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益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中，冯林木坐在首位，边重楼坐左边，郭欣律师坐冯的右边。台下第一排中央是三位新入职的实习律师。
因为刚才边重楼和冯浩辰进来打断了冯林木的讲话，所以冯林木借机让边重楼先讲几句，奈何边重楼今晨心情不佳，忘带发言稿，于是开始了自由发挥。
“首先，欢迎三位从众多优秀的人才中脱颖而出。其次，我希望在接下来的实习期，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可以踏实努力地学到真正的本领，为以后独立执业打好基础。大家放心，我们的带教律师会认真负责祝你们一臂之力。最后，希望各位都能顺利成为真正的执业律师，和我们众益律师事务所一起蒸蒸日上。”
会议结束，边重楼在办公室一边喝水一边看刚收到的几张传票，按照时间排着顺序。
不多时有人敲门，边重楼让人进来。
是肖瑞娜。她进来问了好，边重楼让她坐在办公桌对面。
“找我有事吗？”边重楼问。
她稍作思考道：“我没想到自己会被聘用。但冯律说，是你留下了我。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肖瑞娜不会忘记面试时，是这位名叫边重楼的合伙人对她提出了一系列尖锐的问题。但却得知是这个毒舌的律师力荐自己留下。她觉得非常有必要知道一下原因。
边重楼看着对面人认真的样子，笑道：“你觉得为什么？当时回答问题我看你挺自信的，怎么现在真要入职了不自信了？”
肖睿娜认真道：“就像你面试时说的，我有一堆劣势。”
边重楼笑了：“这是记仇了。那天我是故意的，我想试探一下你的抗压能力，还有其他几方面能力。”
肖瑞娜愣住了，她以为那天就是面试常用的套路，考官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进可攻退可守，到时候劝退她这种大龄求职者也好有充分的理由。
而且，她那天确实被边重楼的魔鬼问题搞得有些情绪波动，回家还跟爱人发了一通牢骚。
她已经做好要另投简历的准备时，却收到了众益律所的录取通知。她没想到自己通过法考的第一次面试就能有好结果。
而且她到律所后，合伙人冯林木告诉她，就是面试刁难她的边重楼律师提议留下她的。虽然她是个年龄较大的求职者，但她是个长相还算漂亮的女性，多年在职场中的历练经验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我想知道你具体看重我哪点，可以让你力排众议把我留下。”
边重楼挑眉笑得更甚：“律所录取新律师，通过法考是基本条件，刚离校的学生很具备基本系统的法律知识，也有更好的服从性，但案源也是我们律所经营和选人的重要指标，有社会经验的人在案源方面会有优势。你也说了你的客户都可以成为你潜在的案源。
你是报名应聘的人中唯一一个已婚已育且年近四十的女性。怎么说呢……”
边重楼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在椅子上更舒服一点，接着道：“女性在社会上想要达到和男性一样的成就，要付出更多、牺牲更多，也要放弃更多。我希望可以提供机会给这些优秀的女性。所以我故意刁难你，如果你承受不了我也没什么损失，但你应对得很好。”
边重楼迅速想到了什么，道：“众益律所不存在任何不检点的潜规则，这点你放心。如果说让你参加面试的一部分原因是我的提议，那么最终让你留下来的人，是你自己。”
见肖睿娜眼中有水光闪烁，边重楼笑着摆摆手：“好了，去忙吧。跟着代教律师好好历练，别让我因为看错你被打脸。”
边重楼这边送走了肖睿娜，手机上就有个陌生号码打进了电话。
边重楼接听：“你好。”
“你好，请问是边重楼律师吗？”
电话里是一位声音脆亮的年轻女士。做律师的，当事人很多，所以接到陌生的电话边重楼并不觉得奇怪，耐心道：“我是，您哪位？”
“边律师您好，我叫廉翘，是廉松节的妹妹……”
边重楼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抱歉，你刚才说你是谁？谁的妹妹？”
“廉松节，我是廉松节的亲妹妹，我叫廉翘。我一个朋友和公司产生了一些矛盾，我哥推荐我们找您看看有什么办法解决。”
“哦……”边重楼拖了个长音，不知道廉松节这次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俩的关系僵成这样，还让他妹妹打来电话找自己做法律咨询？
可他又着实不懂，如果是廉松节单纯为了恶心自己，为什么会让自己的亲妹妹蹚浑水。
他真的十分看不清楚廉松节这一次又一次究竟是什么意思。边重楼接话道：“我这两天有几个案子要开庭，具体案情要面谈的话，我看下时间……”
他打开笔记本翻看最近的日程表和那几张传票的日期。
这时冯浩辰端了杯咖啡进来放在写字台边上，边重楼看他一眼，食指在杯子边的桌面上点三下示意感谢。
见冯浩辰看到朝他笑笑转身要出门，他不得不出声喊停冯浩辰，紧接着又对电话里的女生说：“明天下午两点让你朋友来众益律师事务所找我，导航可以找到，来了和前台说跟我预约过直接进来就可以。”
