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松节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望过爷爷奶奶。表弟廉松醇的婚礼上才有机会和两位老人见面。
廉松节出身医生世家。爷爷廉赟退休前是山南中医院的院长，也是山南周边远近闻名的中医专家。廉松节的父亲廉南勋是山南人民医院的心内主任，母亲是同一家医院的检验科主任。
廉松节的叔叔也就是廉松醇的父亲廉北阙是山南中医院现任副院长。
一家医生各忙各的，能凑在一起的机会很少，所以廉松节、廉翘是奶奶带大的。
廉奶奶繁春景退休前是山南艺术学校的钢琴教授。所以廉松节弹了一手好钢琴，只是他高中之后没人知道。廉翘则从小能歌善舞，长大顺理成章做了舞蹈老师。
“松节，到奶奶这儿来坐。”婚礼的宴席上，廉松节的奶奶朝他招手。
和边重楼谈话后，他也正想和爷爷奶奶聊聊，就势坐在奶奶身旁。
“最近手术多吗？”廉赟隔着老伴儿跟长孙廉松节说话。
廉松节站起身，给爷爷奶奶添茶水：“还行，刚入冬还没下雪，雪天骨伤比较多可能会忙。”
“松醇婚礼这个礼堂真好看啊，是不是新装修了？我记得前几年不是这样的。” 大约每个女人都有颗女孩子的心，见到亮晶晶的东西都喜欢，廉奶奶看着大厅里顶上全部水晶装饰，在灯光下璀璨夺目，不由感叹。
廉赟端起杯喝茶：“你都多少年没来过这儿了，那人家肯定得与时俱进啊，现在年轻人喜欢的不一样了。”
“他这是固定的装修吗？那我看电视上有的中式的婚礼这个厅就不合适了。”繁春景环顾四周，又看向大厅中央的舞台。
一个中年服务员恰好来上菜：“阿姨，我们楼上还有其他厅，不同的婚礼风格有不同的厅可以用，您家要是需要的话，都可以提前来预定看场地的。”
廉家还有谁需要用结婚场地？
廉赟老两口把目光投向了廉松节。
服务员离开，廉松节假装没听到，低头喝茶，却被被奶奶拉住了手。
繁春景：“松节，你有在谈朋友吗？”
廉松节不语。
廉赟冷笑一声：“他要是有动静今天也不会一个人来坐在老年人这一桌。”
廉松节脸上挂不住：“爷爷，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那你倒是领回个姑娘来啊。三十好几了都。”廉赟掀着眼皮看看廉松节的身姿道：“你现在这运动频率就行了，别天天练，过度健身把人都搞虚了，外强中干。不过你看着倒是板板正正的可也没个姑娘看上你啊。”
“哎呀每个人姻缘都不一样，你别催他，说不定哪天突然给你了带会个人来了。”繁春景抬手拍了下老伴儿的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廉松节顺势道：“爷爷，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廉赟挑眉：“好端端请我吃什么饭？”
“我朋友的姥爷是您粉丝，想和您探讨下中医问题。”
廉赟看看廉松节：“什么朋友？是女孩子吗？要是女孩子的长辈我就去见。”
廉松节也想如果边重楼是个女孩子那事情就好办的多了，可惜他不是，可惜他自己也不喜欢女孩子。
想到这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廉赟看到廉松节一个人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样子，眉头揪了起来。他这个长孙从小性格就这样，话不多但什么是都看得明白装在心里。只不过确实感情方面开窍比较晚，但这并不是他的错。于是他端起茶杯假装要喝，朝着廉松节那边道：“咳咳，那个吃饭的事，你定了地点时间叫我就是。我也好久没出门走动走动了。”
很久没和廉松节走动的人还有张伟。张伟因为颈椎病发病让廉松节替课，前段时间就已经复工了。本来说好要请廉松节吃饭的，但乔薇薇和廉松节两人一个比一个忙，能一起休息的时间实在不多。赶上一个周五中午，廉松节下夜班，乔薇薇副班下午休息，三个人才想着聚在一起吃一顿饭。
聚会定在张伟家。张伟家里非常整洁，廉松节来过几次，那时候张伟刚开始追求乔薇薇。最近几年两人不清不楚的，廉松节升任副主任之后就没来过他家了。
他下了夜班就过来帮张伟准备中午的食材，但没见到乔薇薇。
“你跟薇薇姐什么情况？”廉松节帮张伟剥蒜，整把一坨蒜上一个个蒜瓣掰下来。
