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底是没哄好, 二姐姐本也不是讲理的性子,只管自己担忧害怕,才不管她的呢。
她们都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 且不许对方反过来为自己付出。
眼下人正两颊气鼓鼓的, 坐在那故意不理她,任她如何解释都不为所动。
二姐姐最不乖了。
轩辕千澜深感头痛, 又看看有些发胀的面, 耐下性子哄她, “下面人在熬药了, 你好歹把面吃了再生我的气,嗯?不吃面喝不了药的, 二姐姐乖一点。”
她还在试图让二姐姐听话。
可二姐姐在她面前,娇纵时是真娇纵,只顾用那双漂亮柔弱的眼睛瞪着她, 却并不按她说的来。
轩辕千澜有些恼, “你不吃药身体怎么能好?”
她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 已经很努力在哄了。
可二姐姐,一句也听不进去!
怒了片刻, 她又再次冷静下来,揉了揉眉心, 长叹一口气, 继续劝着,“先吃点啊, 姚青都说你刚刚愿意吃了, 为何我来你就不吃了?”
李秋月怀着怨念的想,还不是看见你就生气。
她满是水雾的眼睛抬起看了轩辕千澜一眼, 仿佛无声透露了这个意思。
轩辕千澜沉默……
“虽然你可能不想听这句话,但我是为了你我的将来着想。”
李秋月果然不听,立马就要还嘴,“你只为了我的将来,何曾有想过你自己的?”
她气的是玉儿只考虑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她待在侯府里,有侯府的家丁保护,哪能出什么事啊,何须把姚青给她。
“我怎么没想过,你要是出事了,那我还有什么将来可活,保护你就是保护我自己,姜家绑架你的事,我再也不要看到了,而且今夜若非姚青在,你并不是一定安全,端王派了刺客来平阳侯府想抓我,还好发现的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在宫里听父皇说时就紧张害怕的要命,一回来竟还被二姐姐凶了。
岂有此理。
李秋月知道她是担忧自己,也知道她说的都没错,但仍旧要无理取闹,抿唇垂下眼睫,“我不听你那些解释。”
轩辕千澜:……
得,白说一通。
她深呼吸,吸进一嘴的凉气,从口腔凉到心肺里,还没想好怎么再跟二姐姐说呢,又听对方道,“我只要你答应以后不许只顾着我,武功最厉害的必须留在你自己身边保护你,这件事才能算。”
轩辕千澜勾了勾唇,给气笑了,“那你是要我以后都必须跟你形影不离呗,早知道今晚带着你一起去了,也免得劳累一日回来还得听训。”
她一直哄不好人,面上不由露出些许疲态,也没有要发火的意思,就是精神累。
李秋月听她说累,轻轻抬眼看去,果然看见她满脸倦容。
方才还想着必须让玉儿许下承诺呢,这会儿又舍不得逼她了。
屋内寂静着,片刻,微凉的面被女子默不作声端起,低头小口小口吃起来。
轩辕千澜还在思索怎么劝劝呢,就见她愿意吃了。
心下有些无奈,好说歹说苦口婆心,还没倾诉两句苦累来的实在。
她从后面抱住李秋月的腰,脑袋靠在她肩膀上。
李秋月自然不想让她靠,身子往前蹿蹿,这时候早有准备的轩辕千澜开口了,声音里也带着疲倦,“先别动,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今日真的很累。”
李秋月身子僵住,片刻,又默默挪回去,让她能靠的更舒服些,然后继续吃面。
丫鬟端着煎好的药进来,见她已经吃过东西,笑着放下药碗,“公主一来,二小姐就想吃东西了呢。”
轩辕千澜:……
想不到吧,她本来想吃了,我一来她就不吃了,还得我扮可怜才肯吃。
“你把这收拾一下,然后叫他们烧点水,我想洗洗。”
