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逊坐在原本的座位上，捂着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吐感不断上涌。
就像有人往他的胃上狠狠地锤了一拳，逼着他把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
他再次看向台上，舞台上出现的改造人很漂亮，兼具着不属于人类的动物特征。
这些特征让他们脆弱又痛苦，如果扯动那些拼接上去的器官，也许会看到他们流泪求饶的画面。
只是，沈不逊没有这种特殊癖好。
特别是在看见一些特别的宇宙种族后，沈不逊的心里还会泛起一股熟悉的恐惧感。
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脚底，像是被人用细针扎着，不断地刺激他去回忆恐惧。
“这位先生，你还好吗？”身旁多出一个男人，倨傲地向他递出手帕。
沈不逊接过手帕道了声谢，疑惑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全然没想到这里还有会主动搭讪的客人。
在擦汗的瞬间，他皱起眉头，觉得手帕上的气味有些刺鼻，但是身上疼得太厉害，一时没分辨出那是什么气味。
男人说：“他很漂亮，我很喜欢。”
沈不逊看向人鱼少年，只觉得痛苦：“漂亮是漂亮，但是如果喜欢他，不如给他自由。”
男人轻笑：“喜欢，也只是对于物件的喜欢，对于物件而言，最重要的是他的使用价值，而不是自由。”
沈不逊不同意他的说法：“他不是物件，他是人。”
两人的价值观不一样，男人便不再跟他讨论这个无聊的话题，沈不逊也不想跟具有特殊癖好的人讲话。
但是男人没有离开，更没有别的动作。
似乎他过来只是为了递一块手帕，让沈不逊留意到他的存在。
直到猫耳女郎喊出人鱼少年的竞拍价格。
一亿七千万！
沈不逊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也出问题了，看见光屏上浮现那一串不知道几个零的数字，他才敢相信这么一条人工改造的人鱼居然这么贵。
一亿七千万……进入宇宙时代之后，联邦依旧标榜生命无价，但是科技发展遇上人口爆炸，把一个人拆开卖都卖不到这个价。
身旁的男人冷不丁地举起了牌子，冷静的声音传遍全场：“两个亿。”
沈不逊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
两个亿买一个视作物件的改造人？
究竟是男人疯了，还是他对有钱人的世界一无所知？
沈不逊手动地合上下巴，场内又响起其他的声音，是有人在叫价竞拍，追加得虽然不多，但是起拍价本来就高，让后来的竞价更是高得吓人。
最后拍下人鱼少年的，还是沈不逊旁边坐着的男人，以四亿五千万的价格成交。
沈不逊摸了摸胸口，安抚着受惊的小心脏，在男人起身时问他：“哥们，有没有赚钱的秘诀？”
“秘诀就是……”男人面具下的眼睛打量着沈不逊，缓缓说着，“听从命运的安排。”
无趣的答案。
沈不逊爱财也缺钱，但是还没到为了钱对自己进行改造的地步。
“再见，我要去迎接我的小美人鱼了。”
一句话，便暴露了他的本性，也成功地把沈不逊从纸醉金迷的富豪生活中拉出来。
沈不逊也许永远无法成为这样的人，投机有余，但不够狠心，更无法把一个被改造的可怜人看作物品。
他的目光追随着男人的背影远去，心里的羡慕减淡许多，心态也回到了刚入场的时候，甚至身体上的痛感也慢慢消失。
沈不逊最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手帕掠过鼻尖，他想到这是什么味道了。
还是熟悉的玫瑰花香。
刚刚没闻出来，是在痛感的影响下短暂地嗅觉失能，能清晰地闻到的是鼻腔里淡淡的铁锈味，却闻不到手帕上的玫瑰花香。
难怪觉得男人熟悉呢……
沈不逊抬眼去寻找男人的身影。
那不就是在长枢号上伪装成[黑哨]成员袭击他的男人吗！
奇怪，人呢？
沈不逊站起来张望一番，只是片刻的功夫，人就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突然消失，就像当时洛骁跟他描述的一样，迷晕他的人，不明不白地消失在长枢号的办公区里。
当然，也像他跟[经理]第一次见面交接时，对方突然出现在封闭的巷尾。
他，或者说她，是[经理]。
是玛扎娜！
玛扎娜绝对是舍塔利人！
刚刚的那个“男人”，不是突然消失，而是利用舍塔利人“拟造”的特性变换了外貌，在他眼皮子底下成为另一个人。
难怪这里的灯光昏暗，为得不就是让沈不逊看不出对方变化身份的时刻吗！
沈不逊焦急地盯着前方的每一个人，可他根本分辨不出谁是刚刚跟他接触过的男人。
他根本没办法找到玛扎娜。
沈不逊自暴自弃地跌坐在座椅上，下次，对方会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根本无法预料。
可能是他，是她，或者是祂。
甚至连玛扎娜自己也许都无法确定下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她会是以怎么样的姿态。
