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难得能看见星空。
星光映照着雪花，如同细密的银粉，随着风一吹，在半空中洋洋洒洒。
窗前的人呆呆地站着，眼神放空，要不是胸口还略有起伏，恐怕就要以为他只是一具没有安装能源的仿生人。
沈不逊的脸颊贴着冰冷的玻璃，呼吸也越发沉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过载的头脑稍微冷静些。
他刚刚答应了洛骁的建议。
同意以盗窃罪的名义被洛骁押送回首都星。
审判，入狱，最多一年的时间，他要待在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监狱里，在这段时间里，[公司]的人找不到他，自然就会慢慢放弃了，只是一年的时间或许还不够，洛骁也跟他商量过，后续会把他藏起来。
沈不逊问他：“你怎么能保证那里面就是绝对安全的？”
洛骁没办法保证，他只能堵上自己在首都星的所有，去请求他的老师狄伯莱克保护好沈不逊。
如此才能彻底切断[公司]对沈不逊的监控。
沈不逊当时没有回应，没有提及伯里斯的事情，更没有说明就算是联邦第一监狱也有可能在[公司]的视线当中，他只僵硬地点点头，暂时答应了这个荒唐的决定。
实在是荒谬到有些可笑。
为了逃避[公司]，居然要躲到另一个极端的区域当中。
其实也有别的办法，让洛骁跟他一起加入[公司]。这种事，只要沈不逊开口，洛骁就一定会答应的。
但沈不逊不能那么自私，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能再把洛骁扯进里面。
如今逃也逃不掉，那就只能以最惨烈的方式去面对了。
当然，这也只是他应对洛骁的说辞。
他不相信自己身份暴露，即将被带走时，[公司]能不理不睬。
毕竟连伯里斯都救了，他这位至关重要的智体遗民，还会不救吗？
沈不逊现在只等着，在他们返回首都星的路上，或者在那之前，[公司]就会出面搭救他，界时不仅仅是他和洛骁彻底分别的开始，也是他着手反击的开始。
至于洛骁……
意料之外的冷静。
沈不逊宁愿洛骁跟他打一架，也不想看到洛骁以卑微的姿态祈求着跟他一起离开，他并没有放弃他，更没有抛弃他，只是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所想的背道而驰，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洛骁，更不知道该把洛骁放在何种位置上。
他爱洛骁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爱的前提掺杂了太多的欺骗与隐瞒。
他骗了洛骁也好，洛骁对他有所隐瞒也好，总之都不是那么纯粹。
谎言一点点地积聚，最后撕裂成难以跨越的鸿沟。
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以从前的眼光看待洛骁了。
沈不逊抬手触摸着玻璃，感受着被隔绝的寒冷，看着楼下街角处橘黄色的灯光，想起之前跟洛骁说过的话。
春夏交替的时节，卡凡洛蒂斯的街灯会在傍晚五点半准时亮起。
那不是统一设置，而是我喜欢你。
“我联系过首都星那边了，提交了申请，他们说最迟明晚离开。”洛骁推开门，从身后拉住沈不逊的手，左手上还缠着纱布。
沈不逊浅浅地应一声，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
洛骁见状也没有固执地再去牵他，坐在床边问着：“你是在想今晚发生的事吗？在卡凡洛蒂斯，我就认出了你，不过当时我不敢确认是你，后面失手开了枪，我很后悔，也害怕，直到我回到酒店发现你没事，那时候我以为是我搞错了，但是在来多洛莉丝的星舰上，是玛扎娜的突然出现让我感觉到不对劲……”
“别说这些了。”听见洛骁的哭腔，沈不逊一阵烦躁。
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他搞成这副模样。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洛骁或许还是意气风发的警官。
但是现在……
沈不逊的心里生出几分愧疚，尽可能地逃避着洛骁的目光。
“你在怪我吗？”偏偏洛骁也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我没有。”
洛骁依旧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双手无措地抓紧了床单，说出的话也格外无力：“沈不逊，我没有办法了。”
尽管沈不逊答应了他的提议，但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你回首都星继续当你的警官，处理好这些之后，我会去找你的，我保证。”
“你不能扔下我。”
洛骁表现得就像一个缺爱的小狗。
他所获得温暖从来都是转瞬即逝的，孤儿院也好，狄伯莱克也好，他们的爱从未在洛骁身上始终如一地倾注，只有沈不逊，愿意把自己贫瘠的爱分给洛骁些许。