张伟在案板上给鱿鱼切花刀：“挺好的啊。”
廉松节抬头看到张伟满脸微笑，他以为张伟会惆怅着跟他诉苦。
“虽然她是我姐，但我有时候搞不懂她，之前我劝过她别总吊着你……”
“啊？薇薇没有啊。”张伟一个慌张，本来要切花刀不切透，却用力过猛把一段鱿鱼切断了。
廉松节将一把剥好的白嫩饱满的蒜瓣儿扔进一个小碟子里：“你追了她那么久，可对外也没有彼此称为男女朋友啊？她没正形，你也就陪着他乱来。”
“薇薇这人要强但脸皮薄，她不会主动和你们说我俩之间的事。但其实这些年，我俩真的只差一张结婚证了。”张伟说。
“那你俩还结婚么?”廉松节问。
“我准备再求一次婚，如果她不答应，那就继续这样吧。我离不开她。就算不结婚也还是会和她一直在一起。”
廉松节不语，但心里还挺震惊张伟和乔薇薇这种理念。
“所以，你根本没必要有什么负担，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不能结婚也是没关系的，只要两个人感情到位。”张伟说着用胳膊肘推了推廉松节：“真的没必要为了没发生的事担忧，你不能为了……就不恋爱。爱人和被爱的能力也是一个健全人应当具备的素质。”
廉松节绷着的脸上，这才稍微露出些笑容。
“哦，到点了我去接薇薇，准备差不多了，你别管了。客厅有投影，你随便打开看电影。”张伟一边解围裙，一边往门外走。
廉松节：“好，路上慢点。”
有了刚才的谈话，廉松节此刻非常想、非常想听听边重楼的声音。
他拿着手机，打开了通讯录，看着边重楼的名字想着这个人。
突然手机铃声响动，是医院的座机。
廉松节心揪了起来，接通后是一个女医生焦急的声音：
“廉主任，科里护士刚才职业暴露了，梅毒、HIV携带者隐瞒病情，已经报了不良事件……”
廉松节立刻穿外套给张伟打电话，奔往医院。
科里气氛很凝重，安康来和廉松节碰头，叙述了事情经过：
上午急诊来的病人是个中年男人，车祸骨伤，安康接诊进行了急诊手术。
因为历史事件发生过类似职业暴露情况，所以医院规定，所有住院有创伤治疗的患者都要进行传染病全套的血液检查。
这个患者失血过多，但也抽血检查了传染病全套。结果出来需要时间。
手术前，建立静脉通道，护士林艳艳去扎留置针。
男人的家属冲了进来扭打，推到了护士，扎过病人的针头脱出，划破了护士的手。
其他医生去问家属，男人的父母一口否认，保证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传染疾病，他们的儿子是本本分分的人。
但冲进来撞到护士的女人，也就是男人的妻子一直在哭。
经过询问，是因为男人出车祸时是和小三在一起。
而那个小三当场殒命。
几小时后病人苏醒，护士又去问了病人本人，他本人也否认有传染病。
然而几小时后检验科报告，这个患者HIV阳性、梅毒阳性。
科里收到电话，立刻就通知他们几个领导赶往医院。
“林艳艳现在怎么样？”廉松节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对来汇报的安康说。他记得这个林艳艳就是那天他在办公室门外看到院感检查被问到锐器盒和医疗废物处置的护士，平时业务能力很好，还因为核对医嘱仔细认真纠正过医生的错误，避免了事故。
“按照紧急流程处置了，但……她一直在哭。哎，别说她是个二十来岁还没有男朋友的小姑娘，谁遇上这种事都不能平静。大主任手术还没下呢，邢主任去卫健委开会了，实在没办法了大中午的只能把你叫来了。”
“没关系，先去看看情况。”廉松节拍拍安康的肩膀。
安康刚下手术，刷手服都汗湿了还没顾上换衣服，和廉松节汇报完情况，愤愤地低咒：“这男的真不是东西。最恨这种你问冶游史也问不出来，无论如何就是要隐瞒病情的，真要命！”
廉松节皱眉道：“我和护士长签字，上报总值班、院感和疾控，按规定赶快让她吃阻断药，虽然过了四个小时，但还没超24小时……”
两人走在楼道里，看着医生办公室门外闹哄哄围着一群人，护士医生在疏散人员……
有人喊了一句“廉主任来了。”
人群自然分开了一些，廉松节隐约看到办公室门口坐着一个女人在哭，也还有人在骂骂咧咧。
廉松节脚步不停走了过去。
一对老年夫妻拉着地上的女人要起来，但地上的中年妇女无论如何也哭闹着不起身。
“别在这人丢人现眼的，你和亮子的事情关上门自己说，光天化日你红口白牙地哭还不够丢人的！”老太太冲着地上的女人说。
