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小雨滴滴答答,喻萧衡说完后就直接站起身,往客厅外走。
管家愣愣地问:“喻先生,您这是要去哪?”
喻萧衡面无表情道:“去给他签病危通知书。”
管家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废话,喻先生方才那一通话不过是一时受到刺激,所以才显得无情了些,实际上在这个家里就他最关心秦浔了。
“外面下雨了,我给您拿把伞。”管家说。
喻萧衡靠在门边,钥匙扣硌着掌心,整个人陷入一种空白之中,直到管家拿伞过来才回过神,然后看着那一柄伞说:“不要黑的。”
一把黑伞,打着跟去送葬一样。
秦浔又没死。
管家重新换了柄蓝色的回来,上面印着小碎花,也不知是谁买的,喻萧衡就撑着这把伞去见他自作主张把生死度外的高尚丈夫。
等红绿灯的功夫里,喻萧衡问:“系统,任务完成了吗?”
“还没有哦,主要剧情是失忆呢。”系统回。
喻萧衡没有理会它的故作可爱,一言不发地重新启动车,失忆,秦浔你能想到这场车祸你会失忆吗。
等醒来后,你一无所知,连我是谁都不记得,到时候,我向你提出离婚,你也会一口答应。
你的好兄弟晋随要笑死,他最喜欢看你乐子。
再等你恢复记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事情已成定居,说不定我都跟另外哪个人结婚了,你呢,孤家寡人一个,就在旁边看着吧,委屈巴巴地睁着双大眼,把自己气出病,我都不会看你一眼。
喻萧衡恨恨地想,乱七八糟想了一路,直到进了医院,真的瞧见他胡扯的病危通知书才有了点实感。
他沉默着签下自己的名字,喻萧衡这三个字被他写的格外用力,清晰的黑色字迹带着点点刻痕,隽秀如常。
医院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身材比例很好,还穿着那件普普通通的长袖,在来回穿梭的人影中显得那么显眼,浓眉下有着淡淡青影的眼皮半垂着,长睫下的眼瞳停滞在白色地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将行不自觉放缓了脚步,但就这一点的动静还是惊扰到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萧衡。”
喻萧衡很轻地摇摇头,驱散做乱的想象:“你怎么来了?”
林将行咽咽喉咙,干涩地说:“我听说他出车祸了,我怕你担心。”
喻萧衡好像被逗笑:“担心?我担心什么,他自己上赶着送死,我还能拦着他不成。”
林将行还不曾见过语气这么激烈的他,光是面上的平静哪里能遮挡的住,不禁心酸又惊异:“你的意思是他是自杀?这怎么可能?”
“自杀……”喻萧衡吞吐着这两个字,半晌后,自言自语地说:“这跟自杀确实没区别,秦浔,你听见了吗,你的情敌都觉得你离谱。”
林将行见他又沉浸进自己的世界,只盯着亮着灯的手术室沉默不语。
喻萧衡站了会,忽然转身离开。
林将行忙问:“你去哪?”
“洗手间。”喻萧衡说着只丢下一个背影。
*
冰凉的水打在脸上,喻萧衡皱着眉头看镜中的自己,水珠没擦,顺着脸颊往下流,打湿了一小片领口,布料粘在皮肤上,他抬手扯了扯,又抹了把脸。
再回到原先的位置时,只见原本空旷的地方,此时站了一群人。
一个人都不少,连明钰都过来了。
喻萧衡忍不住看他:“你来凑什么热闹。”
明钰推了推眼镜:“怎么说秦总也是我的学长,身为学弟我该来看看。”
喻萧衡不再说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向过舟:“你呢,你考试结束不在家休息,跑来干什么,别说你也是来看秦浔。”
过舟咬了下舌尖,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不在喻萧衡的言辞中与他起冲突。
“顾长汀,你来更没理由了,秦浔跟你也不熟。”喻萧衡一个个数着人,看向晋随:“你过来倒还有理由,叔叔阿姨他们知道了吗?”
