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于实23

  傍晚时分, 酝酿了一天的暴雨终于落下。

  从玉湖骑行回去的于实和姜芒,听说连环墓坍塌的事,也赶到郊外。

  留在上面的人正在抢救挖掘, 调来了许多大型机器。

  于实披着雨衣, 看见大面积的坍塌陷坑, 随着大雨不断落下,有些坑洞的积水都快有两米深。

  按照原世界线的剧情发展,他们要在底下困上几天才被救出, 等他们离开后, 这个大墓彻底坍塌, 最后确实是成了一个湖。

  他在这也帮不上忙, 于实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转身回去帐篷里。

  出去一趟,身上几乎都被打湿了,于实刚回帐篷, 梅夜遥就跑过来。

  这小孩举着毛巾说:“哥哥,你身上打湿了,给你毛巾擦!”

  于实:“谢谢你。”

  小孩跟在他脚边:“哥哥哥哥,我今天还可以去你那里吃饭吗?”

  于实:“可是我今晚不回去,过两天吧?”

  梅夜遥有些失望:“噢,那好吧。”

  姜芒也走过来,诧异地瞧了眼乖巧的梅夜遥。

  她前几天第一次见到这个梅家灵妖, 感觉就是个教不听的熊孩子,动不动吵闹尖叫。

  她不想来这里, 选择跟着于实出去环湖玩耍,也有这熊孩子的一半功劳。

  怎么在于实这里这么听话, 难道两人以前认识?

  “你这浑身都打湿了,外面雨这么大, 就好好在帐篷里待着吧。”姜芒虽然担心认了没多久的姨母,但也没有特地冒雨去看挖坑。

  “知道你担心表舅,但表舅是灵妖,厉害得很,也不要太担心了。”姜芒安慰了两句。

  于实诧异:“担心?不,我只是随便去看看。”

  他不承认,姜芒也不戳穿,心说我又不会歧视你。

  她一开始也没看出来,还是上次拜访表舅回去的路上,雪袖姨母说表舅生气了,因为喜欢的人和她在一起泡茶说说笑笑,所以生气了。

  姜芒恍然大悟,明白了那位表舅后来对她的一系列关注,都是因为吃醋。

  周识呢,不用说,他对表舅那么照顾紧张,冻一下手指都赶紧检查,生怕给他冻坏。

  可惜,她对周识有些好感,都没来得及发展,人就成她舅妈了。

  姜芒感慨又遗憾,望着外面茫茫大雨,把于实拉到一边悄声说:“周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于实擦着脖子上的雨水:“嗯?”

  “我从姨母那里听说的,表舅他冬至昏睡后,到第二年夏至醒来,会忘记很多东西,说不定也会忘记你,你就算对他……也不要太上心当真了,要保护好自己。”

  “好,我知道了,多谢你为我着想。”于实没解释,姜芒误会也好,真解释了说不定会给姜芒错误的暧昧暗示。

  外面天黑下来,打开的大灯在雨幕中能见度也很低。

  忽然工地那边传来喧哗吵嚷,隔着大雨都叫人听见了。

  “人救出来了!”

  “有人出来了!”

  穿着雨衣一身泥泞的人从帐篷外跑过,叫声逐渐远去。

  在帐篷里等待着的人顾不得大雨,连忙跟着出去。

  于实也披上雨衣出去,见到从坑洞那边抬出来好几个人。有人昏迷有人受伤,他路过这些,走到人最多的地方,一眼看见了风雪乡。

  他也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似的,身上沾了不少泥,衣领袖口上都有血迹。

  有风家人诚惶诚恐地围在他身边为他打伞。

  他站在黑色的大伞下看见人群外的于实,便抬脚走出雨伞的笼罩,走进雨中,走向于实。

  “九、九爷……”

  “家主呢?家主他……”

  有人在喊,有人在叫,风雪乡都没管,走到于实身边问:“你来接我吗?你今天去了哪里玩,玩的开心吗?”

