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青云眉头紧皱,凝视着陌生又熟悉的醉无闻。
“父亲,从你选择对我下杀心开始,你我之间的血缘就断了。”
如今这一切,都是醉青云逼他做出的选择。
“既然你我之间父子情分没了,又何必虚情假意,你不用对我再行使父亲的权利,我也无需做到孩子的本分。”
“你若是答应,从即日起,我便带着他离开太傅府。”
“你放心,父子之间决裂的事,不会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我之间父子情分不在。”
他将所有的风险都抹杀了。
他已经做到了他最大的让步。
“醉无闻,你翅膀硬了,竟然敢质疑你老子,老子供你吃喝,供你读书,到头来养的就是一条白眼狼。”
醉青云被气笑了,他对醉无闻的态度无功无过。
没想到,反过来被一个毛头小子指责。
醉无闻哪来的胆子,敢开口跟他提断绝父子关系一事。
他亲手培养的棋子,还轮不到棋子反他!
“醉无闻,老夫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改过,你次次让老夫失望,但老夫念在你是我骨肉至亲的份上,没有对你下死手,老夫都没提出断绝父子关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断?”
醉青云冷哼一笑,起身朝醉无闻走去。
他要杀醉无闻,轻而易举。
“老夫要杀你,你还有机会站在这质问老夫?不要妄想自己待在异国将军身边几天,就自以为自己有了依仗,醉无闻,你再执迷不悟,早晚会害死你自己。”
醉无闻现在被风难萧荼毒不轻。
醉青云极力按耐住心头的杀意。
他想杀醉无闻,不过是抬手之间的事。
但,总归不是时候。
“无关任何人。”
醉无闻漠视的看向朝他漫步走来的醉青云,他有自己的判断和主见。
醉青云要杀他,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随意的武断。
“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不是你仁慈不杀我,而是你现在不敢,也不能杀我。”
知子莫若父。
反之,亦然。
只是,这句话用在醉青云身上根本不合适!
他却很清楚醉青云的忌讳。
醉青云不是不想杀他,是不能,更是不敢。
如今已经撕破脸皮,他又何必继续藏着掖着,倒不如一次性断个干净。
“你只是看在我多次进宫,被皇上召见,所以你不能杀我。”醉无闻冷笑一声,醉青云并非忌惮景和帝,只是不想给他自己惹来麻烦。
一旦他死了,景和帝若是提及他,醉青云虽是能想出办法搪塞他的死因,可总归是会在景和帝心口落下疑点。
以醉青云谨小慎微的性子,他是不容许任何疑点遗落。
“别再跟我上演什么父子情深的戏码,我已经厌透了,想必你也烦透了。”
醉无闻微抬眼眸,目光扫过停在几步之外的醉青云脸上,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已经快遏制不住心底对他的杀意。
呵!
轻呵一笑,醉无闻心头反倒有几分释然,“彼此互相厌倦了虚假的伪装,倒不如放下这份虚假,你比我多活了几十年,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你也别认为我这是少年冲动,认为你不动声色继续伪装就是对。”
“谁又比谁高贵?”
醉无闻不是不因世事的少年,他经历了太多事,与醉青云决裂,是醉青云亲自逼的。
醉青云沉默不语,目光始终凝视着醉无闻的脸。
“还要继续僵持下去?”
醉无闻没有耐心,开口追问。
他现在看见醉青云那张脸,就觉得倒胃口。
他一直知晓醉青云的顾虑,所以,他在景和帝面前也说清楚了自己同风难萧之间的关系,更将所有风险都缩小在最小范围内。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拿太傅府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的命陪他玩。
醉青云不信他。
他解释再多又有何用?
还让他看清了醉青云的嘴脸。
醉青云依旧保持沉默,明明是熟悉的脸,熟悉的人,熟悉的名字,做事风格怎会如此大相径庭?
风难萧,毁了老夫的计划,还毁了老夫培养的棋子。
老夫就容不得你再活着!
