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人的资料颇有些复杂, 人际关系也要比于弘远他们乱上不少,虽然于弘远的本家也乱……不过拆迁以后他们和老家的来往就断的七七八八了。
两个yu家村分别坐落在相邻的两个省份,不过余家就没有于弘远那个村子的好运了,刘侦探贴心地在资料末端附上了村子的情况——余家村的地理位置要更偏僻一些, 与其相比于弘远的老家都算得上是个富贵地方, 刘侦探坐了几个小时的大巴又搭了半天的牛车, 这才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村子。
和余家父母资料一同传过来的还有几张刘侦探拍的村子的照片, 倾斜的土房泛着油污的桌椅、上个世纪的搪瓷杯子和甚至只能显示出黑白的电视机……难免会让人生出这真的是21世纪吗的疑问。
如果当年他们没有卖掉于昭的话……说不定拆迁的就是余家村了。
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些年纪大了不愿意离家的老人和无法被带走的留守幼童,余家父母是最早一批出去打工的村民, 兢兢业业工作了这么多年勉勉强强也在城里置办了个小家。
余家的老人——也就是于昭血缘上的爷爷年龄已经很大了,他和老伴这辈子一共生出了五个儿子,这次余家兄弟回来一方面是为了祭祖,另一方面也是想商量一下老人未来的赡养和养老问题。
燕眠初简单浏览了遍前因后果,而后将注意力落在了余家父母的身份信息上。
余家村是个十分封建陈旧的村子, 哪怕孩子连饭都吃不起衣服都穿不上呢也要拼尽全力多生多育,他们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或者说他们的认知观念里就没有孩子能不能顺利长大能不能顺利接受教育的想法,在他们眼中孩子长到十几岁送去学门手艺或找人给他们安排个工作就已经非常难得了,整个村子加在一起都凑不出一张高中文凭。
于昭的亲生父亲也是同样,年纪轻轻就和村人一起去了外面打工, 在外面认识了于昭的母亲与她结婚生子。
在那个寄信还是主流的年代两个靠力气赚钱的人过的格外艰难,孩子便也是在这种时候怀上的,夫妻两个将一胎送回了村里交给老人照顾, 结果没过多久……又怀上了一个。
他们家送了别的兄弟家自然也要送,都是在外面打工凭什么帮你家带不帮我家?人太多吵架是难免的事情, 直到余母生到第四个孩子的时候……余父意外认识了个人。
一个人贩子。
不知道是人贩子太会说了还是余家将其当做了个赚钱的法子,他们竟然将孩子以几百元的价格卖了出去, 美其名曰“送孩子到富贵家庭过好日子”。
在那个辛苦一月工资只有十几块钱的年代几百元可谓是笔巨款,那个年代新生儿的夭折率本来就高,他们又背着其他亲戚孤身在外,夫妻两个竟然真的将这事给瞒了下来。
在那之后他们又陆陆续续辗转了几个城市四处打工,后来终于找了个地方安顿了下来,如今余家夫妻在一个十八线城市买了套房也有了稳定的工作,用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膝下几个孩子也接连长大成人。
除了他们夫妻两个和当年的那个人贩子……连他们的其他孩子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哥哥或弟弟。
如果不是这次春节他们回乡祭祖恰好被刘侦探的同事碰到,这条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顺利查出。
燕眠初沉默许久。
在走失儿童数据库中查不到吻合的孩童信息时他也曾有过类似的猜测——为什么于昭的亲生父母没有找过他?是已经不在世了还是压根就没找过?如果还在的话为什么不找?
直到如今这一切都终于有了答案。
因为于昭是被他们亲手卖掉的孩子,他们当然不敢去找。
他们甚至对外隐瞒了于昭的存在,生怕其他人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在背后指点议论。
燕眠初捏着那份打印出的资料难得陷入犹豫。
起初他是准备将事情告诉于昭看他自己的想法的,毕竟于昭过几个月就是个成年人了,这又是他的家事他理当知情,但现在……
他的视线落在最后一页的检测报告上。
燕家这些年在医疗和公益上的投资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余家的一个孩子……也就是于昭血缘上的弟弟刚好也在燕家的教育资助名单上,他用了一些方式拿到了些数据与于昭的一同送去检测,最终只是再次确认了刘侦探给出的东西。
他静坐许久,最终还是将那份资料锁进了卧室里的保险柜中。
过完年就开学,于昭马上要迎来高考,这些事情还是等他高考结束再告诉他吧。
燕眠初叹了声气。
------
在警方逐渐顺藤摸瓜深入调查十几年前规模庞大作案无数的拐卖团伙时,于弘远的公司也逐渐在S市闯理出了些名气。
柳叶抽枝万物逢春,于弘远公司的第一个项目终于到了结款的时刻,这种时候背靠着大公司的好处就展现出来了——有燕氏在后面压着对方结钱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于弘远在商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积极付尾款的企业。
第一个单子顺利完成显然带给了于弘远极大的信心,据说那段时间于弘远走路都昂首挺胸和只螃蟹一样蛮横极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休整他们的山腰别墅也彻底修缮完毕,只是刚装修完还不能在第一时间入住只能暂时仍居住在现在的房子里。
总是于弘远可谓是春风得意。
高利润的单子如雪片一般朝着他飞来,那些公司甚至都求着他们接下自己的订单,这段时间于弘远的朋友圈里骤然多出了不少人物,他面色为难地看着几个合作邀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抉择哪个。
“还是得尽快扩展公司规模啊……三月就该春招了吧?”于弘远自言自语道。
以前他的公司一直在亏损,为了节约成本人力物力都压缩到了极致,转眼间今非昔比,那些曾经他高攀不起的企业抢着要和他合作,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口袋里的钱飞走。
他数了数手里压着的一大堆合同,心情愉悦地甚至当场哼起了小曲,连几日前朋友给他传来的负面消息都不当回事了——那间他拥有股份的公司似乎状况不是很好,标书案牵扯出来了太多人物,据说上面要抓典型严查。
但他已经不在意了,那间公司就算跨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已经有新的赚钱路子了,自己赚钱可比只能躺着等分红要舒服太多,那家公司他空有股份却没有一点指挥的权利,哪有现在管着一大堆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来的快活?
