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拍什么？
有人路过半蹲在地上的摄影师, 对他询问。
嘘。
摄影师对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指向不远处。女孩抬头看去，栏杆内的大院里, 梧桐叶落满地, 一群人站在树下, 像军训的学生一样排排站好。而摄像师的镜头, 对准的就是站在前排的的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人五官锋锐，神情冷肃，而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年轻人，嘴角带笑，面容可亲。不得不说，在一群人之中，这是最脱颖而出的两个人，不是因为他们的外貌, 而是他们身上那种娴熟、从容的气质。
那是挑战过最危险处, 从容归来的勇士。
邱野正在拍摄集训的花絮, 今天是抵达成都训练基地的第一天, 所有人正式集合，而教练组将在稍后公布最后三天的特训计划。正值国庆长假，成都街头往来游客也纷纷对着院内这不同一般的人群流露出好奇。
“这是在拍摄什么综艺节目吗？”路过邱野身边的女孩问。
邱野拍完镜头, 递给她一张宣传卡。
“这是冬奥会的赛前集训, 现在是在选拔国家队队员。”
女孩惊呼一声，好奇地打量着卡片。
“雪山……这是滑雪队的训练么？”
“不是滑雪。过几天我们会在官方网站上发布训练视频, 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下。至于比赛项目, 到时候新闻会公布的。”
“那我可以先拍个照片么？”
“随意。”
故意卖了个关子, 邱野送走路人, 迈步向大院走去。
他走近的时候, 训练组已经公布了最后三天的赛程。
除了用来适应性训练及赶路的两天时间外，最后三天的训练赛程——是攀登四姑娘山幺妹峰。
“这次将采用结组攀登的方式进行，不限制时间，全部成员完成登顶后的平均用时将成为队伍的最终成绩，并据此确定最后的积分排名。需要说明的一点是，为了安全起见，不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完成登顶，无法完成登顶的队伍可以提前下撤，但是将视攀登完成度扣除整个队伍的时间，同时我们也设置了固定的攀登路线，走出固定路线将视为违规，也会扣除队伍时间，严重者将被退赛。”
等教练组说明了最后的实地演练方式，确认没有疑问后，便宣布众人回去准备，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出发去四姑娘山的户外基地。
参加训练的众人都是户外运动的高手，然而幺妹峰的攀登难度对于一些不是专项于攀登的参训者而言，还是有点太过困难。在这个时期，经验者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尤其是成功攀登K2和珠峰的韩峥以及何棠江。
“怎么样？”何棠江率先问道，“你想和我们组队么？”
“你有没有意识到？作为内定队员的我，也许不必参加选拔训练。”韩峥说。
“只是不参加前期的常规训练吧，最后的实地训练教练组可没有排除你。”何棠江用一种‘别想再唬我’的语气道，“而且你要真的不参加训练，也没必要大老远跑到成都基地，只要待在京城老老实实等着最终名单不就好了。”
韩峥笑了一下。
“没错，但我在成都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参与你们的实地训练。冬奥会的最终比赛是团队形式，考验队友的默契、团队的均衡能力。”
“所以你在这里是为了看谁是最合适你的队员？”何棠江琢磨过味来了，“怎么看？”
“幺妹峰攀登，我会单独出发。平均用时最接近我的小队，将成为教练组优先考虑的队友备选。”
对团体比赛而言，能力均衡是很重要的。只有赶得上韩峥能力的队友，才能在让他比赛中如虎添翼。
“而你的两个队友，一个因为性别而有体力劣势，一个从来没有攀登过国内的山峰。”韩峥说，“你还是好自为之。”
韩峥说完就走了，丝毫没有考虑到他这句话留下的影响。
“他什么意思！”混血小鬼莱茵生气道，“这是瞧不起我吗？
拉姆也苦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何棠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比赛形式，不然……”
“拉姆。”何棠江打断她，“前几天的常规训练初期我的积分一直垫底，你没有想过要让我退出队伍。现在，你认为我会是那种人吗？”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在攀登完山峰之前绝对不会将我的队友丢下。’拉姆，这句话是你说的，也请记住，我也永远不会丢下我的队友。”何棠江拽回愤怒地想追上韩峥的莱茵，“好了，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我们先多做些准备。性别未必是劣势，很多优秀的女性攀登家都达成过超出男人的攀登成绩，而对于山峰的陌生，想必大部分人都是一样，自从前两年幺妹峰被限制私登后，除了国内组织的正规赛事，基本没有人有接触过它的经验。在这一点上，我们并不落后于大部分。”
