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扰了——”
说着这样的话，在门被这间房子的主人用钥匙打开的时候，我抢在对方之前走进了这间屋子。
“欢迎做客。”在我身后，中原先生在鞋柜里翻找了一会儿，“啊，没有备用的一次性拖鞋了。”
“光着脚也就可以了吧？呜哇，中原先生意外是传统派呢。”看着这间充满日式风格的房间，榻榻米新奇的触感让我没忍住多踩了几下，“中原先生的家，真的好大啊。”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前来拜访呢。
这还是中原先生出差回来之后，我们第一次的正式约会。
没有办法，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太繁忙了。
这可是难得第二天还不用上班的周五晚上，正好适合用来庆祝太宰治的叛逃和中原先生的升职！
和我堪称蜗居的房间不同，中原先生的家，大到甚至有庭院。
透过客厅注视到院子里的水池，我指着那儿，转身询问着刚刚脱下西装外套的中原先生：“我可以随意逛一逛吗？”
“当然。”将西装和帽子挂起的中原中也还解开了领口的领结，和上班的时候相比，神色惬意而且气质慵懒不少的他走到我的身前，向左拉开了门。
于是，院子里的月光再无阻挡地倾泻而下。
刚入春的天气微微有些凉意。
由于体重偏瘦的缘故，比较怕冷的我仍穿着一件大衣外套。
原本寂静的房间里，隐约传来了絮絮叨叨的虫鸣。
毕竟没有穿着鞋子，也就只好站在阶梯的分界处简单望一望了。
“那个……应该是水池吧？”我指着不远处，一个干涸的坑，回忆着我对高级住所的相关知识，“一般说用来养鱼……或者养乌龟之类的。”
但现在，在还算皎洁的月光之下，没有任何积水，只有一层浅绿色的苔藓。
“这栋房子的前一任主人似乎是这么做的。但如果不频繁换水和投食的话会很容易养死的吧？”中原中也回答道，“虽然有什么聚财的象征，可要担负生命也太麻烦了。”
“确实。以这份工作的繁忙程度，应该会很容易忘记。”我颇为赞同地点头，“不过空着的话也有点难看了……干脆通上水管，放点鹅卵石怎么样？夏天的话还可以戏水，有点像是人工温泉……不过这样，就得再挖大一点了。”
“温泉啊……小川会喜欢这种类型吗？”
“欸？询问我的意见吗？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我慌慌张张地摆手，磕磕绊绊地指了指头顶上的悬梁，“就像我可能会在这里挂一个风铃或者晴天娃娃一样……完全是我出于对日本房子的刻板印象！你想，我毕竟是外国人……”
“这样啊。”倚着门站着的中原中也若有所思，含糊的回答让我猜不出他的想法。
今天的月亮有一点过于明亮了。
不愧是价格高昂而且专门定制的西装套，衬衫和长裤完美地勾勒出中原先生出色的身材，细窄的腰肢和勤加锻炼的长腿，加上恰到好处的月光，眼前的构图有点过于赏心悦目了。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感叹“月色真美”，夏目漱石一定会因为我的错误用法而感到生气吧？
在避免我的视线变得更加下三路之前，我击掌提议道：“冷风也吹得差不多了，先吃晚饭怎么样？”
*
似乎是考虑到需要看电视的原因，客厅和餐厅是在一个地方。
我跪坐在坐垫上，在茶几上摆弄着今晚的食物，说到庆祝的话，怎么看都是吃寿司和吃西瓜，当然还有喝啤酒！
当我这么提议的时候，中原先生看起来有些惊讶：“这是小川家乡的习俗吗？”
“这应该是日本的习俗吧？！”我回忆着我在各个日剧里看到的情节，“我还以为中原先生会比我清楚欸。”
“这么说也许是吧……”中原先生的回答里充满了不确定，“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是因为中原先生生长环境的问题吗？如果以前生活在贫民窟的话……不太了解普通日本人的生活也很正常了。
虽然寿司是日本的特色，但寿司，尤其是用料过于昂贵的寿司可是有钱人才吃得起的东西；至于西瓜，因为岛国的水果和蔬菜都比较昂贵，所以也是用来庆祝的食物。
至于喝酒……那就单纯是喝酒的仪式感了。
“放心吧，这是只有三度的预调酒。”我整理着从便利店里买来的鸡尾酒，“如果讲究味道而不是为了喝醉的话，还是这个比较好喝！”
毕竟中原先生一·点·都·不·擅·长·喝·酒！
他要是太早喝醉了那可麻烦了，我今晚可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准备要说。
“我再去拿瓶葡萄酒好了，88年的帕图斯怎么样？”中原先生说着我完全不了解的酒庄名称，并向我伸出手，“外套给我——我帮你挂起来。”
“真绅士呢中原先生~超会照顾人~”我脱下外套，在递给他的同时还不忘调侃。
“说的好像我之前没有关照你一样……没有意见的话那就喝那个了。我当时买的时候就想了，等哪天混蛋太宰不再会添麻烦了，就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虽然对葡萄酒没什么了解，但我也能猜到这是非常名贵的酒。
像这种还特意标注了年份的，随着时间的发酵在拍卖市场几经转手就会变得越发昂贵。
专门为了庆祝这种事情而买的酒吗？
……果然太宰治很讨厌。
我愤愤不平地想，哪怕中原先生很讨厌太宰治，这也意味着太宰对他来说还挺重要吧？
多少有点不爽。
那是小川梦子无法涉足的领域。