他甚至已经考虑好了,等过几年就把于衡也带进公司带他熟悉一下公司的发展经营,这可都是他为于衡拼搏出的江山啊!到时候父子齐心一起将公司发展壮大,搞不好几百年后于家也会成为燕家这样拥有滔天财富的家族呢!
于弘远想的美极了。
三月对于昭也是个好月份。
他从小就没缘由地喜欢冰雪消融枯木逢春的时节,干枯的树枝中生出嫩绿的新叶是他怎么看都看不腻的场景,他小心翼翼地蹲在路边换了好几个姿势才拍下了张满意的照片,葱绿的叶片上还落着滴露珠,看上去格外娇嫩惹眼。
他兴高采烈地站起了身举着屏幕要递给燕眠初:“燕先生您快看我拍……”。
但他蹲的太久了,猛地起身大脑立时开始晕眩起来,他眼前发白往前栽了一步,连人带手机都撞进了燕眠初的怀里。
燕先生的手似乎贴在了他的额头,于昭迷迷糊糊地听到了燕先生的抱怨:“我不是第一次和你说不要急着站起来吧?这样对身体不好很容易产生危险的……”。
于昭趴在他胸前平复了下呼吸,他们离的实在是太近了,他甚至能闻到燕先生的气味能听到燕先生的心跳。
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燕先生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将他一把推开了。
过了片刻于昭才恋恋不舍地从燕先生的怀中退出:“我太想把照片分享给您了嘛……您不要生我的气。”
燕眠初满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照片拍摄的角度极好,朝阳穿过斑驳交错的枝叶直直落在下方新生的嫩芽上,单是看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一股春的气息,生机磅礴生意盎然的。
“确实不错。”燕眠初干脆就着于昭的手将那张图片分享给了自己,于昭听到他的衣袋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提示音,顿时从耳朵到脖子连着红了一大片。
“行了,今天的护眼放松时间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于昭点了点头。
新学期开学后于昭几乎整个人都陷入了种“我爱学习”的疯魔状态,他甚至连自己的卧室都不怎么回了,每天放学就背着书包直直冲进书房,实在困的不行了才趴在工作台上小睡上片刻,半夜冻醒后洗一把脸又继续投入学习之中。
有的时候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他甚至直接在书房睡到第二天早上,燕眠初又是个喜欢睡懒觉的,直到有一天于昭睡过了头没去上课班主任将电话打到燕眠初这里他才发现。
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出现问题,燕眠初干脆强制性地给于昭制定了个时间表严格督促他执行,其中就包括了每天早晚的短暂外出呼吸新鲜空气,晚上去书房和于昭卧室抽查他有没有偷偷学习的频率也高上了不少。
被他这样盯着于昭的作息终于健康了许多。
他这么拼命回报自然也不小,接连几次的模拟测验中于昭都取得了个极其耀眼的分数,从全学年前几到全学年倒数再重回巅峰……他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了育行高中的一个传奇,甚至连低学年都隐约流传着他的传说。
这个成绩即便是争一争省市状元都不在话下。
他的日子过的充实又紧迫,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卷子复习不完的知识点,对旁人来说格外痛苦避之不及的事情对他而言却像是享受一般,回忆起过去的日子甚至觉得现在就是天堂。
比起与燕眠初初见时的样子,现在的他要开朗上许多许多。
“昨天班上又发了几套卷子,是几个学校老师联合编的题,燕先生能不能帮我掐着时间做一下?”于昭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好。”
“还有上周的那个测验,听说最后一道大题还有其他解法,燕先生能抽空教教我吗?”
“嗯。”
“这几天班上又在确认学生们的信息,我知道燕先生忙,但……高考那天燕先生能……能去送我吗?”
前几个月的于昭是断然不可能说出这么“冒昧”的请求的,燕眠初颇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惊叹于他的成长。
他摸了摸于昭的头,认真地回复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