“阿衡,我是来看你。”顾长汀抬起眉,声音可怜巴巴。
“不用,你们赶紧回去。”喻萧衡抬腿交叉在一起,金属的椅背透过一层布料传递出冷硬的温度。
“阿浔开车很稳,技术也很好怎么会出这么严重的车祸呢。”晋随状似不经意地问。
喻萧衡抬眼看他,突然提起这个,目的简直一目了然。
“顾总,我听说你前两天不是还因为一条朋友圈在当众冷下脸吗,难道是你……”晋随说。
林将行也若有所思地看过去。
明钰不声不响地说:“毕竟顾总脾气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上次的绑架要不是喻先生能解开手铐,可能就是两条人命在手了。”
晋随舔了舔唇说:“顾总,你怎么能确认只有阿浔一个人在车里呢,万一萧衡也在,那……”
顾长汀眉心直跳,看着这两还不嫌事大的人一阵火起,又担心喻萧衡真相信他们的话。
委委屈屈地把脸凑到喻萧衡眼前:“阿衡,你别听他们胡说,这是犯法的事,我怎么会干。”
“反正上一次也干过了,再干一次也不多。”明钰冷冰冰地提醒。
顾长汀轻啧一声,冷嗤道:“秦浔还没死呢,你们把靶子对准我有用吗?我先出局了,你们也讨不到好。”
他还想说些什么,喻萧衡一双眼睛无波无澜地瞥过去,瞬间未说出口的话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吞咽不得。
喻萧衡缓缓抬眼,目光一一扫过去:“你们都很闲吗,这么晚了不回家来这吵架,别在我面前吵好吗,很烦。”
“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们纠缠。”喻萧衡闭上了眼,睫毛的阴影垂在眼下,增添了一两丝疲惫。
林将行嘴唇张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明钰紧跟他的脚步。
顾长汀吵晋随冷笑,但也深知再留在这里不是给自己加分,而是扣分,说不定他那本就没几分的分数得扣成负数。
周遭逐渐安静,喻萧衡胸腔缓缓起伏:“过舟,你还不走吗。”
过舟攥紧了拳:“我又没说那些惹你不高兴的话。”
喻萧衡眼里满是无奈:“可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呢。”
过舟依旧是那副沉默固执的模样。
喻萧衡手指动了动:“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你高考结束了,暑假也和朋友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
“我没朋友。”过舟说。
“那个男生……算了。”喻萧衡说着又止住:“那你可以去试着交交朋友,我只是你这篇故事之中的过客,不值得一直为我停留。”
过舟脸色发白,唇瓣抖动着,声音都变得尖利:“你说的对,你对我来说根本什么也算不上,早点忘了你才是正确的。”
“嗯。”喻萧衡点头。
过舟感受到咽喉血管的跳动,铁锈味从嘴里往上涌,他眼底发烫,重重喘息了两声终于离开了。
喻萧衡见状松了一口气,身侧椅子微微晃动,秦浔的身体遮挡住冷白的灯光。
“你对他不一样,只对他说过这些。”
喻萧衡将手摆在膝上:“那我现在再跟你说一遍?”
晋随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吞吞吐吐起来:“刚才那些话,我说的不是时候。”
喻萧衡并不在意,说:“我知道你跟他不过表面上的关系不错,你死了,他也挤不出两滴泪,所以只要你别在我面前,想说什么都可以。”
手术室的门开了,秦浔被转入重症监护室,醒来时间并不能确认,喻萧衡换了衣服进去看他,秦浔那一张脸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痕,其他的隔着衣服倒看不出什么。
“秦浔,你现在一点也不好看,可丑了。”喻萧衡小声说。
病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
喻萧衡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断断续续又说了几句话,就到了离开的时间。
*
因为秦浔的昏迷不醒家里快要乱了套,就连Travis也在这种氛围之中感受到什么,焦躁不安地蹭着喻萧衡的腿。
喻萧衡搂住这条陪伴了秦浔12年的狗,说:“等他醒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认识你。”
“应该可以,小说里这种失忆情节一般只会忘了我。”
喻萧衡摇着小熊玩偶,可Travis现在对它毫无兴趣,他松开后,叹气说:“到时候我估计就没办法见你了,他那性格,估计能把我赶出去。”
Travis没法回应他,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喻萧衡说了几句就又没精神了。
管家忽然拿着手机一脸高兴地过来说:“医院的人打来电话,说是先生醒了。”
喻萧衡冷淡地挑挑眉:“哦。”
管家愣了下:“那您……”
喻萧衡拍拍衣摆,站起身,下巴抬起,唇角微勾,咬牙切齿地说:“我的离婚协议书呢,赶紧给我,还有那盘宫保鸡丁,我现在就给他带过去。”
管家:“您原来是认真的啊。”
“当然。”喻萧衡认真点头,秦浔不乖了,还把他给忘了,那还要来干什么,留着等他把自己赶出家门?
他这叫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