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的面容仿若蒙上了一层冰霜,他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我的后腰,粗暴的化作一股黑烟将我带回了马尔福庄园。
他讲我扔在了门厅前,就猛的转身向地下室走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我。
我腿一软,叠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随即一只手将我扶了起来,我借着卢修斯的力忍痛直起了身。
“你的魔杖。”
我从卢修斯手里借过魔杖,古老的藤纹,精致的雕工,十三英寸,榛木,凤凰羽毛,此刻杖尖正往下滴水。
我道了声谢,拿起魔杖往身上破旧的袍子上蹭了蹭,勉强擦干,走回自己的房间。
榛木是一种很敏感的魔杖材料,它会感知到我的情绪,并表现发泄出来。
而它此刻在流泪。
我脱下身上黏腻破旧的袍子,泡进了一池热水中,浑身颤抖的冷意才缓和些许。
我的目光落在放置在洗手台上的魔杖,杖尖仍旧是源源不断的往外涌着清澈的水流。
罢了,让它哭吧,正好替我把哭不出来的眼泪都流尽。
外面正是难得的晴天。
我换好衣服,向窗外看去。
即使是这样轻微的阳光对我来说仍是有些刺眼,我记不清我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也有些记不清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一年过去,我的面容苍老了不少,比起原先的那副鬼样子也是更要憔悴几分。
但若是说变化最大的,当属卢修斯无疑。
从阿兹卡班出来的人都不会好看到哪去,但他如今苍白落魄的样子比起从前的高傲贵气,可谓是一落千丈。
不过我可不同情他,一切都是自找的。
就连我也不可否认,我如今的境地,也是自找的,只是我不后悔罢了。
马尔福一家就不一定了。
德拉科那个孩子的变化也令我震惊。
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从前神情中的顽劣如今脆弱的不堪一击,他本是颇为英俊的眉眼里如今注满了如履薄冰的恐惧,仿佛轻轻一触便能击碎。
这一年到底怎么了,我迫切的想要知道,但没人理会我。
我坐在长桌边上,马尔福一家的旁边。
我仍是没能改掉观察别人的习惯。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有新面孔,也有旧面孔,我想这一年来,汤姆的大业应当进行的颇为春风得意吧。
有人的眼中闪烁着狡猾和算计,有人的眼中闪烁着疯狂和崇拜,有人的眼睛冰冷犀利,也有人在桌子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就像坐在我一旁的德拉科。
我恍然想起六年前第一次见他,我以黑天鹅的形象浮在霍格沃茨黑湖的水面上,看着他在清晨拿着信件走向猫头鹰棚屋,一头梳着板正华丽的金发,肉圆的小脸高傲的昂着,不算讨人喜欢,但也充满朝气。却不像他现在,削瘦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头发松散的毫无章法,一双空洞的眼睛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我在桌下偷偷探过去的手吓了他一跳,我却只是将我并不温暖多少的手附在他止不住颤抖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破碎的孩子。
西弗勒斯说过也许我不属于这里,这我还没想清楚,不过我清楚的是,这个顽劣恼人的孩子绝不属于这里。
我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观察的仔仔细细,却唯独没有将目光投向那个坐在主位的他。
我察觉到他在恼我,我却不明白是为什么,而我也恼他,恼他将我扔在那里,将为数不多的生命年岁浪费在那一方窄小黑暗的地方。
他本可以选择和我远走高飞的,但是他没有。他本可以选择将我救离神秘事务司的,但他也没有。
好像我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好像我左手上的银戒就是个笑话。
西弗勒斯姗姗来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年过去了,他的眼角也多了几条皱纹。
“下星期六,夜幕降临之时,他们会将波特转移到一个凤凰社成员的家里……据说他们已经采取了各种保护措施,等到了那里,再想抓到他就很难了。”
“主人,”贝拉在一旁诡异的一笑,开口道,“我请缨参与这次任务,我要杀了那个男孩。”
汤姆顿了顿,我感觉到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我刻意躲着他的目光,便向后靠了靠,将身影躲在德拉科的遮挡之下。
就在这时,地下室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可仔细听来,这声音却有些熟悉,而我一时半会记不起来是谁了。
“虫尾巴!”汤姆怒吼道,“我没吩咐过你,要让我们的客人保持安静吗?!”