或许不多，但对于洛骁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沈不逊双眼空空地望着窗外，没有精力再去继续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联系的是狄伯莱克先生吗？”
“嗯，他不太情愿，但还是答应了我。”
“他怎么肯的啊？”
沈不逊知道狄伯莱克对未曾谋面的他抱有意见，更不相信洛骁的几句话就能说服对方。
洛骁捏了捏拳头，如实道来：“老师说联邦政府内部最近不安稳，他需要推举一些新人。”
沈不逊偏过头：“你连警局都不想待了，还愿意进政府？”
“老师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
沈不逊对着玻璃中地倒影翻了个白眼。
这种话一听就是假的，真不知道是洛骁着急上火昏了头，还是过度信任他的老师，居然就这么天真地信了这种鬼话。
沈不逊不咸不淡的开口：“洛骁，你没必要为我牺牲这么多。”
洛骁盯着他的背影，依旧觉得惭愧：“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比起他的父亲，洛骁从心底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他还有满心的喜爱没有付诸行动，甚至觉得沈不逊会感觉不到他的爱。
不料下一秒沈不逊转过身来，直接坐在他的腿上，轻松几下解开了衬衫扣子，捧住他的脸说道：“洛骁，你喜欢我吗？”
“喜欢。”洛骁也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喜欢就好，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想了。”沈不逊抽了抽鼻子，继续说，“不就是几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要我去死。”
洛骁替他周密地规划过，盗取达芙蒂尔的眼泪这种级别的宝物，少说也要进去待十年。
但是沈不逊本身就属于特殊种族的范畴，联邦的法律能约束到他的地方不多，再加上狄伯莱克答应洛骁的事情……
一来二去，最多一年。
甚至联邦早就认定智体族群灭族了，在法律中并没有明说该怎么处置智体遗民，说不定看这份上，连半年都不到。
“对不起。”
“别道歉了，亲我，快点。”
再不亲就没时间了。
沈不逊抓着洛骁的衣服，赶时间似的撕咬着洛骁的嘴唇，直至口腔中出现丝丝的甜味，他才慢慢松开。
洛骁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反而表现出隐隐的享受，像是一直期待着沈不逊这么对他。
“你笨吗？疼了也不会说？”
洛骁攥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说道：“没关系，你怎么样对我都没关系。”
倒是没预料到洛骁会这么说，一时间沈不逊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洛骁抱住他的腰，紧紧地往怀里按，语气里多的是对沈不逊的纵容：“只要是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以前只觉得洛骁对他很好，纵容他的所有，还从没想过洛骁的感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因为他放弃原本平稳的生活，也因为他甘愿在泥潭里沉沦。
沈不逊想着自己也不算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吧，怎么就把洛骁迷成这副模样。
他想不通，只当自己天赋异禀，洛骁又用情至深罢了。
望向洛骁春潮似的眼神，里面藏着数不尽的缱绻深情，多一秒便觉得他是个温柔又重情的男人，丝毫看不见从前的冷淡。
沈不逊记得他几个小时前疯癫的做派，不想被他这人畜无害的眼神骗过去，便迅速地抽回了手，轻挑起他的下巴，审问道：“你当时真的想杀了唐歆吗？”
此时此刻，这种暧昧缠绵的氛围之中，洛骁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别人的事情，特别是唐歆，但既然沈不逊问了，他就如实回答。
“对，我真的想杀了她。”
“就因为我想回去找她？”
“嗯……”洛骁越抱越紧，害怕一撒手沈不逊就会溜走，“你在乎他们，比在乎我多一点。”
听听这语气，活脱脱地像受尽委屈还要忍辱负重的主儿。
要不是沈不逊就是当事人，他都要被骗过去了。
沈不逊泄了口气，软软地靠在洛骁身上，怎么也想不明白洛骁这份患得患失的不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觉得有些心累，想从洛骁身上离开，刚有所动作就被掐着腿拽了回去。
没等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
洛骁舔舐着他的锁骨，虎牙细细磨过脆弱的脖颈：“沈不逊，我不要你全部的爱，你只分给我一个眼神就好了。”
“洛骁，你可真会污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