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盛灼先洗好澡躺到床上。
主卧的床,最大最舒服的一间。
她将脸埋进被子里, 鼻尖嗅到了清新的洗衣液味道,许是来之前有人将这里重新收拾了一遍,房间内边边角角并无灰尘。
也不知道西柚医生平时是不是在这张床上睡觉,会在半夜将被子踢开么?会陷入一个个甜蜜的梦乡么?
盛灼的思绪飞向了无边无际的畅想天空,直到房门再次被推开。
她背对着房门,反射性地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啪嗒。”
灯灭了, 被子掀起一角。
盛灼只觉得旁边的床垫一沉,空气中又开始弥漫起那种果味的甜味,混在微湿水汽里, 密密匝匝地包裹住她。
盛灼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睡着了?”
谢溪又洗完澡后, 本就低沉的嗓音染上些许细微的沙哑,像是复古唱片机中的女声。
“嗯。”
盛灼回答。
谢溪又轻笑, “睡着了还能说话?”
“我会说梦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盛灼紧闭双眼,理直气壮。
被子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 谢溪又躺下。
即便床是最大型号的, 即便床垫是最柔软最舒服的, 可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身旁躺下,盛灼还是身上一绷。
她们唯一一次同床共眠时,盛灼是睡着的状态。所以她从来都不知道,当谢溪又躺下来时, 带动的一切细碎动静, 都会被无限放大。
现在她只觉得后背不得劲。
如同有几百棵芦苇在轻轻重重地吹拂,毛茸茸的。
“你别冲那边睡, 小心压着手。”
谢溪又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大体上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盛灼脑袋一木,在黑暗中眨巴好几下眼睛,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僵硬地转身。
谢溪又的手伸了过来,在被子下像条小蛇穿梭在草丛里般发出窸窣的声音。
盛灼屏住呼吸。
是...是要开始了么?
还未等盛灼做出反应,手便被牵住了。谢溪又很灵巧地分开她的手,将那干燥的手指覆上来。
十指紧扣。
“睡觉吧,晚安。”
黑暗中响起谢溪又轻柔地声音。
盛灼被牵住的手指微动,真正感受到这种肌肤的碰触,她才恍然知觉。
原来都是真的。
“晚安。”
她也轻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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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很欢乐。
可人类的悲喜毕竟不是相通的,在小青每天十几个电话轰炸下,谢溪又终于结束了短暂的假期,又坐上了北上的迈巴赫。
盛灼心情不是十分美好,伴随着小青第N次打来的电话铃声,她一脚重重地踏在‘蛋壳’的瓷砖上。
“小青呢?”
阿枭正在吧台调试新品种的酒,见她回来了歪嘴一笑,“呦,还知道回来呐?”
盛灼瞥了他一眼,怎么阴阳怪气的。
“在楼上你原来那屋,去看看吧。”
阿枭的脸上涌现出一种,想笑又憋得很假的表情,看了令人牙痒痒。
盛灼往楼上走,路过二楼的公共休闲区,刀疤和张兵也都用这种古怪的表情看过来。
还没走上三楼就能听见两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对骂。
“你穿的这是什么杀马特衣服?”
“不比你的男士泳裤好看?”
“哈!哈!哈!看过野蛮女友么你,我这是全智贤同款我谢谢你!”
“笑死人了,人家全智贤靠脸撑着,你靠什么?肌无力的筷子腿么?”
“我跟你拼了!”
“......”
盛灼走出去,就见两个鼻青脸肿的女人正如泼妇骂街一般,掐着腰在走廊上慷慨激昂地输出。
“Miiiiiiia!”
小麦色皮肤的那个率先见到盛灼,大喊一声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盛灼定睛一看,勉强从那细金丝镜框上看出来这是小青,遂伸出食指挡在身前,“停。”
小青极限刹车。
“Mia,他们都欺负我,还把我按在地上要揍我!木叉叉和我一碰面就要扁我!”小青可怜巴巴地说,“给我头发都要薅没了......”
盛灼看向樊越。
“不是,她非得叫我木叉叉么?”樊越也很委屈,旋即面目狰狞地冲小青喊:“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这个名字我听一次揍你一次?”
盛灼又看向小青。
“我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啊Mia,我也不想啊...”小青泫然欲泣,眼神一转冷冰冰地刺向樊越,“dog东西!不要face!”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盛灼磨磨牙,“你们俩都一年不见了就不能友好一些么?樊越你虚长几岁竟学会吃大米饭了是吧?”
