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停在这个路口就好，前面不让停车。”
许知意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象，有些恍惚，更多是为身侧女人的话而走神。
对方似乎比她表现得还要熟悉这里。
到达郊区平楼的那一刻，裴清琰抢着付了车费，又迅速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谢谢。”
许知意避开她炙热的目光，却挡不住皮肤上传来滚烫到有如实质的热意，针扎一样的刺痛。
她知道裴清琰过去是多么冷清的一个人。
只是，她们单独相处时，“冷清”恐怕要打上引号。
“不用送了。”
许知意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赶在对方开口前不咸不淡地甩下一句话，算作这场意料之外见面的告别。
高跟鞋与石子路的适配度接近于零。她磕磕绊绊地走着，时刻注意那些凹凸不平的缝隙，省得一不小心将脚崴了。
尤其……是在裴清琰面前。她可不想回国第一天就闹笑话。
“啪嗒。”
好不容易走进门洞，许知意微不可察地松一口气。她稍稍偏过头，瞥见女人依然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后背如青松般笔直。
就好像六年前，对方无数次送她回来那般。
眼眶一热，许知意匆匆踏上楼梯，用杂乱的脚步掩盖心跳失衡。
哪怕她刻意将记忆堆到不起眼的角落，它们依然会时不时冒出来，在眼前打转。
——过去，她与裴清琰从不会生疏至此。
……
小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却胜在足够温馨。
许知意在门口驻足良久，近乡情怯的思绪在看到沙发上那只粉色兔子玩偶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居然还留着。”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抱在怀里，柔软的绒毛令她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身为许家众多子嗣之一，又是女孩，她从出生那一刻就不受重视。母亲生下她后毫不留恋地搬回祖宅，独独雇了个保姆照顾她，周末想起来了才会过来看她一眼。
许知意从未体会过母爱，当然，父爱就更不用奢望。她也因为没有父母的陪伴而在幼儿园中受尽欺负，有些顽劣的小孩会追着她大喊“从垃圾桶里捡来的野孩子”，然后幸灾乐祸地笑作一团。
而她与裴清琰，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确切地说，第一次见面，裴清琰就出手替她教训了那几个口无遮拦的小孩，像动画片里的超级英雄。
许知意清楚地记得，女孩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盛着怒气，圆润的小脸紧绷，颇有些不怒自威。可是在她眼中，莫名有些可爱。
若非场景不合适，她都想去捏捏女孩圆鼓鼓的包子脸。
“这个给你。”
帮她教训完那些孩童后，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的裴清琰扭捏地凑上来，将手中的兔子玩偶半是强迫地塞给她，“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最新款。唔，之后你再见到他们就说这是你爸爸妈妈买给你的，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你……”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记得跟我说。”霸气地抛下一句话，女孩在桌下悄悄碰了碰她的小手，掺杂了难以察觉的小心。
就这样，裴清琰成了她童年里唯一的朋友。而这只兔子玩偶，也被她珍视地存起来，成为她们友谊的见证。
每当母亲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能来看望自己时，许知意就会抱着这只玩偶，一个人在角落自言自语。
只有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并非孤单一人。
……
“咚。”
行李箱滑落在地的声响将她惊醒，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兔子。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许知意无奈地勾唇一笑，将玩偶郑重地摆回原位，着手开始收拾行李。
她的东西不多，衣服只拿了两件，大部分是重要的项目资料，一小会便收拾完了。
即将着手开展的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恩师很是看重，也再三叮嘱她认真对待，说什么这是个在国内崭露头角的好机会……许知意自是将这些话语牢牢放在心上。
走进卧室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兔子，终是将其抱回了熟悉的床。
她的世界里早已被裴清琰的无数影子占据，再多一角也无伤大雅。
只是——
坐在床边，回望着整洁如新的家，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六年来，这里怎么会保存得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不仅房子没有被卖掉，角落的污垢也被除去，天花板明显有重新装修的痕迹。此刻，干净的白墙透出明媚的阳光，明明是记忆中不曾有过的色彩，却怎么也无法让她的心底亮堂起来。
还是不一样了。
许知意垂下目光，颤抖的睫毛难掩内心萧瑟。
她与裴清琰，也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