“是……主人……我这就去……”
我望着小矮星·彼得臃肿虚浮的身影,腿脚颤抖的向地下室走去。
而那一缕炙热的目光,依旧烧在我的侧脸,我躲避不开。
他又停了片刻,才继续道:“尽管你的提议很鼓舞人心,贝拉特里克斯,但杀死哈利·波特的人,必须是我。”
贝拉顺从的低了低头,转而扭头对我挑衅一笑。
“但是,我仍面临着一个难题,那就是我和波特的魔杖共用一个杖芯,只能造成伤害,却杀不死对方。”他提步向我的这一侧走来,缓慢而优雅,“若想要杀了他,我必须用另一根魔杖,当然,你们中的一位会享此殊荣……”
他步履轻缓的走到我身后,将手轻轻的搭在了我的椅背上,那种奇异的触感,就好像搭在我的肩上一样。
在座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明白,这是个惩罚。
他随即转头走向卢修斯,就如同我预想的那一般,侧着头站立在卢修斯身后:“你呢,卢修斯?”
卢修斯闭了闭眼,听见了汤姆轻柔而不容置喙的语气:“我要你的魔杖。”
对于一个巫师最大的羞辱无疑是夺走他的魔杖,再收为己用。而没有了魔杖的巫师,相当于一个没有魔力的废人。
这是他对卢修斯的惩罚,未完成神秘事务司的任务,打碎了预言球。
关进阿兹卡班整整一年还不够,他还要夺走他的魔杖。
卢修斯颤抖着将自己的魔杖拔了出来,汤姆接了过来,随意问道:“是榆木的吗?”
“是,主人……”
汤姆面无表情的掰掉了杖尾的蛇头,那个华而不实的装饰,随手扔在地上:“杖芯?”
“龙心腱,主人。”
汤姆饶有兴致的观摩着这一只无比华丽的魔杖,随手一挥,那个面目全非、飘在空中的女巫便浮了过来。
“这是我们今晚的客人,凯瑞迪·巴布吉教授,她此前一直在霍格沃茨教授麻瓜研究……”他将“麻瓜研究”这四个字念的格外的咬牙切齿,“巴布吉教授认为,麻瓜和我们并无差别,甚至,我们应该和他们通婚。”而“通婚”这两个字他也念的格外憎恶和不屑。
这一秒,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曾经认识的人,漂浮在空中,仅剩下了一口气,想了很多。
海伦,那个我名义上的继母,和科特尼,我的那个混血妹妹,一瞬间,我开始为她们担忧。
周遭的唾弃声此起彼伏,我无动于衷。
巴布吉哭着乞求着:“西弗勒斯,帮帮我,求你了……我们是朋友……”
我也随即看了过去,西弗勒斯冷冰冰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仿若这些都与他无关。
这一瞬间,我的身体仿佛又冰冷了几分。我也是他的朋友,我又在想,如若此时身陷囹圄的是我,他想必也不会顾念在学校时的一点所谓“情谊”而为我求情吧。
一道绿光出自卢修斯的魔杖,而此时此刻握在汤姆的手里,巴布吉应声落地。
德拉科坐在我的一旁,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随即又仿佛害怕被汤姆发觉他的退缩一般,硬是挺直了身板,却掩饰不住躲在眼角进退两难的那一滴眼泪。
死在他面前的是他曾经的老师。
他曾经无比厌恶反感,却从未想过会死在眼前的老师。
他在桌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握的生疼,我却没有拍开他。
在这一刻,我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深陷无尽黑暗的泥潭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没人能救得了他,我不能,他的父母不能,只有他自己才能做到这一点。
会议结束后,我扭身便快步向地下室走去。那个声音太过熟悉,只是我认不出。
我要去瞧瞧,到底是谁。
“夏洛特。”
一声悠远而空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只得不情愿的停住脚步。
大厅内此刻空旷无人,我听见他一步步接近我的足音,而我满脑子想的却是想要赶快逃离。
“你这是想去哪?”他在我身后默默问着。
“地牢。”我如实答道。
“那里有什么吸引着你的东西吗,夏洛特?”