“我是科室的副主任，你们有什么事情麻烦和我到谈话室说吧。”廉松节站在三个人身边。
地上的女人看到来了个管事儿的，也不哭了，站起身就跟着廉松节来到了谈话室。
廉松节让安康把男人的传染病检查报告拿了过来，放在谈话室的桌面上。
对面坐着眼眶通红还抹着眼泪的女人，头发花白皮肤暗黄的一对老夫妻。
“病人的检查结果出来了，HIV，也就是艾滋病病毒检测阳性，梅毒阳性……”
女人又开始呜呜地哭，老两口听了脸上也变了神色。
病人的父亲说：“会不会是弄错了，我儿子本本分分……”
笃笃笃
谈话室的门被敲响，安康拿着一个单子进来，坐在廉松节身旁，和廉松节耳语几句，把手里的拿单子带给了过来。
廉松节低头看了看，把单子和刚才的化验单放在一起，盯住对面三个人，面色异常严肃。
安康从来没见过廉松节脸色这么恐怖过。
“刘亮，男，40岁，一年前开始在我院传染科规律采取鸡尾酒疗法治疗艾滋病，梅毒也是有治疗记录的。这个你们家里人不知道吗？”
“这不可能的，是不是弄错了？”男人的父亲满脸不可置信。
但那位老年妇女却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廉松节明白，她应该是知情的，多么可恨！
男子的妻子捂紧双眼，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声。
好一阵廉松节都没有说话，而是等着女人自己慢慢降低了哭声。
她一边哭一边对着身旁的老夫妻说：“这就是你们的好儿子，你们自己看看吧……”
老两口的脸色极其难看，男人的嘴张开又闭上，最后抬手狠狠锤在自己腿上。
“既然各位没什么要说的了，我就说几句。”
他转向那位女士：“因为你的冲动举动，造成了我们护士的职业暴露，扎到你爱人的针头划伤了护士的手臂。现在科普力度这么大，我想你应该知道梅毒、HIV病毒感染的途径。如果不知道，我就再讲一遍。”
他深吸口气，他在耐着性子，耐着物伤其类的愤怒，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传播途径主要有母婴传播、血液传播、性接触传播。那个为刘亮扎针开放静脉通道的护士，被扎进刘亮血管里的针头又脱出来扎破了皮肤，她只有20出头，人生才刚刚开始。但因为你们的行为，她现在有巨大的感染风险。因为刘亮隐瞒病情，”
廉松节目光盯住了刘亮的老母亲，重重地说：“也因为你们家属的刻意隐瞒，耽误了护士第一时间服用阻断药物。同时给刘亮做手术的所有医护人员都有造成了非常大的院内感染风险……国家培养一个医务人员要花多大的代价，让你们轻松就毁掉一个人！”
廉松节语气又重又沉，让刘亮的母亲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刘亮的妻子两只眼睛通红，哭泣的泪水让把前的碎发粘的满脸都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气头上……我”
廉松节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他低头看是边重楼。
电话在手掌心震动，他斟酌几秒接听。
电话里的人立刻出声：“廉松节，你得给我精神损失！”
“我晚点打给你。”廉松节不等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边重楼的电话，廉松节神情紧绷接着对对面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刘亮是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是否涉及违法犯罪，根据我们医院的规定，会有法务科的人员和你们谈话。另外，这位女士，你应该去查查是否已经被传染……我提醒你，不要再重蹈刘亮的覆辙。”
--------------------
冶游史：冶游史是有无不洁性交史，是否患过下疳、淋病性尿道炎等性病史。冶游一词来源于《乐府诗集·清商曲辞一·子夜四时歌》：“冶游步春露，艳觅同心郎。” 等古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