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萤合上电脑，看到邢羽自来熟地坐在他的床上，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
邢羽的眼神太过炙热，让他有些心慌。
房门忽地被敲响:“小羽是不是还没吃饭啊？”
邢羽霎时坐直身子:“嗯，还没。”
然后苏鹤萤就被打发出去带邢羽填饱肚子。
苏鹤萤想，去外面总比和邢羽单独待在他的房间里好。
他换了身衣服，问邢羽吃什么。
邢羽说想吃他爱吃的。
也许是出于报复心理，也许是别的什么，苏鹤萤带他来到一家川菜馆。
这家店以用料足，口味重出名，苏鹤萤每次都被辣的狂掉眼泪，不过味道确实一绝。
饭馆店面不大，厨房紧挨着前厅。刚进门，一股冲鼻的辣味儿就扑面而来。
邢羽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苏鹤萤心情有所好转，决定放邢羽一马，让他自己点菜。
可邢羽执意要让他点，这就不能怪他了。
苏鹤萤点了一道冷吃兔，谢家黄凉粉和一份风萝卜蹄花汤。
汤是他最后的良心。
饭点已过，这会儿店里人不多，菜很快就上齐了。
苏鹤萤满意地看着盘子里油亮鲜红的辣椒，示意邢羽快吃。
邢羽:“你不吃吗？”
苏鹤萤摇头:“我刚吃过饭。”
邢羽第一口选择了看起来不那么辣的凉粉。
几秒后，邢羽满脸通红地喝了一口热汤。
滚烫的汤带来一种又烫又辣的错觉，邢羽赶紧又要了一瓶冰水。
苏鹤萤以为他要放弃了。
缓了缓，邢羽夹了一筷子兔肉放入口中，颇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一瓶冰水很快见底，邢羽又多买了几瓶，几乎每吃一口都得喝小半瓶水。
额头和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邢羽还在一口一口地吃着。
苏鹤萤看不下去了，替他要了个碗，让他过一遍水再吃。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菜没吃多少，光喝水了。
苏鹤萤心想邢羽也该回家了。
但邢羽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默默跟在苏鹤萤身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苏鹤萤:“你还不回去吗？”
邢羽:“不急。”
一片冰凉落在苏鹤萤温热的额头。
天上开始飘落下朵朵雪白。
C市位置偏南，即使是冬天也很少会下雪。
总不能让邢羽冒雪离开。
苏鹤萤带他到了附近的咖啡馆。
萧辰淮一回到家，就立刻找人去调查邢羽。
看苏鹤萤的表情，这人对苏鹤萤来说应该是特殊的，可能是他在那边新交的朋友。
既然他看上了苏鹤萤，那么苏鹤萤理应属于他。
他可不喜欢自己的附属品被别人惦记。
苏鹤萤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邢羽，就被他的突然造访打乱了手脚。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欣赏着初雪。
细细想来，邢羽纠缠他已经快两个月，按说也该腻味了，但是看邢羽的样子，非但没有厌烦，反而越发来劲。
苏鹤萤已经不能再用新鲜感来蒙蔽自己，他隐隐感受到邢羽的意思，但自我防御的本能已经深深刻在他脑海中，短时间内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邢羽。
但他还是想弄清邢羽到底是怎么想的。
“邢羽，我们谈谈吧。”
邢羽点头:“好。”
他知道这是一次机会，即使他不习惯向别人倾诉自己的内心，但面对苏鹤萤，他愿意这样做。
只因对方是苏鹤萤。
苏鹤萤:“你相信过我吗？关于……”
关于喜欢他这件事。
邢羽懂他的意思:“我一直相信，但是，也一直不敢相信。”
苏鹤萤不懂。
邢羽笑得苦涩:“也许你不会相信，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一直不敢回应你。”
“后来你说你喜欢我，可是我想，苏鹤萤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我。我脾气差，笨手笨脚，还那么丑。”
“看到你和褚璟说笑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我害怕你是在玩我，我害怕你会喜欢上别人。我说服自己理解你，毕竟没人愿意一直喜欢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可是我失败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走那么近，我很愤怒，很害怕，我把坏心情全都发泄在你身上，我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难过，能够离那些人远一点儿，只看着我。”
“对不起苏鹤萤，是我太笨，太懦弱，太自私了，是我不够坚定，不够信任你。”
邢羽残忍地把自己的内心一层一层剖开给苏鹤萤看，他双手不安地握住咖啡杯，比起第一次剖析内心的不适，更多地是担忧和害怕。
他怕苏鹤萤不相信他。
就如他之前不相信苏鹤萤。
当初他害怕自己会被苏鹤萤的囚牢困住，但现在，他求之不得。