舍塔利人特有的“拟造”能力，让玛扎娜的形象完全不固定，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她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样子，也有可能拟出沈不逊的模样。
所以才会有充当标记的玫瑰花香，提醒沈不逊，也提醒玛扎娜，不要忘记她本来的身份。
沈不逊暗暗攥紧了拳头，这种被戏耍的感觉很不好，搞得他就像是一位小丑扮演者，受到玛扎娜的摆布，在舞台上出尽洋相，本人又完全没有能力阻止，只能默默忍受。
身为被戏弄的愚者，他又该怎么找到玛扎娜……
沈不逊想不到任何办法。
连他能走到这里，都是玛扎娜为他开了一路的绿灯，不然只凭着他现有的能力的地位，只怕连地下拍卖场的存在都难以察觉。
台上一个接一个的拍卖品被人拍走，有了前车之鉴，后面的价格也没有过于离谱，沈不逊也没像一开始那样表现得惊讶。
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让玛扎娜现身，并破除她身上的疑云。
想一个完美计划，或者开门见山地跟玛扎娜聊聊。
后者可能很难实现，对方有意隐藏自己，沈不逊就算说破天玛扎娜也不可能露面。
只是前者，也没有那么容易做到。
一个能让玛扎娜不得不露面的完美计划……以他现在的能力很难把玛扎娜逼到这一步。
“到底该怎么办？”沈不逊愁得自言自语。
恍惚着抬起头，场内的人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他突兀地站起身：“这就散场了？”
感觉也没有拍卖很多改造人，只有前面两三个是，后面都是奇奇怪怪的装饰物，而且都没有拍出人鱼少年那样的天价。
地下拍卖场的人散得差不多，剧场似的场馆逐渐亮起灯，只剩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
沈不逊环视一眼，突然停住了脚步。
在众多的服务员小姐中，他没有看见带领自己入内的那位。
对方身上还有跟玛扎娜如出一辙的玫瑰花香，如果没有猜错，她应该也是玛扎娜的伪装之一，不然她怎么能对沈不逊的每个话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沈不逊相信玛扎娜有脑子把他骗得团团转，但他不相信玛扎娜还能猜到他心里的每一个问题！
一模一样的香水味。
这就是今晚最重要的线索。
也是玛扎娜刻意留给他的线索，如果连这都想不到，沈不逊觉得他也没有必要去见玛扎娜了。
想清楚了，沈不逊挨个拉住打扫现场的工作人员确定对方的身份。
不管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沈不逊一律把人扯住，不由分说地确定对方身上有没有玫瑰花的香味。
只是这么做，难免有所不妥。
拉住男人，靠近闻两下也就算了，抓住女性工作人员，就算沈不逊自己死皮不要脸地凑上去瞎闻，被他拉住的女生也受不了。
啪——！！！
“变态！”
女生尖叫着跑远了，周围的其他人则是用冷漠的视线打量着他，见沈不逊有所收敛后，继续低头做着各自手里的事情。
似乎是在默许他的行为。
沈不逊捂着被打红的脸，面对下一个女服务员时离得稍微远了些……
从场馆内，到走廊，再到整个地下，沈不逊都没找到领他进入的那位服务员小姐。
这无疑更让他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也让他确定，从一开始玛扎娜就在给他设套，让他在完全迷茫的情况下，不自觉地步入为他量身定做的圈套。
如此煞费苦心，沈不逊都有些感动了。
只是沈不逊又迷茫了。
下一步，他该做些什么，或者玛扎娜要他迈进哪一个圈套。
“你就这么放弃了？”声音从头顶的广播里传来，都到了这一步玛扎娜还不肯现身。
沈不逊面无表情地靠着座椅，捋了捋额前杂乱的头发，苦笑道：“姐姐，你就别玩我了，我这么天真单纯的一个人，哪能走出你的层层圈套啊。”
玛扎娜冷笑：“你不是自诩七窍玲珑吗？”
沈不逊叹了口气：“大姐，我是七窍玲珑，不是脑子有洞，你变来变去地这么玩，就算是我妈站在面前我都不敢确定她的身份！这样躲躲藏藏的很好玩吗？”
玛扎娜没了声音。
就当沈不逊以为他的苦口婆心劝住了玛扎娜时，拍卖场里传来锁链转动的巨大声响，他连忙从走廊跑进去，突然迸发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缓了几秒，再睁开眼时，地下拍卖场完全变了样。
前排的座椅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舞台，后排的位置也被拆分成一个个小包间的样子，像是单独的贵宾观赏区。
而随着锁链的抽动，舞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鸟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