“知道了,公主监督二小姐把这碗药喝了,奴婢这就去叫人烧水。”
“嗯。”
她以为说服二姐姐喝药又得费一番功夫,谁知人家这次完全不用她开口,丫鬟刚走,便一手端起黑黢黢的一碗汤药,吹了吹热气,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气势之豪迈仿佛手里的根本不是苦药。
轩辕千澜愣了愣,很快勾唇笑起来,“二姐姐这会儿怎这么乖了,刚刚还不听话呢。”
李秋月气闷,不想理她,可再不想理,也没把身子挪开不给她靠。
她怕玉儿哄她喝药,又要耗神。
她心疼玉儿,可玉儿一点也不心疼自己,净做叫她担忧的事。
轩辕千澜见她不理,无奈笑了笑,抬手揉揉二姐姐脸颊,“还生气呢?好了,接下来也没什么大事,我去哪都带着你好不好?我们两个一起,这样就不用让来让去了。”
她们都想把安全留给对方,为此宁愿自己置身危险中。
二姐姐在平阳侯府被绑过,她只是对侯府不放心罢了。
李秋月听出她话里放轻的声音,都快睡着了,也无心再与她吵架,红唇抿了抿,微不可察应了一声。
“二姐姐真难哄,方才哄的我好累啊。”
她抬脖子去蹭李秋月脸。
李秋月停顿片刻,慢慢回应她,“不难哄的,是你总对自己不好。”
她声音委屈巴巴,明明就很好哄,只要玉儿对自己好一点,她就不会生气。
轩辕千澜把人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只留一双玉足露在外头轻轻摇晃。
她笑着,“哪有对自己不好,我会一点武,可你一点也不会,身子又这般弱,才格外叫人担忧,而且我一整天身边都有很多人,反而安全,你住在侯府最偏僻的地方,人家偷摸把你偷出去府里人可能都不知道,要是我的敌人抓了你来威胁我,那我就只能举手投降了。”
她说的十分坦诚,也是实话。
李秋月靠在她胸口上,仔细想了想她口中的场面,然后就被吓得面色发白,她自然不愿对三妹妹的前途造成任何影响,可平心而论,她们相知相爱,三妹妹绝不是那种能背弃她不管她的人。
若她真被抓了……
于两人而言确实是场灭顶灾难。
李秋月说不出别的话来,那一点气早就随着主人想通,一点点消掉了。
“不说这个了,今晚情况如何?”
她转移话题,意有所指。
轩辕千澜揽着她道,“你不如先跟我说说今晚侯府的事,有人摸到院子里来吗?”
“嗯,有的,都被姚青解决掉了,她跳下来我才发现她在。”
“那还好我将姚青留下了。”
她还在庆幸,被人拿拳头捶了一下胸口才老实,跟二姐姐说起今晚宫里的事。
“所以……端王被下狱了?”
“嗯,参与这件事的官员都要被下狱。”
“那日后,是不是就没人可以和你争了?”
漂亮的桃花眸一点一点,泛出细碎亮光。
轩辕千澜歪头沉思一会儿,“可能吧。”
李秋月这才真正有些高兴,她终于不必整日为玉儿的安危担忧了。
两人洗完澡,睡了连日来第一个好觉。
不过大抵是昨夜吹过冷风,第二日李秋月的风寒便加重了,鼻子吸不过气来也便罢,嗓子还哑的很,说话跟小鸡一样。
她刚开口叫了玉儿,一听见自己的声音,忙伸手捂住嘴巴,灵动的眼睛骨碌骨碌乱转。
她昨晚也是乱来,轩辕千澜早有心理准备,凑过去蹭蹭她,开口,“你嗓子哑了,今日便别上朝了,我替你向父皇告假,你在家待着吧,记得穿衣服鞋子,别像昨儿一样光着脚乱跑。”
她刻意叮嘱,更是叫李秋月红了脸颊,拿手去推她,示意她赶紧走。
“好好好,我这就走了,回来给你带太医,你自己做下准备。”
太医开的药特别苦,能苦死人了。
“哎呀,知道了。”
李秋月用自己的破铜锣嗓子喊了一句,又连忙闭上嘴。
难听,实在是太难听了。
轩辕千澜笑着去上朝,在府门遇到平阳侯,两人顺路一道走,她问了几句昨晚的事,平阳侯事无巨细,一一告知她。
待得知府里旁人都无事,只死了一个李少青,轩辕千澜心绪也有些复杂。
刺客怎会专门摸到李少青屋里杀他?