樊越自认理亏低下头。
“小青你别仗着岁数小就无法无天,出来了就不是在狱里,谁都没道理惯着你。外面很危险,就连你祭灵殿的同事都会揍你,何况他人?”
樊越:批评她还要踩我一脚?
肥D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异常乖巧地说:“老大,《茶道人生》我倒背如流,随时欢迎你来检查。”
盛灼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一副见鬼表情的樊越,“下一个就是你,准备好。”
樊越:是在公报私仇吧?是吧?
盛灼不知道的是,谢溪又的车没有直奔机场,而是去了一栋高大气派的办公大楼。
这不是普通的写字楼,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都姓温。
“小谢总!”
温氏客户经理早早候在大厅,身后站了两排西装革履的高层。进出办事的不知情者都频频回首,不懂这么大动干戈是在干嘛。
谢溪又笑着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带着个助理便一路直奔顶楼办公室去了。
顶楼的公共区域是一排整齐的办公桌,应是温潮的秘书团办公的地方。十几个身着职业套装的精干职员,都对路过的谢溪又微笑点头。
还未走到深处的红木门前,便从门内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哎呦小谢总,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极其敷衍地客套话。
谢溪又勾勾嘴角,走了进去。
“温总。”
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四十左右的男人,眉眼宽厚,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才显出些岁月的痕迹。头发近乎白了一半,身形圆润,笑起来时像一尊弥勒佛。
着一青色对襟长褂,若是忽略这一花一木都分外讲究的办公室,此时他更像是个和善普通的邻家叔叔。
温潮将门关上,急忙招呼谢溪又:“快坐快坐,先来品品我这新淘来的茶。”
谢溪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在一扇竹节屏风后,横摆一张四五米长的原木桌。
树纹规整形状出彩。在那三尺宽的树干横截面上,琢出一条曲径,自桌头的假山内淌出潺潺水流,静静拂过河内的莲花,又倒进桌尾下的方池中。
曲径之上搭一茶桌。
细雾悠悠,高山流水。
“温总好雅兴。”
谢溪又笑着坐在小叶紫檀木椅上。
“都是附庸风雅,附庸风雅。”温潮满面笑意地摇摇头,“让小谢总见笑了。”
谢溪又随手把玩着桌上精巧的小物件,不疾不徐地说:“若不是我待会儿就要赶回首都,定要尝尝温总亲手煮的茶。”
本来坐着等助理准备煮茶的温潮闻言,当即摆手让助手退后,亲自端起茶壶,“不碍事,你说你的,不耽误。”
谢溪又放下手中的物件,“温总真是好客。”
温潮但笑不语,专注地洗公道杯。
“那我也长话短说了,这次来是想和温总谈谈合作。”
谢溪又身后的助理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轻放在桌上。
温潮含笑的眼睛往那文件夹上转了一圈,抬手将沸水从高处直冲向茶壶,茶叶翻滚着爆发出清香,生出些些细沫浮于壶顶。
“能和中北合作那必然是如虎添翼。”
谢溪又没说话,盯着那茶壶中冒出来的热气,似乎能看出个花来。
温潮停顿片刻又说,“不知首都那面也是这个意思么?”
谢溪又深吸一口空气中扑鼻的茶香,“和首都没关系。来这边发展,我就可以做主。”
温潮的手顿了顿,将壶盖合上,以沸水浇淋,做完这一切,他才问道,和缓的声音中透着不解:“要来这边发展?”
谢溪又点点头。
“首都...说是国家的心脏也不为过,”温潮乐呵呵地说,“国家的新鲜血液有很大一部分都由心脏提供,那里是政客的金殿,商客的天堂,老温我实在是想不通,中北为何要舍近求远啊?”
谢溪又勾起嘴角,“也不需要您想通啊。”
沏好的茶浇淋在茶杯上,温潮慢条斯理地起沏第二壶,“咱们都是生意人,没有从天上白得来的馅饼,小谢总至少给我透点底。”
“有人住在这里,我不想离她太远,”谢溪又坦然直言,“就这么简单。”
这就好比与虎谋皮危险重重,可当知晓了老虎的弱点,那便可以大胆一些。
温潮将茶倒入公道杯中,“小谢总还真是性情中人。”
谢溪又身子向后倚在坚硬的木椅上,淡淡地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哦?”温潮停下手里的动作,“尽管直说。”
“我想和你聊聊...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