,面容严肃到好像在处理上亿的合同,她问·:“李助理,指纹解锁在哪里?”
洛鸢看了眼·叶清越头·上裹着的纱布,又·看了眼·满脸悲痛的李助理。
李助理朝她点点头·。
得知叶清越失忆,洛鸢问·:“失忆到什·么程度,比如还记得我是谁吗?”
病床那头·传来清冷的嗓音,洛鸢听到叶清越说:“你是我太太。”
洛鸢挑眉,还不错,那至少应该还记得她们是假扮妻…
“刚刚听股东说,我们很恩爱。”
洛鸢:??!!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