苏鹤萤没想到邢羽是这么看待他自己的。
他知道邢羽因为那道疤遭受了数不清的冷眼和嘲笑。
但是在他看来，邢羽的疤一点儿都不丑，相反的，还很帅，很性感，很有男人味儿。
他不觉得邢羽需要因为一道疤而怀疑自己的魅力，甚至扯出什么一无是处的鬼话。
如果邢羽都一无是处的话，那他简直就是一滩烂泥。
苏鹤萤觉得有些讽刺:“雪停了，你该回家了。”
他什么都没说，邢羽觉得心慌:“桐桐，我……”
苏鹤萤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回去吧，让我想想。”
看他态度坚决，邢羽没办法:“好，那我先送你回去。”
两人出门后，苏芳悦独自回到客厅坐下。
桌上的茶水从滚烫变得适口，又渐渐变得冰凉。
她猜到苏鹤萤是喜欢那个“朋友”的，只是没有戳破，也自然而然地认为对方是个女生。
今天看到邢羽，她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可能只是同学，和那个“朋友”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以苏鹤萤的性格，普通同学怎么会知道他住在哪儿。
她稍稍试探了几句，果然，对方就是那位“朋友”。
她了解过同性恋这个群体，她的学生里也有这类型的人。
当学生询问她对这个群体的看法时，她表示了包容。
毕竟，爱不应该有界限。
可是当事情发生在苏鹤萤身上时，她却有些慌了，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看待这件事。
假期第二天，苏鹤萤决定录一首歌加到视频里，作为一个小彩蛋。
他选择的是一首比较伤感的情歌——《错过》。
桥上世人来来往往
你一眼撞进我心间
骄阳，树荫
你近在眼前
你远在天边
这世间太过嘈杂
我的爱传不到你心间
我爱你如同飞蛾扑火
我爱你仿佛自取灭亡
……
对视，靠近
我心如烈火
你心若磐石
烈火暖不透磐石的心
磐石不懂烈火的真情
……
转身，告别
我们后会无期
我们无缘再见
你从不相信我的爱
我也再读不懂你的心
……
桥上世人来来往往
我愿与你永不相见
也许从初次见面起，苏鹤萤就不该去招惹邢羽，不该试图捂化邢羽那颗冰冷的心。
可是现在邢羽主动把心捧给他，他感受到了那层寒冰之下蕴藏着一颗蓬勃跳动的真心。
他该怎么做，他该如何面对邢羽迟到的喜欢。
“笃、笃、笃”
苏鹤萤敲了敲书房门:“奶奶，你在忙吗？”
里面传来开门的声音，苏芳悦戴着眼镜，看样子在查阅什么资料。
“不忙，萤萤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鹤萤:“奶奶，我想跟您聊聊，关于那个朋友。”
苏芳悦摘下眼镜，和苏鹤萤一起坐在阳台的藤椅上。
“是和小羽聊过了吗？”
苏鹤萤也没惊讶，苏芳悦总是能够猜到。
他点头:“嗯，他和我说他之所以不相信我，是因为他觉得他自己不够好。”
苏芳悦微笑:“是因为他脸上的疤吗？”
“很大一部分吧。”
“那你呢，你是怎么看的？”
苏鹤萤皱眉:“我不是很理解，我觉得他的疤根本一点儿都不丑，不足以让他自卑。”
苏芳悦犹豫了，她此刻完全可以顺着苏鹤萤的意思引导他不要去相信邢羽，从而让苏鹤萤走回“正确”的路。
但是，当她看到苏鹤萤那双充满纠结与不舍的眼睛时，她犹豫了。
苏芳悦想起来，当初她之所以坚持要收养苏鹤萤，就是因为那双眼睛。
当时苏鹤萤不过刚到上小学的年纪，那双眼睛灿若星辰，却又阴鸷可怖。
也许是年纪大了，总想着慈悲，总想着挽救，她不顾院长的劝阻收养了苏鹤萤。
她用十年的时间教会苏鹤萤爱上这个世界，却教不会苏鹤萤如何爱人。
他和人相处的时候总会装作一副热情开朗的样子，让人很轻易地卸下防备与他交心。
可是他从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也从不会在乎任何人。
而现在，那个让他主动卸下伪装的人出现了。
苏芳悦叹了口气，也是，哪有什么正确的路，不过是大多数人选择的路罢了。
“你之所以会那么想，是因为你喜欢他。”
心思被挑明，苏鹤萤有些不好意思，他担心苏芳悦接受不了:“奶奶……”
苏芳悦说没事:“我的学生里也有喜欢同性的人，不用担心我接受不了。”
在长辈面前谈论这些还是会有些羞涩，苏鹤萤抿了抿唇:“奶奶，是我错了吗？”
“喜欢一个人是没错的，只是你可能需要多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一下。爱情是会让人自卑的，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的脸上有一道疤呢？”
苏鹤萤沉默了。
“跟随自己的心，萤萤，顺其自然的同时也别迷失自己。”
一口热茶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
苏鹤萤望着窗外冰天雪地的世界，心想，也许之前是他太惯着邢羽了。
一段健康的关系里两人应该是平等的，是他一味地付出致使天平失衡，导致邢羽觉得他的主动是理所当然。
他一直觉得，邢羽才是那个耀眼的，太阳一般的存在，自卑的应该是他。
但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不平等的。
他可以尝试着去理解邢羽的自卑，但他绝对不可能放纵邢羽再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