多半是端王吩咐了。
端王当真是个小心眼的。
宫门外,一下平阳侯府的马车,轩辕千澜温和的神色瞬间变得冷淡漠然,远远站着,都没有官员敢来搭话。
平阳侯也尽力耸了耸肩,伸手道,“公主里面请。”
“嗯。”
她缓缓走进大殿,站在最前面,如今剩余的王爷,都一个接一个站在她后面。
众人在朝堂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陛下姗姗来迟。
他面容严肃威严,高坐在龙椅之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手捧圣旨,出来宣读昨夜对五皇子端王以及魏家的罪责审判。
当听见端王与兵部尚书深夜造反时,某些压根儿没参与到其中的官员忍不住与左右交换了震惊的眼神。
朝堂之上一时出现许多杂乱的声音。
直到皇帝懒懒抬头,睨了他们一眼,又骤然安静。
总管太监接着念,“端王谋逆,罪不可赦,陛下下令,褫夺其王位,贬为庶民,幽禁于清华宫。”
清华宫地处偏僻,四季落不进光,是皇宫里最阴暗潮湿之处。
到底是亲生的,轩辕启也不想杀他,便将他丢去那处,自生自灭吧。
除了端王外,还有其他参与此事的官员,严重者九族受到牵连,轻微者也需抄没家产,赶出燕京。
朝中一口气又少了许多官员,剩余之人更是兢兢业业,再不敢有半分异动。
下朝时,轩辕千澜又被唤去御书房。
一夜过去,父皇就好似苍老了好几岁,她进去前,还在御书房门口看见了神情哀切,为子求情的静妃娘娘。
唯恐娘娘祈求她,轩辕千澜连忙低头随父皇进去。
皇上也是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静妃。
静妃哀求的目光随着两人进了御书房,最后只能面如枯槁,绝望至极的跌坐在地上。
总管太监不知何时出现,将手里的披风披在静妃身上,“娘娘,外头冷,您还是快些个回去吧,陛下是不会见您的。”
静妃面容苍白,握住身后宫女的手臂,借力才能跌跌撞撞站起,她眼里含着泪,喃喃道,“本宫真不知临儿会做出这种事……”
御书房里,皇上随口喊轩辕千澜坐下。
“你昨日回去后,可有什么事发生?”
“嗯,昨晚平阳侯府闹了刺客,幸好发现的早。”
“你那姐姐也没事?”
“好好的,一根头发没掉。”
轩辕启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竟然有些失望。
他感到心虚,压低声音咳嗽,“咳,那她今日怎么没来上朝?”
“二姐姐着风寒了,有点严重,我让她在家里等我,等下还得请个太医回去给她看看呢。”
……
“哼,你对她倒是仔细。”
皇上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开始阴阳怪气。
轩辕千澜奇怪的看回去,心想我媳妇儿我不仔细还等谁来仔细?
“您寻我就为了问这个?那我说完了就先走了。”
她意欲起身,又被皇上叫坐下,轩辕启扶额,“朕寻你,自然还有别的事要跟你说。”
轩辕千澜顺从坐下,定定望着他。
又顿了顿,轩辕启才开口,“朕是……要跟你说废王的事。”
端王以王爷之身被废,自然就是父皇口中的废王。
“五皇兄?父皇不是已经废了五皇兄吗,还要跟儿臣说什么?”
轩辕启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五皇兄从前很对不起你,还有你那个姐姐。”
想了想,他还是把李秋月带上了。
又说,“但朕还是希望,你能把他随便放在哪个角落里养着,不要杀他,他毕竟也是你的兄长。”
轩辕千澜嘴角轻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皇寻自己是为了这件事,“在您眼里,儿臣是那种连手足兄弟都不放过的人吗?”
“你自然不是,朕只是怕你不平。”
端王谋逆,按理说杀了他也没人会说什么,但陛下动了恻隐之心,到底是亲生骨肉,便想着没收他所有权柄,再养到老也就是了。
其中唯一担忧的,就是轩辕千澜因此不悦。
轩辕千澜也显然很惊讶,“他要篡的是您的位,您自己觉得没问题就好。”
多口饭而已,她也不是非要轩辕千临死,况且他能活着看见前世属于他的东西一样样离他而去,也未必就快活。
轩辕启仔细看了女儿的神色,见她无所谓的姿态不似作伪,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笑起来,“父皇就知道,你是父皇所有儿女里最适合当皇上的,过几日父皇打算封你为皇太女,你回去准备一二。”
“嗯,知道了。”
即使听见要被封为皇太女,她的脸色也没有太多变化,显然把喜怒不形于色学的很好。
轩辕千澜离开御书房,径直往太医院请了一位太医同自己一起去平阳侯府。
秋水居内,轩辕千澜问最近的侍女,“二小姐今日可有出来吹风?”
原本裁剪枝叶的侍女连忙低头匆匆行了一礼,答道,“没有,二小姐一直在屋里待着呢。”
“嗯,早膳用了吗,药喝了吗?”
“这……用了早膳,还没喝药呢。”
轩辕千澜:……
她扭头与太医说,“劳您稍等,一会儿再命人来请您。”
“哎,好,微臣听公主的。”
轩辕千澜抬腿往里走,刚踏进屋里,一道纤细身影便奔过来,被她及时抬手一把抱住。
李秋月声音哑着,便没有说话,只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依赖又欢喜的看人。
谁知反被那人无端打了后头一下,在她震惊捂住软臀时,轩辕千澜开口,语气阴恻恻的,“你能耐啊,才喝了一回药就敢不喝了,存心想叫我担忧?”
李秋月两只手都捂着后头,气的直跺脚,她说她忘了什么呢,原来是忘了叫下面人不许去玉儿面前嚼舌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