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将军, 你确定要订吗?你可知交了定金后,若非有特殊原因,我们是不会退的。”宋闻清默然良久, 狐疑地看了眼他。
云祈安见宋闻清如此小心的模样,一时之间觉得好笑得紧:“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骗子。再说了, 定金都交了, 宋医师这是不打算做这上门的生意不是?”
“这倒也是。”宋闻清脸上勾起浅笑来, 唤小童上楼准备纸笔去了。云祈安还未挪开视线, 宋闻清觉着有些尴尬, 干笑一声搭话道,“我们此前可是认识?”
云祈安摇头, 低头往杯中添了茶水,漾起一圈圈涟漪来。
不过也不能说不认识, 要真说起来两人渊源还不浅。好几年前裴瑾容那个闷葫芦可是一封接一封的信寄过来,看得他一度不想再同裴瑾容来往。
今日除却来订酒精,也是为了看一下让裴瑾容那么多年念念不忘之人长何样。
“云将军, 那等我们这边做好后便差人给你送去。”宋闻清将其中一份交予他。
“麻烦了, 可需我遣些人来帮你们?”云祈安回神, 问。
宋闻清摆手,脸上挂起和气的笑:“不用,只需给个大概位置就好。”
云祈安顿了下:“送到宫门外即可, 到时候会有人出来接应你们。”
“好。”
两人并没什么可以说的,云祈安站起身打算辞别, 怎料到宋闻清突然问:“云将军, 你可听说西街有个新开的医馆也做这个生意?”
云祈安微微皱眉,宋闻清又说:“益德堂, 之前有好些和我们医馆往来多年的商贾因价比我们低,退了定金的。”
他这样一说,云祈安便知晓了他是何意:“宋医师大可放心,我来寻你并不是一时起意。你这酒精我们军营中此前便常常在用,不过不知竟是你们医馆做的罢了。比起刚有名气的医馆,你们显然更值得我们信任。军营也不是说着玩的,价格高些无碍,只要质量好便可。”
有了他这句话,悬在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但有件事他还是不太清楚,他又说:“我担心的是益德堂背后的势力,我听闻是宫中的人,将军可有印象?”
云祈安默了声,眸色暗了暗,过了会儿才说:“并未听过。”
将云祈安送走后,宋闻清猛地松了口气。一直在身旁没说话的李郎中凑上前来笑眯眯道:“闻哥儿,这下可好了,咱买的那些原料总算不用低价卖掉,弟兄们也能挣点钱。”
宋闻清眉眼弯弯:“李叔,我将这字据放好,还劳烦你上楼唤陆回,同他说来活了。”
“好嘞。”李郎中停下手中动作,忙不迭上了楼去。
接下来的几天宋闻清都比较忙,因为忙着安排酒精这事,毕竟重新在郊外做了蒸馏装置这些东西,凡事都得他跟着做,好在赵临和陆回也跟着他好些年了,也懂了不少,三人忙活好一阵才弄好。
在外面请的小工宋闻清不大放心,怎么说几十号人靠这吃饭呢,若是被不怀好意之人偷摸着学了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故而陆回回了趟云寒村,大家伙儿听有银两赚,都跟着陆回一道来京城了。
总算赶在五月底前把酒精弄得差不多了,几人累得不行,倒是好久不见的岑溪说没去过皇宫,想去见识见识。
左右他闲着也是闲着,将酒精装在马车上后,宋闻清嘱咐他好生看着。
岑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耳朵都快长出老茧来了。”
宋闻清虽说不放心,但好歹也是知晓他只是看着不正经:“那你一定要等人出来了再走,可别刚送到就想着没意思到处游玩去了。”
岑溪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歪着头道:“知道了知道了。”
直至他坐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宋闻清进了屋,他和李郎中在整理药柜,突然猛地一下,李郎中道:“闻哥儿,你有没有觉着云将军长得像某个人?”
宋闻清皱着眉问:“没有吧?”
下一瞬,他愣在原地,如果忽略掉云祈安右脸上的那道疤,只看左脸的话,还是有个人的脸能对上的。
陆悦,
若说有八分像也不为过……
“溪哥儿,前面就是皇宫了。”赵临骑着马跟在他身旁,掀开马车的围帘道。
岑溪闻言,探着头往外看,惊叹了好一阵:“原来皇宫长这样啊。”
可惜再好看看久了也觉得疲乏,更何况他们只得在宫门外,也不能进去,时间久了,岑溪开始不耐烦。
“你别忘记闻哥儿是怎么说的。”赵临翻身下马,检查了一遍马车上的酒精,见数目这些都对得上才松了口气。
“我又没说我要走。”岑溪捂住耳朵,不再听他念叨。赵临这人实在心烦,话怎么那么多,比他家里的老头话还多。
赵临啧啧舌:“你心里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离约定好的时间又过了一刻钟,岑溪当真烦躁起来,躺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哀嚎着:“赵临赵临赵临,人怎么还没来?再等下去我的头要生草了。”
他就不该答应宋闻清,现在好了,他是半刻钟都不愿待下去了。
“还是在皇宫里做事的呢,一点都不守时。”他小声抱怨。
赵临慌了神,赶忙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低声道:“在宫门外议论朝中之事,你真不怕死啊!”