“但是，韩峥，他有经验，是不是？”莱茵敏锐地问。
何棠江点点头。
“是的。国内的六千米山峰，他都完成过攀登，在幺妹峰限攀之前，他也独自攀登过几次。”
莱茵有些焦虑，“那我们怎么赶得上他？”
“你需要明白一点，莱茵。”何棠江看向他，“我们的对手不是韩峥。即便没有韩峥快，但只要我们的用时比其他人都快，那我们就是最适合他的队友。”
莱茵很快明白过来，有些不甘心道。
“好吧，暂且这样，但是早晚有一天，我会打败他的，一定！”
安抚完暴躁的小鬼后，何棠江看向拉姆。
“我可以去询问我父亲的老队友，他们那里应该有一些幺妹峰的资料。”拉姆说，“只是时间久了，未必还准确。”
“最重要的就是前辈的经验，山峰的数据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手去丈量。拜托你了，拉姆。至于装备的事，就交给我吧。”
三人各自安排好任务，便分开行动。
“等等，那我呢？”莱茵茫然道，“没有分给我的任务吗？”
“你好好休息。”何棠江心道，好好待着不出去惹事，就是莱茵最重要的任务。
当天下午，各个小组开始出发前的最后准备。何棠江也没有再见到韩峥，猜测着他可能是先出发前往四姑娘山大本营了。
【听说你在冬奥会国家队？】
然后就是这个下午，他收到了来自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的询问。
突然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何棠江怅惘了一会，许久，回复。
【听说你还在医院复健？】
【……你是去哪报班进修口才么，这么会怼人？上次你说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去实地考察一下？】
【谢谢。】
何棠江笑了下。
【但我最近应该不会再去尼泊尔，就拜托你了。】
何棠江用剧组赔付的一部分赔偿金，以及齐名另外出资的钱，在当地设立了一份只针对夏尔巴孩子的学习基金，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选择登山之外的生存方式，而不是一生悬命，只为登山。而赔偿的另外大部分的钱，如之前所说留给了滕吉的家人。
【好吧，那我就替你去了。不过我只是觉得很可惜，虽然最后留下了遗憾与悲伤，但也曾是带来许多珍贵回忆的地方，你以后都不打算再回去吗？】
【我去训练了。】
没有正面回复，仿佛是在逃避一般。放下手机，何棠江静坐好久。直到拉姆来敲门。
“明天早上五点出发去镇上，然后再去大本营。”她递来一叠材料，“这是教练组发来的路线资料，需要我们先看下。”
何棠江接手一看，不出意外，教练组选择的是最安全的一条攀登路线，像是其他几条出名的攀登路线都被排除在外，这也是为了众人的安全考虑。不过即便这样，当天晚上，他还是听到了有三个人选择退出集训的消息。
他们都是只有陆地或海上户外经验的集训人员，对于颇具难度的幺妹峰，自觉没有能力攀登，因此主动提出了退出。教练组提出挽留，建议他们可以继续留在队伍里协助其他人进行训练，其中两个人拒绝了，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何棠江发现，留下的这个人就是专项进行攀岩的傅勇。他这时候才有点明白，为何教练组一开始要选择那么多非专业登山者进入选拔，他们不不仅是预备队员，更是一项助力，集训期间，从他们身上其他人可以学到更多的技能。不得不说教练组打得注意很精明，只是抓住这次学习机会的人不多，何棠江恰巧成了收获最大的一个。
有种免费蹭了一场大师课的感觉。何棠江不免讪讪，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百里之外，已经连夜抵达镇上的韩峥，突然伸手摸了摸有点痒的鼻子。感冒？算了，应该不是。
“明天天气合适，可以进行攀登。”助手进来道，“这是教练组安排的攀登路线，您可以先看下。”
“不用，我不是集训成员，我走另外一条路线。”
助手看着这尊大佛，无奈道：“好吧，但还是需要报备下，你指哪条路线？”
透过夜色下的星空，韩峥望向远处起伏的巨大黑影，山的灵魂在黑暗之中潜伏，也在呼唤着他。
从幺妹峰南坡起步，有一条路线，需要一路跨过岩石与冰层，沿着陡峭得近乎垂直的山壁攀登至顶峰，像是匍匐之人承受着千斤之重，最终昂首直问天宇。
那是可称之为幺妹峰最高技术难度的攀登路线。
那是——
“自由之魂。”
作者有话说：
前方请注意准备好您的雪仗、登山镐、冰锥、雪镜以及防寒服。
我们即将进入攀登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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