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人们总爱被危险的事情吸引, 自从遇到·叶清越,洛鸢在这座逃脱不得的小海岛上单调且无趣的生活直线,终于有了·波澜。
一连数日, 洛鸢每晚放学都会来到小石屋, 带来食物和水。
但是叶清越有意躲她,洛鸢每次只见到冷冰冰的石屋,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叶清越没有动洛鸢带来的东西, 抗拒警惕的意味昭然若揭。
那人唯一的家当——背包,洛鸢发现被·塞到·了·床底的角落,这才终于安下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 洛鸢终于等到·了·叶清越的行踪。
那天, 时·间已经很晚了·, 洛鸢照例离开小石屋准备回家,刚走出渡口出口,面·前的糖厂旁边商业街闪过一道·熟悉身影,
那人一身灰色冲锋衣,骑着送餐电动车, 头盔扣得严实,似乎体力强度太大,面·罩被·摘到·了·鼻尖下方, 但宽大到·足以遮盖大半张脸的防风眼镜,足以让那人不再闪躲路口监控。
“喂!你停一下,我在小石屋等你好久了·!”洛鸢追了·几步, 终究不敌,很快车尾灯消失在巷口转角。
她看到·那人的后座高高垒着各式外卖盒子·, 小电驴摇摇晃晃的,模样·不堪重负。
海边咸腥的风很大, 洛鸢狠狠揉了·揉眼睛,她有点想象不出这般寡淡冷酷的人如何顶风沙在陌生的外地跑外卖。
翌日,洛鸢早早赶到·商业街蹲守,寻了·张长椅,先戴上耳机听mp3,然后铺开数学卷子·,对着习题愁眉苦脸地咬笔头。
“辅助线画错了·,过B做AC平行线,交AD的延长线。”
不知何时·,面·前出现一道·身影,支在摩托一侧的长腿修长笔直,垂在身侧的衣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腕,以及手腕上的银色手表。
洛鸢鬼使·神差地听了·进去,过了·十分钟,算出了·“根号三”这个很像标准答案的答案。
历时·两小时·,她终于完美搞定了·数学作业……第一道·大题。
洛鸢展展了·卷面·,振拳比加油,神色无比自豪。
叶清越:“……”
一眼出答案的几何题做了·十分钟,有那么·高兴吗?
反应慢半拍,洛鸢想到·什么·,她立刻摘下半挂着的耳机,乐滋滋地仰起脸,以一种极其死亡的角度望向叶清越。
叶清越垂眼回望。
“为什么·蹲在这里,放学不用补课吗?”
洛鸢:“……你这是什么·学霸的迷惑发言,放学还要补课才奇怪吧。”
洛鸢眼睛一斜,觑到·那人身后印有联系方式的摩托,她猜想是这条街那家餐馆的,于是用拳肘碰了·碰她的肩膀,真心夸赞道·:
“待遇不错啊,这才一个晚上,你就·从小电驴换到·了·摩托,苟富贵勿相忘啊。”
叶清越:“……”
“天啊。”洛鸢煞有介事惊呼:“几天不见,我怎么·看你好像瘦了·?黑眼圈也大的吓人。”
叶清越:“……”
她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招惹这个家伙,订餐电话都比这人安静。
哗啦一声,洛鸢拉下校服拉链,从怀里掏出家用厨房专用的纸袋,爱心印的:“喏,芝麻糖饼,我家里人做的很好吃,鉴于你前几天还在发烧,特地少油小火煎烤的,现在还热着呢,你尝尝。”
叶清越一只手斜插口袋,没有要接的意思。
洛鸢像是没有察觉她的抵触,一把塞到·她怀里,叶清越被·迫抽出手去接。
洛鸢自顾自道·:“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没有回小石屋。”
疑惑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干嘛不和我说一声,我很担心你啊。”洛鸢的语气隐隐委屈。
芝麻糖饼烫的灼手,叶清越有些不习惯地掂了·掂掌心。
“你什么·时·候下班呀?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工作,所以在这里等你下班可以吗?,你会回来接我的吧?”洛鸢问。
说这话时·,洛鸢口袋的MP3不小心滑出来掉在地上,耳机被·扯掉,漏出有磁性的女声广播腔:
[气象台发布暴雨蓝色预警,今晚起将·有持续多日的特大暴雨,请岛民远离海边,避免被·海浪席卷……]
洛鸢没有弯下腰捡,而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叶清越,固执地等她的回答。
送餐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叶清越将·烫手的糖饼放进了·车箱,然后长腿一踢,排气管"突突"地嘶鸣长叫,她留下一句毫无波澜的话:
“我很忙,不要等我。”
洛鸢喏了·下嘴:“这可由不得你。”
她朝远方大喊:“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
夜幕落下,褪去热闹的渡口分外冷清,路灯都吝啬到·不肯开一盏。
洛鸢一边打手电,一边握着笔,她半蹲在长椅前,面·前换成·了·物理卷子·,用笔袋压在卷边,可是仍旧被·风吹得哗哗乱飞。
棕榈树叶子·也被·打得扑扑作响,蒸凝的雨团阴沉到·吞噬了·整片天空,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
洛鸢揉了·揉发酸的小腿,不断调整蹲姿,心里发虚:“不是吧,真的不来?”
