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面的人逃得差不多了，埃德文才跳下集装箱，朝着大门紧闭的三号仓库走了过去。
仓库的门一打开，里面就传出一个活泼的声音。
“嘿！先生！”
然后是一阵欢快的脚步声。
“先生！事情办完了吗？”一个棕色头发，脸上带着雀斑青年从阴影里跑了出来。
“乔。”
这个青年就是刚刚开出第一枪的人。
他不是跟着那些黑邦来的，只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从门缝里开了一枪，然后就迅速缩回了仓库里。
埃德文本来不打算安排这么一个人的。
因为就算没有这么个人，他也能安排别的意外，或者根本不需要什么意外，那群黑邦也会自己打起来。
这个乔·科兹的青年是他在三个月前遇到的。
那时候他刚开始接触哥谭的地下势力，经过再三比对后，他选择从毒枭鲁伯特下手。
他发现鲁伯特的一份牵扯到最新交易网的重要资料被他存储在一份闪存里，于是他挑了鲁伯特最近一次交易的当晚，帮鲁伯特掩盖了踪迹，并且一路跟踪，打算趁着交易完成后就下手。
行动十分成功，甚至没造成多大动静——起码没把蝙蝠引来。唯一的意外就是乔·科兹。他那时刚被人介绍到鲁伯特手下，那天他记错了交易时间，直到埃德文处理完现场才姗姗来迟。
“你杀了我老板。”
埃德文正打算处理掉他这个意外，然而乔却像是没看到地上的血一样提出了要求：“你能为我提供一份工作吗？我是说，我交不上明天的房租了。”
“……”
那副样子简直蠢透了。
不过当时确实有个“帮手”会好一点，这个世界的黑邦，尤其是唐人街那块他一直没怎么接触过，蝙蝠电脑里的资料也不足以让他查出他们的核心情报。
于是，乔·科兹成了那天晚上唯一活下来的人。
埃德文从没和他有过多的交流，大多数时候只是用手机邮件进行联系，并且还在他身上放了定位器和窃听器。
他完全没想管乔的死活。
“您要我搬运的炸弹已经都在这里啦！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埃德文捏了捏口袋里的遥控。
刚刚如果他被发现、被抓住，或者有任何一个人冲进仓库，又或是他们根本没打起来……这些炸弹就会爆炸。
结果，他运气还不错，居然什么意外都没发生。
但就算这样，埃德文也没打算让他活多久。他看了眼乔身后的一堆箱子，说：
“再搬一次。”
闻言，乔顿时苦了脸：“那好吧——可是今天好晚了，我们先去吃个夜宵吧？”
“……”
埃德文没理他，沉默地走到仓库外，找到了搬运炸弹的卡车，坐了上去，心安理得地等待乔完成他的工作。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乔跑过来敲了敲车窗。
“先生……先生？”
埃德文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青年晃了晃一头乱翘的金毛，把手里的东西举了起来：“夜宵！”
是一盒披萨。
“……”
埃德文淡淡地收回目光，没理他。
乔绕了一圈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上了车。
“真的不吃吗？这上面还放了菠萝！”他打开了盒子，车内顿时溢满了披萨的香味。
“唔哇……好香。”他感叹了一声，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一边吃着，一边在嘴里含糊地说，“别担心先生，我不会耽误工作的。”
“……”
乔总是这样……跳脱。明明二十多岁了，却比他见过的所有人话都多——不论年纪。
好在对方没真的耽误过什么事情，再加上埃德文也用头带给他的脑子下了必须听从命令的指示，所以一些零碎的小问题就没干预的必要了。
“顺便一说，你要不要考虑想个代号？不过那样的话，我是不是也应该想一个，嗯……黑手怎么样？这样我就能顺便买一副新手套。”
说完，乔两眼发光地看向副驾驶，就看见埃德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手机，正低头看着，手指偶尔才点一下。
见状乔失落地说：“好吧好吧，工作时间不闲聊——可你真的有下班过吗？”明明自家这位老板一开始还会偶尔接上话茬，但最近好像越来越懒得理他了。
而且，仔细想了想，他好像真没见埃德文休息过。
瞥了眼埃德文眼底浓重的青黑色，乔心惊胆战地收回目光。
“去工作。”
埃德文冷下脸命令道。
“这就去！”乔当机立断放下还没吃完的披萨，马不停蹄地下了车往仓库跑去。
车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埃德文扫了眼驾驶座上的披萨，面无表情地把它从车窗扔了出去。
休息？
怎么休息？
他扭过头，冷冷地看向车窗上的那个人——脸瘦了很多，头发也遮住了耳朵，看上去有点阴沉。还有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车窗上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明显长高了的个头。
“看啊，你离卡洛斯越来越远了，你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几乎听见了这样的嘲笑声。
这让他越来越急躁，越来越难以克制脾气，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忙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一丝安心。
埃德文近乎厌恶地收回视线，不再看倒影里那个越发陌生的自己。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现在……
