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宴......死了。
被天雷打得神魂消散, 赵寂附在她身上的灵力也早已消散了,那一瞬间,赵寂生出一种随她去死的冲动。
孩子的啼哭声嘹亮不已, 似乎感应到了娘亲的离去,医生竭力抑制住看到神女后起伏的情绪, 将脐带剪去, 把殿下轻轻一裹,抱到赵寂面前:“陛下......小殿下她哭得止不住。”
稳婆已哄过了, 没有什么作用, 赵寂怔怔躺在床上, 看着啼哭不止的孩儿, 两眼忽然流下血泪。
“卫初宴......”
下属围了床边一圈, 蔺无归在外面抵抗天雷,如今也是奄奄一息,浑身是伤地被抬了进来,魔王殿内空虚,外边人心浮动,众人知陛下心伤,也从卫初宴舍身挡天雷的举动看出, 或许神女也爱上了他们的魔王陛下。
赵寂并未去接孩子,只是嘶吼着道:“引魂灯呢?还不去拿过来!”
马上有人出去了, 不消片刻, 打开禁制,从库房中拿来一盏灯, 远远地, 赵寂眼睛亮了亮,将手一招直接将灯拿了过来, 而后便是将从前她与卫初宴成婚时结的发放进灯中,不要命地倾注灵力,想要将卫初宴的神魂招回。
立刻,一种青灰色的光芒将这片废墟照得极其幽静,没有人出生,赵寂死死盯着那灯,许久,许久,却始终未见有半缕香魂被召回。
灯光燃尽,赵寂手一松,虚脱地躺在那里,而那灯从她手中落下,滚了几滚,忽然又朝赵寂这边滚来,直至贴着床脚,才不动了。
“陛下,夫人是为您死的,她一定不希望您这般痛苦。”
有人劝说,蔺无归躺在那里,也是一阵点头,夹杂痛苦的喘息。赵寂却始终不为所动,可怕的寂静过后,她起身,殷红嘴唇,苍白脸蛋,摇摇欲坠的身躯,好像一瞬间就消瘦许多。
看到她这个模样,众人心中第一反应是,这还是杀伐果断强横无比的魔王陛下吗?
可是,又都知道她为何这般心伤。
渡劫,果真是劫难了。
赵寂将最后一点灵力输送给蔺无归,这人原本就是她用灵力重铸的血肉,一吃到赵寂的灵力,伤势便肉眼可见地转好,待到蔺无归大好,跪在赵寂身下请罪时,赵寂却俯身,将孩子交给了蔺无归:“我要去寻她,我不信她就这样死了,这孩子叫赵羡,是从前,她还在时,我们便想好的名字。我要我的孩儿一生放肆快乐,人人羡慕,她......也是如此。”
小小的婴儿落进怀抱,蔺无归浑身都僵硬了,抬眼望着赵寂:“陛下......”
赵寂疲惫地挥挥手,对众人道:“现下,我也无甚精力去看顾羡儿,你们是我最信任的,我将羡儿交给蔺无归,也是交给你们,诸位,照顾好羡儿,我寻到她便回。”
事已至此,蔺无归发誓道用她的命来守护小殿下,而也有人叹息,有人劝说,然而赵寂心意已决,又布置了下,其实也没有心思去弄得周全,自己便忽然消失在了魔王宫的废墟中。
赵寂其实并未离开,她只是进到了自己的小世界中,卫初宴消散时,她总觉得有什么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而小世界有东西在动,加之引魂灯也是朝她贴近的,于是赵寂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念想。
会不会,卫初宴的神魂散进了她的小世界?
赵寂提着那盏引魂灯,在小世界中寻了许久,最终找到那本被她丢进来的魔王图鉴。这本书应是不凡,在罡风遍布的小世界中,竟然无丝毫破损,如今正漂浮在空中,书页翻开,似乎在等着人去看。
可赵寂分明记得,她丢这本书进来时,并未翻开它,它的漂浮,也极为奇怪。
可这是最后一根稻草了,赵寂将书拿在手中,仔细看去,只见原本的空页中,突然浮现了一些图画,没有字,然而赵寂的眼神却渐渐变深,翻书的动作,也愈来愈快了。
第一幅图是赵寂曾经很熟悉的那座宫殿,里面有个栩栩如生的少女赵寂,那年夏日,她在廊下读书,母后过来了,给她送酸梅汤......
第二幅图是那年年关,她从父皇手中接过压胜钱......
