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与酒吞的月下夜谈

  一休安珍和清姬就这样在火焰和佛光中化作漫天灰尘。

  安倍晴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尽管他有那个能力,他并没有出手救下安珍, 池清清和安倍弥生亦没有动。

  擦掉眼泪, 池清清与安倍弥生沉默地走上前,将剩下的骨灰都仔细地收进了钵碗中。

  在灰烬中, 有一粒澄黄色固体闪耀着淡淡的光芒,池清清将它捡了起来,那是一休安珍的舍利子,很小的一颗。

  佛家弟子尊重舍利子,传说中是大德的慈悲智慧功德。

  只可惜,尽管一休安珍渡化了清姬,他本身却也是半个罪人。

  池清清将舍利子交给了金阁寺, 由金阁寺主持侍奉在寺庙之中。这一场波折之中太多无辜的人和妖受到殃及,池清清说不清他们二人谁的过错更多, 但她知道舍利子是一定会被供奉起来, 用于超度那些无辜的亡魂的。

  事情终告一段落,由于清姬与一休安珍罪人的身份, 二人的骨灰并没有资格安葬在寺庙内。

  本着与一休安珍之间的那份情谊,池清清欲带着骨灰瓷瓶前往大江山之内, 将骨灰洒在河川之内。

  “清水……”一休安珍的死亡显然也给安倍弥生带来了不小的震憾与打击, 他红着眼,眸光中闪过一丝迷茫。

  为什么人与妖之间的对场总是对立的呢?

  为什么人与妖之间的感情总是这样惨烈呢?

  安倍晴明看着二人,静静地叹了一声,转身欲离开金阁寺, “走吧……弥生,你随我来一下。”

  池清清已经渐渐恢复了沉静的神色,见安倍弥生默然失语,也没有开口让他和自己去送一休安珍最后一程。

  夜色浓墨,弯月高高地挂在空中。

  池清清飞身迅速地深入到了大江山之内的一条河流中,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她缓缓将骨灰都洒尽了流淌着的河川中。

  希望他能够随着这条河一起汇入奔腾不息的大海中,也许包容的海能够慢慢洗尽一身的因缘孽果。

  做完这一切,池清清托着腮坐在河边发起呆来,神色有些低落。

  尽管一休安珍的一念之差造成了无比惨烈的后果,但池清清仍旧无法不为他的逝去而感到悲伤。

  仿佛她与身边亲近的人,总是处在离别与失去之中。

  与小鹿不得不说的不舍别离,与一目连匆忙的相知相别,那智山上安倍弥生了无生气的面庞,还有一休安珍火焰焚身的画面,都一一在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

  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可以信任与依靠的人,五个指头都数不满。

  一休安珍是极少数不在意她半妖身份的人,在当初前往京都的路途中给予了她与安倍弥生很多的保护。哪怕当茨木与酒吞站在面前时,他也不曾退缩过,而是尽他最大的力量来保护她。

  在晴明府邸之内,一休安珍的日日相伴也让池清清心中早就接纳了他。

  这个为数不多可以称作为朋友的人,她心中还是很珍惜的。毕竟,在作为朋友这一点上,一休安珍没有任何过错。

  那么该怨清姬吗?如果她不那么偏执,如果她不出现,一休安珍或许就不会死。

  但是池清清心里面明白,一休安珍并不是无辜的,种因便得果。

  尽管人类总是偏向同类,会不顾一切地将所有的过错丢给邪恶的妖怪,但池清清依然为一休安珍而感到心情复杂。

  马上她就要离开京都了。

  夜幕的月光之下,池清清有些迷茫,是不是因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注定只能永远孤身一人?

  “你这女人……大半夜在这里发什么呆?不怕被强大的妖怪吃掉吗?”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道带着两分恼怒的声音。

  酒吞沉着脸色,缓缓地走到她面前,盯着她淡淡地告诫道:“妖怪的世界中弱肉强食,要是碰上什么厉害的东西,可不见得次次都会有人来救你。”

  闻言,池清清难得没有对他向以往那般戒备疏离,只是诚恳地轻声道:“两次了,真的很谢谢你。”

  听到她的道谢声,酒吞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随后却眼尖地发现她的双眼有些红肿。

  “怎么,在为那个死掉的和尚而感到悲伤吗?”