“醉无闻,想走也可以,用风难萧的命换你离开太傅府,至此之后,你与太傅府,与老夫再无瓜葛。”
醉青云岂会这般轻易放过醉无闻。
他不是同风难萧交好。
他倒要看看醉无闻如此选择。
“老夫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别以为你能离开一次,就有第二次离开的机会。”
醉青云之前不管醉无闻如何,现在,他要醉无闻以己为赌,看他如何选择。
话音刚落,醉无闻抬手一挥,架在无声脖子上的拿把刀挪开。
“派人守着,没有老夫的命令,谁都不准靠近。”
醉青云拂袖一甩,大步离开无声阁。
不管醉无闻做出什么选择,他都是获利者。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醉无闻握紧的拳头骤然松开。
深深地无力感在他身上蔓延。
他没料到醉青云会用风难萧作为赌局,逼他做出选择。
他一旦选择离开,就必须将风难萧引入醉青云布下的局,纵使再相信风难萧的能力出众,他也不敢拿风难萧的性命去赌。
但他选择留下,醉青云就更有千百种办法折磨他至死。
不论哪一种,都不是他要的结果。
“公子,你没事吧。”无声挣脱身上的绳索,扯掉嘴里的布,疾步匆匆地朝醉无闻走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见声音,醉无闻笑着摇摇头,“我没事,这几日辛苦你了。”
“这是小的该做的事,只是,还是被发现了。”
无声有些懊恼,如果他再装的像一点,自家公子也不会面临现在的处境。
“没事,这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现在也不晚了,早点休息吧,至于方才的事,明日再说。”
醉无闻抬手拍了拍无声的肩膀,看似安慰无声,实则也在安慰他自己。
“好。”
无声点了点头,抬步准备离开,却发现房门打不开。
“公子,门被落锁了。”
无声扭头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醉无闻,自责的低下头。
如果不是他,自家公子不会被困在这。
听见无声的声音,醉无闻偏头瞧了一眼,无所谓的笑笑,“不仅门落锁了,窗户也被封了,甚至房顶上也派人守着,不用管,你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
他已经习惯了。
这点小把戏,醉青云经常用来关他。
只是,以前是因为他读书不认真,被关起来。
今日是因为他的反抗被关起来。
都大差不差。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休息吧。”
醉无闻不想多谈,他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今日有今日的活法,明日有明日的看法。
无声弱弱地点了点头,他还是没办法做到醉无闻那般心定。
虽然自家主子不埋怨他,他还是会自责。
因为他,自家主子被困在这。
想到此,无声更加自责了。
身体往下滑,蜷缩在一角,他真的是没用的废物。
醉无闻低声长叹一声,翻身坐起,目光凝视在蜷缩成一团的无声身上。
他这该死的心软!
要命。
“无声,你过来。”
醉无闻敏锐地察觉到无声的情绪不对,虽然无声是他花银子买回来的下人,但相处这么久,他并不认为下人就低人一等。
听见公子的喊声,无声扯了扯唇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事。
连忙起身上前,恭敬地喊一声:“公子。”
尽管极力的压抑自己,他发出的声音还是带着一些颤抖。
“无声,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也不是你的失职,就算没有你,他也会逼我做出选择,我也会选择与他撕破脸皮,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必因为这件事,就认为自己没用。”
醉无闻抬手压在无声的肩上,他本可不必说这些,但无声是他的人,他还是希望无声能想开。
就算没有无声,该经历的事迟早会经历。
“何况,如果不是你,他应该早就发现我不在府中,所以,这么算起来我应该感谢你。”
“公子,不不不,这是小的该做的。”
无声连忙反驳,他怎么可以让自家公子反过来安慰他。
自家公子都陷入了僵局,他更应该理智冷静才对。
醉无闻察觉到无声气息的变化,欣慰的点了点头,“这样才对,好了,休息吧。”
说话间,醉无闻从床榻上拿起一床被子丢给无声。
“你就将就一下吧。”
醉无闻敢打赌,若是他喊无声和他一起睡,这家伙还不得吓死。
算了。
他真的累了。
他需要休息。
“小的明白。”无声的心情舒畅许多,抱着被褥守在床沿边,伺候着醉无闻休息。
听见均匀的呼吸声,无声才将被褥丢在地上,自己睡在地上将就一晚。
他相信,有公子在,任何困难都会解决。
醉无闻并不知无声的盲目自信,即便知晓,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有些事啊,不必说清。
只是,醉无闻宽慰好了无声,他自己却没有睡意。
……
无声阁外。
醉青云背着手站在那,身侧的影子抬步上前,“主子,他真的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