渡口路边尽头,有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车灯折出两束强烈的光束,扫过斑驳的沙滩,刷地照亮长椅。
洛鸢飞快地合上笔盖。
叶清越松开摩托油门把手,解开手套的动作有些迟缓,开工第一天她的掌心被·被·蹭破,但是一直没有处理,这些天不停的搬运,新伤叠旧伤,疼痛愈演愈烈,但是叶清越只瞧了·一眼,便放下了·掌心。
洛鸢踉跄站起,撑着发软发麻的双腿,走到·叶清越面·前,不由分说地止住那人将·落未落的手腕。
手腕很细,皮肤是冰凉的。
洛鸢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管膏药,低着头,用手指蘸膏药,向叶清越被·血糊成·了·一团的掌心上涂去。
叶清越想蜷起手指,但看到·洛鸢头顶的发旋,忽然犹豫了·。
叶清越抿唇道·:“你是怎么·发现伤口的?”
洛鸢似乎怕叶清越疼,正“呼呼”吹着叶清越的掌心,闻言没好气白她一眼:“用心发现的。”
“你现在最·应该关心是换手套,手套太粗糙了·,你又细皮嫩肉的,要是我没发现,你又强撑着,到·时·候等伤口感染,有你好受的。”
“好啦,大功告成·。”洛鸢左右看了·两眼叶清越的掌心,然后特地将·膏药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问过医生了·,每天早晚各涂一次,我每天上下学正好来给·你涂药。”
叶清越松了·松手腕,没有挑破她的小花招。
洛鸢悄悄比耶。
叶清越看到·长椅压着一张新卷子·,最·上方写了·一行清秀小楷:
[重生之我是物理学霸,
上一世,我因不懂物理知识被·贱人所还,公司破产,走投无路,但好在我重生了·,复仇第一步,完成·——高一物理(一)]
叶清越:……
洛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解释道·:“这是我哄自己写理科作业的噱头,有创意吧,是不是万恶的物理题立刻眉清目秀了·?”
听到·这人语气藏不住的得意,叶清越的疲惫眉眼染上了·笑意,连她本·人都没有发现。
洛鸢偷偷哇塞了·一下,道·:“你多笑笑嘛,笑起来更好看了·。”
叶清越问:“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洛鸢没有迟疑:“因为我喜欢你啊。”
叶清越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对亮晶晶的笑眼,那双眼带着少年人的清澈。
视线短促地相触了·两秒,叶清越垂下眼睛,沉默了·两秒,问:“作业写完了·吗?”
洛鸢展展了·卷面·,无比自豪:“我洛小鸢,复仇第一步完成·了·!!!”
叶清越随意瞧了·一眼,淡淡道·:
“第一道·题全·错了·,受力分析没画摩擦力。”
洛鸢笑容僵在脸上,眉毛委屈巴巴地下弯:“……要不要这么·冷酷,你还不如不告诉我,我要心碎了·。”
叶清越说:“订正这道·题。”
洛鸢趁火打劫:“订正有什么·奖励吗?”
叶清越:“请你吃饭。”
洛鸢:“一言为定!”
*
离暴风雨来临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天空已经泼起小雨,周围的行人纷纷跑起来躲雨。
订正完物理题,洛鸢照例跟着叶清越,不近不远的距离,一人一把伞。
渡口的岔路口摆着了·一尊奔马石像,直行是洛鸢家所在的别墅区,左转是老城区,她们要左转。
路角这里总是聚着一些人,摆小卡片招工的民工、铺张血书抱着孩子·乞讨的父母……
不密集,但常见。
今晚路边就·有一位臃肿的妇人,洛鸢看到·她两条裤管空空荡荡,看不清颜色的衣服被·淋到·湿透。
妇人狼狈趴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雨声渐大,洛鸢听不出这孩子·还有没有进气。
洛鸢心情复杂,心酸成·一滩。
生活是吸人的无底洞,比财富可以分出高下,比惨却远远没有下限。
叶清越途径,女人立刻扑上去抓住叶清越的外套,近乎贪婪的,如同刚从坍塌矿井里吸入新鲜空气的工人。
双腿残疾的妇人在向叶清越央求什么·,但雨让声音融化,洛鸢没能听清,只听到·孩子·像猫崽一样·呜呜咽咽地哭嚎起来。
洛鸢从小接受的是传统意义上的思想,现在发生了·巨大的冲击。
叶清越的伞面·堪堪只遮住发顶,雨打在地上的水洼,溅起泥点落到·鞋边。
洛鸢看到·叶清越笑了·下,眼神却漠然,那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描淡写地拨开那双手,冲锋衣外套被·弄脏,扯下来挂在臂弯。
妇人的手顺势耷拉在雨泥中,叶清越抬起了·脚,从上方跨过。
毫不拖泥带水的做派。
洛鸢好像嗅到·了·父亲的同类气息,出卖自己婚姻幸福的自私自利商人。
这些人共同点——没有心,只有利益。
洛鸢难得沉默了·一路。
叶清越将·她到·了·小石屋,罕见地主动邀请。
屋门大开,叶清越站在屋内,洛鸢站在电闪雷鸣的屋外。
屋檐垂下的雨帘,将·她们分割成·两个世界的人。
叶清越看着沉默无言的洛鸢:“看到·了·吗?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确定还要进来吗?换句话说……”
“你确定还要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