  浑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想和他闲聊的模样。

  回到营地,于实才听说风家主在墓里魔化死亡的消息,风家其余人都没事,平安上来了。

  忙碌到半夜,大家总算各回各家。于实和风雪乡也回到了风家的院子里。

  于实洗了热水澡,又去煮了一锅姜丝甜汤。

  等了半天没等到风雪乡从浴室里出来,只听到里面水声哗哗不停。

  “你还好吗?”于实敲了两下浴室门。

  里面没听到回答,只有一些不太对劲的声响。于实停顿片刻,拧开门进去。

  门没锁,一拧就开了。

  花洒下,风雪乡弓着身体在细细咳嗽。

  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地上大团大团的红色被水冲成淡红流入地漏,又不断有新的鲜红低落。

  他侧头看过来,嘴边还有红色的血,弯着眼睛断断续续说:“马上……就洗好了……咳。”

  于实扯下大浴巾,关掉冷水,上前将他兜头罩住。

  半扶着他坐到一边用来换衣的长椅上。

  “你这是什么病,去医院里医生能治吗?”于实感觉到他在颤抖,“你有药吗?上次那种药?”

  风雪乡摇头,说:“我有点冷。”

  于实起身准备去调热水让他稍微冲一下,被风雪乡抓住手没能起身。

  风雪乡靠在他身上,抱着他,湿冷的头发还在滴水。

  于实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腥味。他的手附在风雪乡后背,摸到了一股潮湿黏腻。

  抬起一看,手中印上了鲜血。披在风雪乡身上的浴巾也被他后背打湿,透出红色。

  “你背后受伤了?”于实立刻拿开浴巾检查。

  他的后背没有伤口,但后背那个蝴蝶铜镜的刺青在溢出血珠。

  “这不是我的血。”风雪乡揽着他的脖子,一手将他拉向自己抱住。

  “这血是,一个我不记得的人身上的,似乎是我姐姐的。”风雪乡的声音几不可闻。

  风厚展施下的血咒要许多许多的血,那些血抽空了得欢,从此沉甸甸地压在风雪乡的身体里,让他痛苦无比。

  今天,风厚展死了,这些血终于没有了束缚,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一滴一滴血珠溢出,好似谁泣出的泪珠。

  风雪乡嘴里还时不时吐出一些血,那是他之前抵御血咒控制的隐伤。

  但他不在意,心情颇好地靠在于实温暖的身上,一手缓缓摸索着他的脸颊和耳朵。

  快天亮时,风雪乡终于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了床上。

  嘴里还残留着姜丝糖水的甜味,冲掉了原本的腥锈气。

  于实抱来一床更厚的被子让他盖上。

  “我不要被子,我可以抱着你睡。”风雪乡躺在枕头上说。

  于实:“得寸进尺,是吧?”

  风雪乡笑,笑得天真烂漫:“可以吗?”

  “不可以,我不习惯抱着睡。”

  “那我牵着你的手?”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风雪乡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等他躺在旁边,准确牵住他的手抱在身前。

  这一夜绝大多数人都没睡好,还有许多人通宵没睡。

  凌晨连环墓彻底坍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坍塌范围之大,之前的营地位置都塌陷了。

  并且坑洞里涌出地下水,直接将坑洞变成了湖。

  塌陷的墓被冲垮,几乎无法再进行挖掘。

  而如今更引人注意的是从墓中带出来的一些法器和玉书,各家忙着打探消息,争抢宝贝,琢磨玉书。

  风家是最先离开春城的,不比来时的大张旗鼓,走的悄无声息。

  掌控了风家几十年的家主风厚展意外去世,自然要举行盛大的葬礼,最重要的是挑选出下一位家主,继续撑起风家。

  风家主之前把风载音这个孙子辈的带在身边教导,是想日后将家主之位交给他。

  也不怪风厚展如此做法,只因为他几个子女都难当大任。

  风厚展的大儿子,也就是风载音的父亲,是个软弱没主见的性子,夹在威严的老子和能干的儿子之中,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二儿子性格倒是“拔尖”,整日像个出头的椽子,高调爱现,什么都想插一脚,然而什么都做不好,帮不上忙净坏事儿,不知道被风厚展训斥了多少次。

  三女儿呢,耳根子软,喜欢伤春悲秋身体也差,别说管理风家的事,她连自家事都管不着。

  四女儿早年还有点骄傲会耍性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老实了,见到亲爹都不敢多说话,如今本分内向,也基本不管风家的事。

  五儿子好赌好色,荤素不忌,乃是风家最大的毒瘤。这些年若不是还有个老子在上面压着,他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

  六儿子倒是和哥哥不一样,但他全无除魔师天分,只喜欢埋头苦读,一心在象牙塔里搞研究,对俗务是一窍不通。

  风厚展的葬礼上,风家人齐聚一堂,为了新家主的事吵闹不休。

  风雪乡走进厅内,正听他二哥在说:“爸生前是喜欢载音,但这不是载音年纪还小吗,才二十多岁,越过这些叔叔伯伯们当家主,像什么话。”