  “既然你这么在乎你的朋友,当初就不该阻止本大爷对蛇妖动手。”酒吞淡淡地说道,抱起双臂转身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如果本大爷将那条蛇妖斩杀,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那个和尚也不会死。”

  池清清却摇了摇头,“背负着愧疚与罪孽活下去,只会比死亡更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在察觉到一休安珍的意图时,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止他的原因,死亡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与赎罪方式。

  如果就让他那样负疚地活着,或许会因此滋生心魔而堕为妖物。

  “你明白的,那条蛇妖对秃和尚满心杀意。”酒吞双眼微微一眯,有些不解地道:“你既然能够救他,却又不救他,那为什么还要为他伤心?”

  “若本大爷是你,就一定会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在乎的人。”

  闻言,池清清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我伤心是因为我失去了朋友,不救他,是因为我理解尊重他的感受。”

  “酒吞,有时候,一昧不分对错的维护别人,并不都叫做保护。”

  酒吞微微一怔,忽地沉默了下来,眼神恍惚。

  两人相对无言间,空气中却流淌着一阵静谧安详的气氛,他强烈的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渐渐驱散了池清清周身的冷寂。

  站在力量的顶端太久,每一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妖怪来投靠他,求取他的保护。他以此为荣,并且也愿意用自己的妖力来保护这些投效他的妖怪。

  不管这些妖怪到底是善是恶,是对是错,他只要负责出手将他们的敌人斩杀便是。

  大江山的妖怪们以他为尊,为他的守护而感到安心。但是这样几百年来,他头一次听到池清清这种言论。

  保护对方,还要考虑对方的感受?难道被保护的人不应该都是感激和喜悦的吗?

  脑中似有花火一瞬间炸裂开来,他忽然间明白了几十年前鬼女红叶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了。

  尽管时光流逝,当初那份冲动的爱慕如今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酒吞仍然记得红叶那个令自己无比难受的眼神。

  当初,鬼女红叶受黑晴明的唆使引诱,吞食了无数的人类和妖怪,也引来了人类大军的讨伐。他不顾一切地将来退治红叶的敌人全部都解决掉,毫无条件地维护她的所作所为。

  酒吞童子在人类中的恶名,很大缘由是因此而起。

  但是他最后得到的,却并不是红叶的感激,她甚至依然对那个责备她且出手打伤制服她的安倍晴明死心塌地。

  事到如今,酒吞忽然明白,当鬼女红叶完全清醒的那一刻,心中应该是无比痛苦的吧。

  他这个“助纣为虐”的人,如何能敌得过给她救赎的安倍晴明呢?

  想通这一切的瞬间,酒吞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起来,心中最后一丝关于鬼女红叶的情愫也灰飞烟灭了。

  他静静地看着坐在石头上与他对视的池清清,她的眼眸中难得地流淌着他所渴望的温柔与耐心。

  心脏微微加快跳动,似乎有一份感情悄然地发生了不知名的变化。

  酒吞眼眸微闪,忽地缓缓靠近池清清,紧紧地锁住她的一双绿眸,略微迟疑地问道:“那么……”

  “你因为本大爷的承诺而感到生气,又是为什么?”

  这一次,池清清难得没有甩脸色给他,而是歪了歪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在危急关头救了我两次,我心里很感激。”

  “但你对我的承诺……”池清清眼睛眨了眨,“原因我已经说过了,至于到底为什么,你自己想。”

  她的脸上绽放开一朵清莲般的淡笑,噙着温柔的眼神在月下濯濯生辉,酒吞的呼吸在不经意间漏了一拍,微微出神地看着她。

  “天快亮了。”

  池清清缓缓直起有些发麻的身子,温声道:“谢谢你陪我待了一个晚上,我要回城了。”

  真的很谢谢。

  “那么,有缘再见……”

  酒吞没有留她,也没有注意到池清清别有深意的话语,而是若有所思地目送她离去的背影,良久后坐在了池清清曾坐过的那块石头上,望着河面微微出神。

  想要给予她足够尊重的保护……怎么做?

