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肆全围了!任何人不得出入!”魏元景一声令下,李乡南立即带人包围了酒肆。
魏元景带着人进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最后来到后院一个上锁的仓库门口。
魏元景脑中有不好的预感,他冲上去一脚踢开房门,就看见满地狼藉,全是打斗的痕迹,程也安躺在一个死去的男人身边,衣衫破碎,露出大片全是鞭伤的肌肤,触目惊心,如雷劈当头,魏元景惊在原地,如被人扼住喉咙,无法呼吸,全身血液冲向大脑,魏元景心中的悲愤难以遏制。
听见声响,程也安惊慌地下意识去遮挡衣衫不整的自己,他害怕被人看出端倪,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男子。
可他没有力气去遮挡,他绝望地看着那人靠近,绝望地把自己的狼狈痛苦袒露无疑,直到他看清来人是熟悉的面孔。
是魏元景,是魏元景……那就好。
程也安瞬间心安下来,他得救了,他不怕了。
程也安闭上了眼睛,彻底晕了过去。
“都转过去!”魏元景喝道,一边迅速脱掉自己的外袍,跪在地上把外袍盖在程也安身上,靠得那么近,程也安脸上的伤与血迹触目惊心,那么清晰鲜明,魏元景的手都在发抖!
“去准备马车!快!”
吴通被这场景吓得才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立马去向酒肆掌柜要了一辆马车,停到了门口。
魏元景一把抱起程也安,将程也安整个人包裹起来,连带着脸也遮起来,不敢用力,怕他疼,又怕不用力,程也安会消失会破碎,魏元景颤抖地抱着程也安站起来,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满是痛苦与杀气。
魏元景抱着程也安快速往门口走去,许多酒肆客人忍不住探出脑袋去观望,看见魏元景只穿了白色里衣,怀里还抱着个人,那人被魏元景的衣袍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绣鞋,这才辨别出魏元景怀里的是个女子。
李乡南还等在门口,见魏元景抱着人过来,满脸煞气,便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了。
魏元景停下脚步,看向李乡南道:“李乡南,今日之事,谁若是传出去半个字,我会亲手杀了他,明白吗?”
李乡南明白孰轻孰重,立即道:“殿下放心,今日巡防营只知寻人,不知身份!”
“好,你亲自去把后院的人处理了,不要让任何人发觉,告知酒肆的人,巡防营照例捉拿贼人,无需惊慌。”
“属下明白!”
魏元景这才抱着程也安上了马车,吴通即刻驾马往成王府赶去。
百花楼,齐林蒙着眼睛,正和一群娼妓们玩乐,衣冠不整,浑身冒着酒气,房间发出一阵阵调笑的声音。
下人推开房间,喊了一声“世子”。
齐林扯下蒙着眼睛的红纱,怒道:“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不要来打搅我!”
娼妓们无聊地靠着或坐着,看着那下人垂眸过来,靠近齐林的耳朵说了一句话,齐林的脸色瞬间黑了。
“成王和他认识?怎么会找到那儿?”
那下人低声道:“还请殿下避一下,恐惹火上身。”
齐林冷笑一声:“怕什么?他又不知是我做的,能如何我?我可是曲阳候世子!难道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齐林抱住一娼妓,向那下人摆手道:“退下退下,别来烦我!”
成王府,魏元景将程也安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月儿匆匆赶过来,看见程也安满身的伤时,眼睛瞬间红了,哽咽喃喃道:“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郡主……”
启竹迈步赶过来,坐下来把了把程也安的脉,凝眸道:“伤到肺腑了,但不严重,只需静养一段时间,木屑谷粒已经陷进了肉里,需要用针挑出来,再上药包扎。”
启竹看向魏元景,眼神询问。
魏元景犹豫了一下,这便需要程也安脱掉衣裳,一点点把身上的伤口全部清理一遍,可程也安是女子,这……
月儿明白了什么,立即挡在程也安面前:“我从小学过一些医术,先生只需把药和包扎的工具给我,伤口便由我清理。”
“也好”,启竹把针灸、药和工具都留了下来,交代了月儿该如何清理伤口。
魏元景忙道:“你一人无法应对,我帮你喊个婢女。”
“不用”,月儿的语气不容拒绝,“你们都出去。”
上药要紧,魏元景没有再辩驳什么,与启竹一起离开了房间。
魏元景看着关闭的窗户,有些紧张担忧,程也安身上的伤口那么多,用针挑出伤口里的碎物,程也安该有多痛,他真想替程也安受这一遭,他战场上厮杀,受伤惯了,早就不知疼痛了,可程也安不一样,他是金枝玉叶、养尊处优的郡主,哪里受过这般伤害,可如今却被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眼中的恨意袭遍全身,魏元景握拳紧绷,手上青筋泛起,咬牙隐忍着愤怒。
他一定会让欺辱程也安的人付出代价!
启竹抬眸看向魏元景,犹豫着道:“殿下,我刚刚把脉时发现,郡主脾肾亏虚,体寒严重,阴阳失衡,经脉堵塞,气血不畅,有抑郁之症,恐有心魔作祟,长久以往,是短命倾向。不知为何,郡主的身体会如此糟糕?”