  “大哥这性子就不适合当家主,我提议啊,咱们兄弟几个商量一下,能者居之。”

  于实跟着风雪乡一起来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风家人这么整齐。

  六个和风雪乡同辈的哥哥姐姐,他们各自带着配偶,身后站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

  这些风雪乡的侄子辈,最大的都三十多了。

  “九弟来了。”老大对着咄咄逼人的二弟不知道怎么回,看风雪乡出现,忙起身招呼。

  风雪乡出现在这,让原本议论纷纷的大厅变得寂静。

  还有不少他的侄子侄女都没见过这个九叔,此时都好奇又畏惧地偷看他。

  他们都是听着九叔的可怕传闻长大的。

  不说他们,就是他们的父母,对于这个年纪最小的小弟都有些害怕。

  一个个扬起僵硬的笑脸,和他打招呼,多少都带着些讨好。

  从来灵妖不能当家主,不过如今唯一能压制他的风厚展死了,不管谁是新家主,他都注定凌驾于新家主之上。

  换句话说,现在谁能当家主,风雪乡话语权最大。

  风老二夸张地笑道:“哎,九弟也来了!来了好来了好,你还记得二哥吧?二哥小时候还陪你玩过呢,这些年爸说你身体不好,二哥也不好打扰你,但二哥心里惦记着你呢!”

  听他这厚颜无耻的话,两个妹妹都差点以手掩面,没脸看。

  风雪乡忽视风老二的噪音,看着堂前风厚展那张大大的遗像,和画中人对视片刻。

  目光又在厅上转了一圈,看过每一个人。

  最后微微一笑,走到他们空出来的一个单独的座位旁,将于实按坐在上面,自己站在他身后。

  在场风家人都是一阵哗然。

  场上最吊儿郎当的风老五脱口而出:“这谁啊,你让他坐?”

  在场坐着的也只有风家兄妹几个和他们各自的配偶,风载音都是站着的。

  “你又是谁啊?”风雪乡问。

  风老大忙站起来打圆场:“九弟带来的客人,可以坐,可以坐。”

  又赶紧让人端来椅子给风雪乡坐。

  于实也是没想到,自己答应跟他一起来一趟,突然就成了全场焦点。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除了一个人。

  站在风老二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在盯着风雪乡看,表情有些奇怪。

  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与他对视一眼,低下头去。

  “大哥说得对,没什么不可以的嘛。”风老二跟着说,“爸去的突然,哥哥们现在正在讨论谁来当新家主合适,老九你也可以提提意见。”

  …………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风雪乡只是听着,于实更加没有兴趣,等到场上说出火气,开始吵架,也没人再去关注他一个外人到底为什么坐在这。

  最后,家主之位落到了风老大头上。

  风老二气得脸色铁青,但大家都知道他什么德行,没人愿意选他。

  风老二还不死心,问风雪乡:“老九,你也认可老大当家主吗?”

  风雪乡说:“可以啊。”

  毕竟他看了,全都是些废物,谁当家主也没什么区别,这样他就放心了。

  风老二气得离开时还在骂人,骂他老婆,骂他身后那些孩子。

  “你们一个个的就是没用!都不知道帮我说话!风载行,还有你,要是和你载音堂哥一样有出息……”

  风雪乡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定在那个被骂的年轻人身上。

  身旁的于实起身往外走,风雪乡也跟上去。

  “你刚才为什么让我坐在那?”于实语气平静问。

  风雪乡收敛笑容,观察着他的神情:“因为,站着会累?”

  他要装傻,于实也不说什么,闭嘴往前走。

  屋外,风载行听着这具身体父亲的迁怒谩骂,心中在想,那风雪乡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

  他到底是占据了他人身体,身体里死气瞒得过一般人,但不一定瞒得过灵妖。

  在他们的时代,还没有这种将厉害妖物和灵物炼成器物,寄生人体的存在,他对灵妖体内的寄物很感兴趣。

  可惜,若不是他这具身体资质太差,恐怕对付不了那灵妖,他还真想把他的寄物迷镜拿到手上研究一番。

  他虽然比不得师傅鸱衡,三千年前也是个厉害的除魔师。

  心内想着,忽然一阵风从身旁掠过。

  是方才陪在风雪乡身边的男子,大步往前走去。

  又一阵风,他忌惮的风雪乡也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完全没在意他,只顾着追赶前面的男人,低声下气说着:“不要生气,等一等我!”

  风载行:“…………”

  呵,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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