  日升月落,秋日的暖阳照在淙淙流淌的河面之上,一片淡金。

  回到晴明府邸之后,安倍弥生也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虽然面色上还有一丝悲伤,但眼神却澄澈了许多。

  想来在安倍晴明的开导下,他已经明白了一休安珍所应得的宿命。

  池清清没有再耽搁时间,直接向安倍弥生和安倍晴明提出了准备离开京都府的决定。

  “为什么?”安倍弥生面上一怔,神色有些受伤地看着她,“安珍不在了,连清水也要这么快就道别了吗……?”

  他想请求她不要离开,却不敢开口,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清水……你可不可以……再多停留一些日子?”

  “弥生,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散场的宴席。”池清清轻声道,摇了摇头。

  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安倍弥生的感情她实在无法给予他想要的回应。

  安倍弥生心下一急,有些话正忍不住脱口而出,安倍晴明便先出声制止了他,“弥生。”

  这一声呼唤直接将他的思念和爱慕都阻挡在了口中,安倍晴明这才神色温和地向池清清道:“既然如此,你准备哪一天离开?我好吩咐下人为你将一切都打点好。”

  “你我师徒一场,如今将别,有什么需要和难处不要掖着藏着,直接开口向我提便是。”

  “多谢晴明大人。”池清清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略一思索道:“我打算三天后就离开,这三天内,我还需去金阁寺参拜一阵子。”

  虽说清姬一事犯下恶果的人是她和一休安珍,但那一晚清姬逃掉以后又做了不少孽,这件事上,她多多少少也该承担一些责任。

  轮回转世后的两人必将经历磨难至洗清罪孽,她也必须偿还债孽。

  “好。”安倍晴明点了点头,眼神温和而慈爱地看着她,嘴边绽开一丝浅笑,“好孩子。”

  池清清道别退下后,安倍弥生立刻怅然若失地握紧了双拳,一言不发。

  看着自己这个历经磨难的孙子,安倍晴明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缓声道:“弥生,你坐到我面前来,爷爷有一些话想告诉你。”

  回想起鬼使黑和鬼使白兄弟告知他的话,他看着安倍弥生的眼神也泛出一丝无奈和心疼。

  有些事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去往金阁寺的日子里,池清清都是幻化成一个面容陌生的巫女,静静地坐在殿前参拜,顺便帮助一些前来祈愿求助的香客解决困难。

  “巫女大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运气很差,还请您帮我瞧一瞧家中是否潜入了妖怪?”一个驼背的老叟颤颤巍巍地说道。

  灵视下,几只身材小巧面容丑陋的妖怪正紧紧地抱着老人的大腿不松手,有一只还嚣张地踩在他的背上。

  “您别急。”池清清温声安慰道,随后伸出手指在他额头轻轻一点,老叟身上的小妖立刻消失不见,“这样就没事了。”

  “啊……果然感觉轻松了许多呢。”老叟活动了几下肩膀,感激地向她道谢。

  池清清点点头,含笑送别了老叟,果然还是巫女的身份最令她自在熟悉。

  见夕阳落山,她便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到土御门中,一回到府邸中,就见到安倍弥生正神色焦急地等待着她。

  池清清微微一怔,自从那日道别以后,也不知道安倍弥生到底是怎么了,这几天一直都若有若无地躲着她,神色间是无法言喻的复杂。

  见到她回来,安倍弥生双眼一亮,立刻上前急声说道:“清水……谦也……谦也他病了。”

  “怎么回事?”池清清一愣,眉头立刻竖了起来,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病?

  安倍弥生握了握拳,缓缓靠近她耳边,小声而迅速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谦也他……他好像想起了上一世的记忆。”

  闻言,池清清陡然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_(:з)∠)_这章是比较重要的感情戏,酒吞的相救让女主有所触动,女主的话也让酒吞有所改变,大概是从单纯的和眼缘跟想要占有,转变为真正的心动和守护……

  大家会越来越好的么么哒,所以就说为什么古早的霸道总裁都很让人一言难尽,甚至想骂总裁神经病。再霸道的喜欢,也是要尊重体贴对方的感受的。

  ******

  池清清:你就说吧,我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京都……_(:з)∠)_

  安倍弥生:好想放声大哭,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

  酒吞(握拳):不会让你走的,本大爷要用爱(命)把你留下!

  谦也(假装吐血):咳咳……谁来救救我和我媳妇儿。

  ******

  预告一下吧,清清会帮谦也去大江山寻找樱花,然后嘛,然后顺带和茨球切磋干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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