握着的手指松开,魏元景垂眸,心疼又悲伤,在玉虚观里,他目睹了程也安梦魇痛苦的模样,在寒冬,他看见程也安被困在闺阁,不敢踏步看雪的神情。
他不知程也安经历了什么,有什么的秘密,意气风发、自由潇洒的程也安,为什么会有这些痛苦?魏元景只觉得心疼,他不愿去问,去调查,不想去剖析窥探程也安的痛苦,或逼程也安揭开伤疤,暴露脆弱。
月儿让他不要透露程也安梦魇的事情,又如程也安那般好强的性格,他也猜到程也安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软肋,他只希望终有一天程也安可以坦然放下,彻底释然心里的苦楚,而自己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治好程也安的伤,他希望程也安日后能康健无忧,喜乐安宁。
“这件事你我知道便可,还劳你再写一份根治此病症的药方,这些日子一同让也安服用。”
“好,不过想要根治,只靠药物是不行的,也绝不是三五年就可以解决的。”
魏元景眼眸一颤,没有说话。
“殿下,我便先去熬药了。”启竹说完便转身离开,去准备熬药。
魏元景“嗯”了一声,又看向关闭的窗户,里面似乎传出细碎的呻吟声,听不真切,却更令人揪心关切。
事成之后,他想带程也安离开,他想去哪里都好,北境太冷,程也安最怕冷,那便去南方,南方四季如春,温暖湿润,便于养伤,等程也安养好伤后,他们再回北境。
片刻后,吴通快速迈步过来,“殿下,查到了,是曲阳候世子齐林。”
魏元景眼底浮起一层雾气,如黑暗里行走的野兽,令人捉摸不透,无形中感到一阵恐惧:“好!今晚把他带过来,不要让人察觉!”
黄昏时分,程也安终于醒了。
月儿一点点地给程也安清理伤口上药,不敢让任何人帮忙,结束后累得靠着床边守着程也安,但没有心思睡觉。
魏元景也坐在一旁的书案前守着,面前放着掀开一半的书册,目光却落在躺在床上的程也安。
昏昏沉沉,程也安睡了许久,什么梦也没做,这是程也安睡得格外安稳的一次,没有梦魇,没有失眠,也许是因为太累了,也许是因为危险彻底解除,他没有什么顾虑了。
程也安终于醒来,扭头看见月儿,喊了一声“月儿”,声音仍有些无力。
月儿立即回头看向程也安,惊喜道:“郡主,你终于醒了!”
魏元景听见声音立即走过来,急切地看向程也安,程也安抬眸与魏元景对视,忽觉得有些羞于面对,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被魏元景看见了,程也安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可程也安又庆幸,幸好是魏元景来了,他下意识地信任魏元景,觉得魏元景可以依靠……
“还疼吗?”魏元景眼里的担忧那么明显急切,程也安隐约有些记忆,魏元景把他紧紧遮住,抱起……
那一瞬,程也安有些酸涩的委屈,眼睛忍不住红了,他不想被魏元景发现,立即避开视线,随口说了句“不疼。”
说着要起身坐起来,这一动作立即牵扯到身上的伤,程也安感觉浑身无力又酸痛,没忍住轻哼几声,月儿连忙去扶,魏元景下意识递过去手去扶,想到什么,又缩了回来。
程也安坐好,余光扫到四周,才发现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这是在哪?”
月儿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魏元景道:“我府中。”
程也安顿了一下,立即抬高声音道:“我要回去。”
魏元景猜到程也安会如此,连忙道:“也安,你确定要现在回去?这一身的伤你如何向侯爷夫人解释?岂不是让他们白白担心?”
程也安犹豫了,月儿瞧着程也安的神色,这才道:“郡主,你现在需要静养,我怕侯爷夫人担心,便自作主张,告诉他们我们二人去了万松山游玩,需要几日才能回去。”
程也安想要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只是觉得住在这里不妥,可现在的确不太适宜离开,月儿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才出此下策罢了。
魏元景知道程也安在担心什么,又道:“你且放心,你在这儿的消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待你伤好得差不多,你若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
程也安不敢抬头看魏元景,只是垂眸应了一声。
月儿这才起身道:“药已经煎好了,我去端药。”
“你先好好休息。”魏元景抬脚随月儿一起出去。
关上门,到了廊下,两人默契地停下脚步。
魏元景把药方递过去道:“这是启竹写的药方,也安体寒怕冷,经脉堵塞,积病许久,不是一时可以根治的。启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道医,他的方子绝不会差,你拿回去给也安长久调理,总会好的。除此之外,我不知他有什么心事……我答应过你,我不会去打听,但若心事不了,总会郁结在心,你是他亲近信任的人,只有你能帮他。”
月儿默默接过药方收下,心里却生出无奈的悲凉感。
为了掩盖男子特征,程也安长久吃那些抑阳转阴的药,所以身体里的寒气越积越重,阴阳失调,导致程也安体寒怕冷,也是因此,程也安的心里受着极大折磨,有了抑郁之症,失眠梦魇,一直过得艰辛。
月儿心疼程也安,可那抑阳转阴的药不得不吃,这药方与那药相冲,无法使用,但月儿还是收下了,她希望有一天,程也安能摆脱那些束缚,做回自己,能用上这个药方,能健康无忧。
“谢谢,谢谢你救了郡主。”
此话出于真心,月儿以前对魏元景是有些不满,她知道魏元景喜欢程也安,可她也知道程也安不想嫁人,喜欢对程也安来说反而是种负担,所以他不愿让魏元景缠着程也安,也害怕魏元景把程也安抢走。
但她也逐渐发现魏元景是真的喜欢程也安,真心对待程也安,所以他无可反驳,特别是经历此事,月儿的态度软化了不少。
“是我去的太迟……”魏元景垂眸自责。
想起什么,魏元景道:“我派几个人婢女与你一同照顾也安吧,他如今有伤,你忙不过来。”
月儿立即拒绝道:“不用!郡主不习惯别人照顾,在府中也一直是我一个人照顾郡主起居,不用其他人。多谢殿下关心,我先去端药了。”
魏元景看着月儿的背影,有些疑惑,但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