我犹豫了片刻,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没有。”
“为什么,背对着我?”他一字一顿的冷声问着我。
我答不出,也转不过身。
他冰冷的手触及到我的双肩,而这久违的触碰却仿若是我的良药,我的归宿一般,我松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任由他转过我的身体,他那双眼睛也随即落入我的眼中。
“这次任务,我需要你。”
我叹了一声:“我并不擅长飞天扫帚。”
他缓缓一笑,移近我的耳边,亲昵的蹭了蹭我削瘦的面颊,低声道:“就当是你将功补过。”
我的心脏一颤,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他却将我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你对小天狼星的仁慈,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当然了,是我一直天真的以为,他对我足够的信任和真诚,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对我猜忌、不满,是我错了。
我冰冷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这就是你舍我而取贝拉的理由吗?这就是你将我扔在阿兹卡班整整一年不管不顾的原因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毫不留恋的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此刻对地牢里关的是谁已不抱有好奇心了,而是安静而悲观的等待着星期六的那一天。
那一天如约而至,我骑在扫帚上歪歪扭扭的样子被贝拉特里克斯从头嘲笑到尾,尖酸刻薄,毫不留情。
我已经习惯了被人笑话飞行技术的欠缺了,忽略掉了她恼人的笑声,对着扫帚施了个稳定咒,便跟了上去。
我们在埋伏点等了许久,这才看见几道影子穿过云层,向我们袭来。
可是却有些不对劲,太多哈利了。
海格的摩托车上坐着个哈利,穆迪的扫帚上坐着个哈利,那些夜骐上也都各个都坐着个哈利。
我定了定神,料定哈利定是被最强的人护送,于是直奔穆迪而去:“粉身碎骨!”
我和穆迪一阵交战,在咒语之上不分上下,而我却在飞行术上差了一大截,他在我无法防备之时,击碎了我的扫帚,而我也落入空中,直直的下坠。
忽而我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汤姆跟了来,紧盯着穆迪的身影,将我扔给了芬里尔,随即追了上去。
芬里尔厌恶的瞪了我一眼,觉得我是个拖累,将我安置在地面上,也追了上去。
时候差不多了,我在地面上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幻影移形回到了马尔福庄园。
我直奔着地下室而去,汤姆是我最了解的人,他不会阻止我的任何举动,除非是那个人,他不想让我见到。
我挥挥魔杖,打开了地牢的锁,踩着水坑,站在黑暗之中。
“荧光闪烁。”
地牢内亮了起来,而我的头中也嗡嗡作响。
“爸爸?”
作为我生父的那个人,他躲在角落里,搂着奄奄一息的海伦,闻声迎着强光抬起头来,上次见面还是风姿犹在的亚瑟·钱宁,此刻满头脏乱的银丝,衣着破旧单薄,唯一的外套罩在了海伦的身上。
她不再是活泼温柔的样子,而是紧闭着双眼躺在爸爸怀里,她紧锁眉头,额间几滴汗水,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一般。
她几乎衣不蔽体,浑身都是细细的刀口。
我心惊不已,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爸爸的脸满是沧桑憔悴,他轻微的颤抖着,一言不发的望着我。
我踩着水坑,向前靠近了几步,这才看清,海伦身上的并不只是简单的刀口。
而是写满了三个字:
“泥巴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