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翼宣两年前刚到美国的时候，恶补过一个月时间的英语课。
一个一对六的小课堂，形式有点像是电影里的戒酒或者戒毒互助会。课上他们只是在聊天，从老师提供的一个话题开始，进而开始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师会把一些单词和句子写在黑板上。徐翼宣记得他们聊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的秘密是什么。这个问题真难，即使他心里明白这地方不是心理医生的治疗室，他不需要诚实，他只是要准确地读出秘密这个单词，然后运用一些语法中的过去式。他要练习的是这个，是知识，不是要他剖析他自己，但他还是什么都没办法说出口。I have no secret.他只能这么说。
他后来意识到这是他在成人之后有过的第一次普世概念中的那一种——正常的社交，这间教室里没有人认识他，他们只当他是个来过gap year的高中毕业生，当他有秘密也不敢讲，默契地一致不多问。其中一个人开始讲他的秘密是他曾经做过护士，因为他喜欢注射器，喜欢给人打针。就是沉迷于针头扎进血管的那种感觉。
徐翼宣在想这算秘密吗？为什么这算是秘密？他想不清楚究竟什么才算秘密，秘密是什么样的一个定义。而这个问题还没想清楚，第二个问题就接着来了。第二堂讨论课的主题是希望，或者梦想，或者渴望，抱负这一类东西，这比秘密更加难讲。半堂课过去后他明白，他其实只要说一些在优秀作文里看过的故事就够了，比如说小时候的野心是成为一个宇航员之类，但他不知道宇航员的单词要怎么讲，所以他还是只能说我不知道。I have no.
I have nothing.
老师放过他了，他有没有秘密和希望都不关她的事，说过了她不是心理医生，而且这样一个问题就算是心理医生也都解决不掉。他在国内演的那几场舞台剧及时救出他，让他进到当地的剧团里混一个位置，一混也混过两年时间，如果童圣延没有出现的话他可以混过更久。但童圣延把他带回国——更像是他要求他把他带回国。带我走吧，我可以继续做摇钱树，做听话或者不听话的恋人，怎么样都可以。
现在他跟着团队跑，在后台待机。童圣延忙到没有时间来看他们，发过去的消息都要隔几个小时才有回音。李语州叫他去听他们的剧本讨论，同样的七个人，那个环境好像当年的英语课。而且当中还有个人讲咪来咩去的粤语，比那时候一个墨西哥人的英语更难懂。好在他只是去旁听不用参与进讨论。李语州在讲第一次想要试演大家都熟悉的剧目，这里的人都演过恋人絮语是不是？我想把罗兰巴特拿出来再读一遍——大家可以只读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如果两个人感兴趣的部分是一样的也没关系。你们是文本的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