“本来就是,而且皇宫规矩当真是多,深宫宅院,一待就是一辈子,也真够惨的。”岑溪避开他的话,随便瞎扯了个话题,果不其然,赵临被带偏了,嘴里有的没的随便说着。
又过了会儿,岑溪坐起身,一只手撑着马车扶手,顺势翻身下来:“你在这儿等吧,左右你和我谁来都一样,你就把我当成跟着你鬼混来了的人算了。”
赵临没忍住:“闻哥儿叫我来可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说话的声小,岑溪没听见,拍了拍衣袖,说:“我先走了,你自己等。”
还没走出多远,远处传来“嘎吱—”的开门声,紧接着他听见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那人说:“对不住,路上发生了些事耽搁了。”
赵临笑着摆手:“无碍无碍,没等多久,我们也刚到呢。”
岑溪只觉着浑身都僵硬了,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竟是硬生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祈安招呼着身后的锦衣卫把酒精往宫里运,见远处的背影只是轻轻愣了神,岑溪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他如是想到。
将酒精运到马车上远比从马车上再把酒精运下来来得难,故而他们也没花多长时间就全部搬好了。
云祈安朝他们抱拳,转身往后走,在快要进城门的那一刻,有一个人小跑着过来,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说:“好久不见,云祈安。”
这一瞬,周围一切都默了声,很吵闹,但岑溪却觉得自己听见了云祈安的心跳声。
他感觉自己很没有出息,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明明他都想好了,他一定要忘记云祈安,要找长得比他还要俊美的男人成亲,要日日寻欢作乐,喝得酩汀大醉最好了,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沉沦在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可是,他还有好多事要做。他还有老头子要养,还有岑家的生意等他去做,他还不能太自私。
他妄图找同云祈安长得像的人,包括眼尾的那颗痣,还有笑起来时眼里像是撒了星星一般的眼睛。
其实他找到的人还挺多的,可见到云祈安的这一瞬,所有东西都跟随着黯然失色。
云祈安如同是水中月,他要不得,也不能要。
但他光是站在他眼前,便毫不费力地赢过所有人。
“云祈安,你看见我都不和我说话的吗?”岑溪低声说。
—
那日回来后,赵临添油加醋地大说一通,而云祈安推掉身边所有有意与他交好的权贵似乎也有了说辞。就连岑溪也罕见地少了话,时不时地坐在窗台发呆。
“溪哥儿和云将军当真有过一段?”首先提出困惑的是陆回,他打死也不相信云祈安会同每日去花楼里寻欢作乐的岑溪有旧情。
不过话是这样讲,他一直将岑溪当自家弟弟了,心疼也是真的心疼。
“怪不得以前他看陆悦时,都感觉他笑意不达眼底,感情陆悦还是云将军的替身啊?”陆回笑得肚子疼,觉着心里那口气总算顺上来了。
可到最后,仍然无一人知晓他俩之间发生过什么,又是因为何事分离,岑溪把所有东西都往下咽,他好像早就习惯了一般。
“我要出去散散心,不用找。”六月的某一日,他撂下那么一句话就失踪了。
宋闻清拦下了要寻人的几人,只是说:“让他缓缓吧。”
就这样,六月慢慢过了中旬,宋闻清虽没再说什么,但也渐渐纵容裴瑾容的某些行为。
比如拉着“不情不愿”的他逛街,又或者说给他洗衣做饭。
但是六月底的时候,裴瑾容却突然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怕传染给翊儿,非要回裴府一趟,大抵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也不愿让他帮忙看看。
宋闻清冷着脸,表面假装不在意地说让他快些走,心里却担心得不行。
宋翊小朋友见他阿爹眼巴巴地往外瞧,才四岁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摇头晃脑地叹气:“唉。”
又砸吧着嘴:“大人啊。”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宋闻清被他逗笑,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了这是?”
宋翊扑到他的怀中,哼哼唧唧地说:“阿爹是不是想爹爹了?”
宋闻清摇头,眼神飘忽,不敢再同宋翊对视:“没有,我想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