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北境一个小村落里的武学私塾里,二十多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在拿着木剑来回过招。
魏元景迈步四处指点,眼尖地看见两个男孩躲在一颗大树下乘凉。
魏元景故意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你说成王殿下到底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自一年前与匈奴那一战后,便没了踪影。不会是……当时就出了意外吧……”
“胡说八道!”另一个男孩立即反驳道,“他那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出意外呢,一定是功成身退,隐居去了。”
男孩脸上冒出羡滟的神色,激动地跳起来道:“当年“守门神”威风凛凛,打遍北蛮十二部,北蛮十二部退居胡罗山后,甘愿归顺大晋,从此北境归于和平!这等功绩,绝对是大晋的独一份!不过,我以后一定比他厉害!”
“你又吹牛!”
“你才吹牛!”男孩不忿地扭头瞪过去,却正好对上魏元景带着笑意的眼睛。
“师父!”
另一个男孩吓得立即跳起来,两人齐齐站好,低着头不敢说话。
魏元景随和又耐心,但武术上很厉害,要求也严格,他们不自觉地敬佩,也有点敬畏。
“不算吹牛,你以后一定比他厉害。”
被夸的男孩扬起眉梢,“真的?”
魏元景笑着“嗯”了一声,因为他是真心实意夸奖,这个男孩很有天赋,也很有勇气和毅力,和当初的邓珏很像。
如今邓珏已成大晋赫赫有名的武将,那这个男生凭什么不可以呢?
师父的一句肯定胜过别人的千万次否定和怀疑,男孩立即雀跃起来。
……
下了学,魏元景独自留下来四处查看有没有遗漏的没有放回库中的兵器。
这已经成了他这一年来的习惯。
突然,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来不及转身,人已经扑到背上,魏元景立即空出手去反手扶住程也安。
“你怎么来了?”魏元景将人稳稳托住。
“最近农忙,天也燥热,他们早就坐不住了,便提前给他们下学了。”
程也安抱住魏元景的脖子,笑嘻嘻地问道:“忙完了吗?”
“忙完了,走,回家。”魏元景轻轻颠了颠背上的人,转身往外走去。
一路上除了蝉鸣和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四周都很安静,因为现在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去了田里。
只有魏元景背着程也安沿着树荫往家走,而这条路他们已走过无数遍。
程也安就这样懒洋洋地趴在魏元景背上抱着他,“给小奴儿打的平安锁已经做好了,明天你陪我去取吧。”
小奴儿,沈为和许秀秀的孩子,是一个可爱的女婴。
“好。”
程也安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诶,魏元景你知道吗?当初嫂子自责了好久,觉得你有断袖之癖,还对我有意思,但人是她带来了,所以她觉得对不起我,还给我承诺说一定把你赶走。”
魏元景也笑了,“我知道,你在院子里睡着的那天晚上,我偷亲你,被她看见了。”
程也安挑了眉,捏住了魏元景的耳朵,“你说你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又偷手帕又偷亲人的,干的缺德事倒不少。坦白说,你还干过什么其他缺德事吗?!”
魏元景任由程也安捏着他的耳朵,认真思考起来。
“京都赐婚那次,成亲前,我亲自把请柬送到了林子书的府上,希望他能写篇诗赋送给我们,当做成婚礼。”
程也安惊讶了一瞬,“我怎么不知道?”
魏元景也忍不住笑了,“因为他没答应,还故意把茶水打翻,打湿了我的衣袍。这事挺幼稚的,又谁都不服气,所以后来彼此都没提过。”
程也安真是无语了,“你也真是过分了。”
魏元景倒不这么认为,“他当初在我面前也挺得意的,我只是想杀杀他的意气。怎么?你向着他?”
程也安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儿了,却故意道:“他与我多年好友,我向着他一回怎么了?”
魏元景话立即低了下去,“不止一回。我听说他现在还没有娶妻,陛下催他,给他介绍世家女,他一个也看不上,我看他心里还惦记着你。”
程也安立即心虚地斥了一声,“别胡说八道。”
魏元景故意继续问,“你难道不清楚他的心思?”
背上的人沉默了。
“实话实说,我不生气。”
程也安这才道,“一开始不清楚,后来有点感觉,但故意避着,我只把他当朋友,他自己也知道。”
魏元景这下高兴了,“说来他也挺可怜,他在你身边那么久,却没有占了你的心,我虽来得迟,但你却喜欢我,他一定嫉妒我。”
听出了魏元景话里的小得意,程也安忍不住觉得他有点可爱,嘴角上扬,却口是心非地嫌弃,“你这人是伪君子吧……”
魏元景不在意这些,又问,“也安,那到底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却喜欢我?”
这答案早就在程也安心里滚了千百遍,此时却忍不住有点羞涩和犹豫,“因为我渴望成为你那样的人。魏元景,还记得我一开始对你的态度不太好吗?其实是因为有点嫉妒你,觉得你意气风发的,我却一事无成,臭名昭著。”
“忍不住关注你,在意你,在你身边就很安心舒适……说实话,我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你呢,魏元景,你喜欢我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你恐怕觉得我在开玩笑,但我就是喜欢你这样张扬的性子,像北境的风一样自由。后来发觉你的不易,总是忍不住心疼你,想去关心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但第一面,你藏在石榴树上摘花,只见裙尾不见其人,又跳下来冲我出手时,我便觉得你不一般。”
程也安忍不住笑了,又故意晃了晃胳膊道:“现在呢?没后悔过?”
一阵微风吹来,树荫晃动,程也安的呼吸也吹动着耳朵,耳朵又麻又酥,带起心上的一点怡然。
“没有,这正是我想要的。”魏元景发自肺腑,话如清爽的夏风,落到耳朵,吹到身上,令人舒适地自然勾起微笑。
“巧了,我与你一样。”
程也安笑了,语调轻快,像畅游溪水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