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车外寒风凛冽，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远处的天空上蝙蝠灯仍旧亮着，但埃德文已经不会去在意了。
在把所有箱子搬上车后，乔搓着手缩回了驾驶座里。
“完工了先生，我的披萨……”见埃德文心情似乎很差，他咽下了抱怨的话，“……现在我们要去哪？”
“东区，地铁总站。”
他要在“鸟笼”里放上点保险。
哥谭市的黑邦势力盘根错节，有着独特的运作体系，并且在蝙蝠侠多年的整治下始终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经过今天这么一遭，这种平衡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只是埃德文不打算让他们在近期就乱起来，起码要得等夏普上台，媒体各方报道，他控制雨果把拉斯引过来后……
所以，这就需要他尽力把矛盾压着，累积着，最后再一口气爆发出来。
到那时，哥谭将会成为各方势力的角逐场。无辜的，有罪的，无一例外都会被卷入这个旋涡里。
以防万一，他还准备了最后的手段。
埃德文冷淡地垂着眼。
现在他只希望，那位恶魔之首能够好说话一点……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害那么多人。
毕竟，如果这些人当中，再出现个喜欢念圣经的混蛋就不好了，不是吗？
圣诞夜的东区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哪怕亮着灯，偶尔还能看到挂在门上的槲寄生，也改变不了这里污泥一样的本质。
埃德文指挥着乔把车开进了地铁维护通道，然后在这个老旧的金属迷宫里绕了一个大圈，才避开那些塌陷的隧道，开到了地铁总站——奇迹之城的门口。
“哇，这里居然还有个城市？！”
乔跳下车，大呼小叫着。
“按这个装。”埃德文跟着下了车，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片递了过去。
乔接过纸片展开，发现居然是一张奇迹之城的地图，地图画得不算规整，但却十分详细，上面还标着许多红色的点——那是炸弹安装的位置。
“一、二、三……这里到底多少个？”
乔摆弄着地图数了半天，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埃德文已经打开了车厢，拿了几个炸弹就往奇迹之城里走。
乔连忙也拿上了几个，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这些我们今天装不完的吧？”
埃德文：“装完下班。”
乔耸了耸肩：“好吧，先生，你说了算——”
话是这么说，其实那么多个炸弹，埃德文完全是抱着把整个奇迹之城炸平的念头装的。这也就导致，他们忙活了不止半个晚上，还有一整个白天。
等到第二天傍晚，最后一个炸弹安装完成的时候，乔已经彻底累得爬不起来了。
他躺在地上，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就地睡一觉的时候，他就看见埃德文像是没事人似的拍了拍裤子就往外走，似乎还打算去做些什么。
“老板？先生？不是说装完就下班嘛——！”乔大声抱怨着，但还是爬了起来，脚步踉跄着跟了上去。
埃德文没有回答，直到两人都离开了奇迹之城，安全门重新关上后，他才说：“所以现在你可以走了。”
“真的？”乔激动得两眼放光，“太好了！不知道莱斯特叔叔今天准备了什么晚餐！”
说着，他就愉快地开着车走了。
等到车声远离，埃德文才翻出旁边的铁丝网，顺着楼梯走上了地面。
才一露头，昏黄的日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此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垂在天际线濒死挣扎着。周遭的建筑都逆着光，黑沉得几乎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乍一眼仿佛是一座座林立的墓碑。
埃德文揉了揉眼睛，等到稍微适应些了才从阴影里完全走出来。
他算着时间，放缓了脚步，花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唐人街。
这里原本是山帮的一个秘密据点，埃德文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无暇顾及这里了，就提前两个月把它“预定”了下来。
顺着缓坡走下去，绕开堆砌的钢材，就来到了一片和停车场差不多大的空地。空地中央里面停着一辆小型货车，车厢打开着，一个人正站在里面似乎在忙着什么。
埃德文走近了看，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
看身形似乎是个年轻的男人，他的头上戴着个全封闭的头盔，样式微妙地模仿了蝙蝠侠的，像是个恶意的嘲讽，身上制服带着血一样的红色涂装，胸口有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标志。
男人看见他，先愣了下，然后从车上跳了下来。
脚步声有点陌生。
埃德文警惕地停下了脚步。
虽然之前丧钟说会有人提前把货送来，但他以为会是杰森，或者起码是一个把脸漏出来的人。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男人抛了抛手上的“新型玩具”毫不客气地问。
他连声音都做了敷衍的伪装，听上去有点刺耳，似乎是装上了什么老式的电子过滤器。
埃德文扫了眼他身后，确定这就是丧钟说的货和人：“我有用，你是谁？”
“……”
那个带着双蓝色镜片的头盔转了过来，像是看了他一眼。
“阿卡姆骑士。”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