电话挂断，冯浩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问：“怎么了师父？”
边重楼端起咖啡喝了口：“明天下午两点有当事人过来咨询，应该是劳务纠纷，我有时间的话，和你一起见当事人，如果我临时有事，你替我接待一下。初步了解了解怎么回事。”
“好的，没问题。”冯浩辰又道：“师父，你不是一般不接劳务纠纷吗？所里不是袁峰律师做得多吗？”
边重楼一愣：“这是，我……同学拜托的案子。暂且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吧。”
冯浩辰点点头得令出了办公室。
同学。
边重楼翻出他和这位“同学”——廉松节的微信对话界面。
上次他发给廉松节的红包对方没有领，已经在第二天退还给了他。但应该是自己最近忙，没顾上看。
廉松节，这个人已经三番五次地让他觉得非常错乱。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鉴定中做了主动回避间接帮了他；在挑事的同学面前帮他出气，自己则因为吃了烤肠把嘴巴烫肿还跑回房间呕吐；帮他看病，还自费给他买固定带……
如果不是当年自己和他那样水火不容，如果不是对方是直男，他都要觉得廉松节是不是对自己有意了，在那故意示好。
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和往常一样加糖加奶，他不吩咐冯浩辰换，冯浩辰不会擅自换，但不知为什么，今天他喝着这味道只觉得比平时黏腻。眼下也没了一边看资料一边喝咖啡的心劲儿，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托着脑袋全神贯注地苦恼着他和廉松节这档子事儿。
他很讨厌某些直男的“把戏”，他们没有边界感的举动有时非常容易让非直男误会，但这些直男对于自己暧昧不清的行为却毫不自知。
边重楼没有喜欢上过直男，但他知道很多和他一样的人都栽在直男身上。他们要花很长的时间去释怀，甚至始终都无法释怀的人也大有人在。
当年在杜若给他讲述他国外的同学喜欢上了直男的故事。杜若的同学和那个直男是一起租房的室友，那个室友一直没什么边界感地跟杜若的同学相处，时间久了同学就爱上了室友，可他不敢表白，因为室友一直有女朋友，他怕表白了连朋友都没得做。直到那个男人结婚，杜若的同学在婚礼当天哭得昏了过去。杜若劝他彻底和那人断了关系，可他放不下，来来回回和那男人还做着朋友，差点被折腾得丢掉小半条命，蹉跎到现在也不清不楚孑然一身。
所以他告诫自己如果要动感情，一定要很小心地试探、确认对方是否跟自己是一样的人，要很小心地去喜欢，不要轻易暧昧、更不要轻易心动。
边重楼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忧郁的男孩子。他满脸泪痕地望着自己，笑着轻唤：楼哥、楼哥、楼哥……
嗡~
边重楼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灭掉的屏幕突然亮起了光。
他和廉松节的对话框里赫然出现了新的信息。
廉松节：边律师，你好，我是廉松节。
边重楼看着他对自己的称呼，眼角直抽抽儿。这家伙又开始拿腔作调，是怕自己不想搭理他所以装生疏？当自己是cosplay吗？
不等边重楼回话，很快对话框顶上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边重楼按兵不动，他倒要看看这厮又要作什么妖。
廉松节：我妹妹的朋友急需律师解决难题，但我除了你，没有律师朋友。只好把你的号码给了她们。如与你联系，又恰能解决，烦请忽略我，帮个忙。
这种语气，无论如何不能是那个臭屁的廉松节吧。
边重楼直接电话拨了过去。
但对方立刻就掐断了，回复微信：在开会。
边重楼深呼吸平复情绪，在对话框里输入：“老子不想帮忙。”
廉松节今天这态度实在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边重楼仔细斟酌后，又把这四个字删掉，回复：已拒绝。
这下，廉松节没再发来信息。
边重楼冷笑一声，突然就觉得身心都舒坦了。又可以专心继续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然而，午饭时间边重楼收到了一张来自廉松节的图片。
图片上是聊天记录的截图，图片上手机顶端的时间是刚才。
悄悄翘翘：哥，我已经和边律师联系过了，预约了明天下午两点面谈。
廉松节：好。
悄悄翘翘：我感觉边律师声音很好听，我和朋友搜索了他的履历，年纪轻轻就是合伙人了，果然是哥的同学，真厉害。
廉松节：他是个很优秀的人。你们俩见人家记得客气点，不要孩子气。
他是很优秀的人。
这一句话，让边重楼心里猛地被抓了一下。
廉松节是这么看他的啊？他一时竟然开始怀疑这是场面话，还是他发自肺腑。
此时，手机又震动一下。
边重楼退出照片，看到廉松节发来的信息：谢谢边律师。等我出差回去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