第三幅,国破。
第四幅,魔王生。
第五幅,是卫初宴,或者是华瑶吧,赵寂并未见到卫初宴的少时,只看到华瑶,从一开始,便是天上的神女了。
而后,小院问糕,上元看灯,她与卫初宴大婚,那么好的光景。
天雷来了。
赵寂越看,神情越是凝重,这书原本无字无图,如今有了图,却将她的一生都凝练了,而这本书,叫《魔王收集图鉴》。
而赵寂最在意的,是卫初宴神魂的去处,可书中未写,赵寂将书翻来覆去,也看不出卫初宴的神魂是否附在书中,而当她试着将神魂探进书里时,却感觉一阵轰鸣,神魂似乎受了重重一击,赵寂险些跌落在地上,而晕眩之中,她仿佛看到一抹熟悉的神魂从书中飞出去了。
赵寂顾不上这阵眩晕,追着卫初宴的神魂过去,一直到了仙界,赵寂的脚落在云上,似乎漂浮,一颗心却落在了地上。
卫初宴回仙界了?
回了,哪怕她变成华瑶,也至少,并未消散。
赵寂好些了,然而在这时却感到一阵虚浮,先前拼着的那一口气,如今撑不住了,她本就刚生孩子,又被卫初宴的死弄得心伤不已,加之给蔺无归疗伤,又来追卫初宴的神魂,自身已是强弩之末,竟直直栽落下去,好险才抵住这股落势,平安落到了人间,却只好留在原地养伤。
赵寂却不知,神女的确回归了,却只回归了一瞬,又不可抵抗地回了人间,华瑶原本有两个劫,情劫已以身消了,另一劫,却始终未完成。
卫初宴在家中醒来,全然忘却了前尘,她整个人晕晕噔噔的,也不知发生了何时,记忆里自己在家中苦读,后面的事情,竟一点也记不清了,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华丽的宅院,不记得自己曾有个妻子,不记得自己,已经有了个孩子。
“所以,我已然入仕了?我还成亲了?这是我娘子的家?可我娘子呢?”
卫初宴觉得自己如在梦中,她始终想不起管家所说的那些事情,然而她试过,自己有痛感,会饿,会冷,于是又只好接受他人告诉自己的事情。
她细细询问了许多,知道她入仕的心愿已完成,而她想做的那两件事情,也都已快完成了,她有些恍惚,不知如何会这样顺利,而有关于她的娘子......
她也着实不记得了。
卫初宴在家蹉跎了几日,有官署的人上门,抱来事务请她决断,卫初宴的确不记得前面的事情了,也不怎么适应,然而她够努力,既然身在其位,便会好好做,一段时日之后,已能将官署的事情处理得很好,官署的人她也都重新熟悉了起来。
只是有一件事情始终困扰着卫初宴,便是,她若是真的成婚了,她的娘子去哪了,她的确可以见到这个家处处有她与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且她是被标记了的,那人的信香是妩媚的桃花香,卫初宴觉得很熟悉,然而,不记得。
她每每回想,都头疼不已,后面实在无奈,只好先将心中的疑惑放下,而正逢这时,宫中来消息了。
是陛下要召见卫初宴。
卫初宴“第一次”见陛下,她甚至不知道如今已是新帝当政了,她一直以来想效力的那位帝王,已然西归了。
其实伤感,然而卫初宴也知晓,若非新帝登位,她或许还一直郁郁不得志,这是位锐意进取的帝王,卫初宴不记得从前的事情,然而大概也能猜出来。
卫初宴本以为那位帝王是个好相处的人,至少对她来说是的,然而卫初宴进宫后,却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虽然陛下笑对她,然而卫初宴总觉得,高高在上的那位,似乎不是很喜欢她。
赵璨先问,卫卿近日去哪了,怎的好些时日都无动静,卫初宴自是不好说自己失忆了,然而赵璨已问出了,她是否有些不适。
卫初宴大概便明白了,她家中,有陛下的眼睛。
卫初宴倒也坦然,直接承认自己失忆了,赵璨又与她聊起赵寂的失踪,卫初宴很是怅然:“我也不知我娘子去哪了,而且,她似乎是即将临盆了。”
卫初宴忧心忡忡,而赵璨眯了眯眼,望着卫初宴道:“你真的不知她去哪了吗?”
卫初宴:“她是我的娘子,怀有身孕,我很担心她。”
赵璨看不出卫初宴是否是真的失忆了,不过,对她失忆了还要去维护赵寂的举动,却有种淡淡的熟悉感,赵璨不由扶额,没再与卫初宴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