“刚才说到哪里了？啊，是习俗的话题吧。”重新出现的中原先生把酒放在了一边，在我的对面坐下。
“嗯，是我在猜测中原先生的过去，还有中原先生在询问我家那边的习俗——一定要说的话，升官应该吃螃蟹？”我回忆着各种各样的诗句，“不过，那也是发生在古时候的中国，现在的人也不讲究这些了。”
“中国啊……小川的故乡，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
易拉罐拉开的声音在空气里回响。
我把手中的这瓶递给中原先生，又一次故技重施地打开了属于我的另一瓶。
对我来说，三度的酒精完全就是饮料。
是桃子味的。
也许是我停顿的时间太久，中原中也轻声说：“如果现在还不想说的话……”
“也不是不想说啦，毕竟真不想的话我就不会重新接上这个话题了。只是一时半会儿，我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对了，关于我和中原先生……呃，关于我和中原先生的事情，中原先生是已经和森首领提到过了吧？”
“关于我和你的什么事情，在这个关键的地方含糊其辞可不行。”中原中也举起了酒瓶，同我的碰撞了一下，“我还指望得到恋爱的回答，这说明你总算答应了我的追求。不过，如果指的是和Boss汇报的话，我说的是我在追求你，并且想必很快会得到你的回应。”
我照旧无视了中原先生说的前半段，而是追问起来：“然后，森首领是怎么说的？”
“没什么特别的，说着‘祝我成功’之类的玩笑话。怎么了，有什么是让小川特别担心的事情吗？”
“担心倒也说不上吧……看来和我想的一样，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深吸口气，“虽然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毕竟正儿八经的诉说还是第一次。”
“嗯。”中原中也的神色肃穆了不少，他放下酒杯端坐起来，“我在听。我在这里。”
“中原先生严肃过头了啦。而且，你真的好喜欢和我说‘我在这里’欸。”
“因为我觉得小川希望听到我这么说吧？”他又把问题抛回给了我，甚至向我伸出了没有戴手套的右手，“要握住吗？”
我没忍住笑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把酒放到左手边，同样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每次接触的时候，我都发现中原先生的手比我的暖和多了。
所以，每一次都是我在向他吸取温暖。
“在大部分情况下，入职港口黑手党都需要推荐人。”我想来想去，选取了这样的切入口，“虽然在简历上没有填写……但我的推荐人，可是森首领。”
当我这么说的瞬间，我的手被用力地握紧了。
很快，中原先生松了松：“啊。这样一想，当时首领特意把你的简历给我的时候就值得注意了，而且，那个‘没有别处可以去了’的入职理由也非常值得在意。以及，小川你说过吧？‘没有办法再回到故乡’。”
“原来我当时是这么写的吗……啊，我自己都忘记了，中原先生记得可真清楚。”
中原中也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了。而且，简历上名字这一栏，小川填写的时候还有划掉的痕迹吧？‘夢’字写错了，一开始写成了错误的字……还是，这是中文里所谓的简体？”
我脸上的笑容不由变得更加灿烂了。
喜欢的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为了了解我做出了努力，当然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说到这里，我差点都忘了。我最应该优先告诉中原先生的，应该是我原先的名字。”我一边说着，一边在中原先生的掌心缓缓写道，“王川梦。王是我父亲的姓，川是我母亲的姓，梦的话，确实是‘夢’的简体字。”
“王和川都是你的姓氏吗？就像西方的姓氏叠加——”
“不是啦，准确来说，‘王’是姓，‘川梦’是名字。而小川梦子是为了入乡随俗随口编造的名字。怎么样？还挺好听的吧？”
“王川梦……我记住了。那之后，我可以叫你‘梦”吗？”中原先生清晰准确地叫着我的名字，“听起来，这会是独属于我的称呼。”
“当然可以啦，虽然如果想要不引人瞩目的话还是叫‘小川’也行。”我思索着，“不过我该怎么称呼中原先生呢？好像无论是‘中也先生’还是‘中也君’、‘中原君’、‘中也’都有人叫过了……我知道了！秋酱怎么样！很可爱吧？”
毕竟是Chuuya嘛。
我觉得能够这么快想到昵称的我是个天才！
可惜我天才的想法立刻被驳回了：“这个称呼才非常引人瞩目吧！而且这是什么女性化的称呼方式……梦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地方恶趣味了！”
我开始装委屈：“秋酱是不想被别人知道我们关系亲密吗？”
“啧，明明不想被发现的人是你才对吧——等一下，你是不是又想转移话题了？？”
“好啦，那还是中原先生……因为真到说出口的时候我还是会紧张嘛。”我深吸口气，又一次握紧了对方的手，“其实，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中原中也的瞳孔猛然一缩。
这是他不曾设想到的答案：“……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