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前方到达终点站……”
早上七点半，整个城市开始活跃起来。
社畜们和学生们挤上地铁站，启动时的轰鸣声一瞬间盖住耳机内的音乐。
唐水和所有人一样, 戴着耳机, 睡眼惺忪地看手机。
这是她实习的第五天，人比狗困，怨气比鬼重。
耳机里, 新闻正在播报关于设计师封芷北与豪门封家的经济纠纷案。
“……在开庭前, 封家通过不正当手段对封先生造成人身伤害, 此事件对社会产生较大不良影响……”
唐水的眼皮快支撑不住了, 她的头一点一点, 小声嘟囔。
“有钱人的生活我不懂……”
手机的画面上弹出了那位封先生的照片。
红发男人躺在病床上，他的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双眼被纱布缠紧, 有淡淡的血色渗出。
“哎呦我的天。”
唐水被吓清醒了。
她记得这位封姓设计师不仅有才, 还长得很漂亮, 竟然被自己有血缘关系点亲戚迫害到这种地步。
算得上是美强惨了。
地铁上的提示音响起，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总觉得这声音好熟悉，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甩甩头，将手机放进衣服口袋中，跟随人流下了地铁。
正值早春, 微风中带着一丝暖意，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富有生机和活力。
“哎, 小唐，你听说了吗, 咱们上头要换老板了！”
茶水间, 有女同事和唐水八卦。
女同事压低声音：“新来的老板是个男的, 听说还是个程序员！哎，真烦人……不过好在年轻，应该没有那群老家伙那么多事儿。”
唐水同样深受中年男老板的迫害，于是也点点头，“希望他是个准时下班不加班的好老板。”
话音刚落，茶水间的门被敲响。
紧接着，一位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拿着一个保温杯，进入茶水间。
男人皮肤很白，一头黑色短发，穿着一套格子衬衫，扣子规规矩矩扣到脖子底下。
一回头，耳朵上的耳钉闪闪发光。
唐水眼睁睁看着男人用保温杯接了一杯咖啡，然后和她们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后便离开。
女同事惊呆了。
“这人，穿得这么随便啊……而且也没听说有新韭菜进来打工？”
两个人对视，心里不约而同浮上一个答案。
——新老板！
燕楚雪并不知道下属们内心的想法。
他坐在办公室，盯着面前的电脑。
一个月前，他从医院醒来，家人们围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据说他是从楼梯里摔下来，不慎摔坏了脑袋，忘记了很多事情。
燕楚雪看着电脑里一份加密文件，面色严峻，手摸上键盘停顿几秒后又缓缓放下。
……他忘记的事情里也包括，怎么使用电脑。
他的家人说，他曾经是一名程序员。
怎么会有人把吃饭的本事给忘了。
燕楚雪沉思片刻，网购了几本python入门工具书，并搜了几个教程视频，开始看起来。
社畜的一天总是过得很快，在听到今天不用加班的消息时，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欢呼起来。
“新老板威武！”
黄昏时分，所有人都从写字楼中走出，脸上带着不用加班的幸福笑容。
燕楚雪站在大楼的最顶层，从落地窗前往下望。
放学的少年少女相约在黄昏后的街角，脸红得快和天边的太阳一样，但还是牵起对方的手。
公共座椅上满脸褶皱的老太太抬起头，浑浊的眼盯着太阳一点点消失在天边。
温度开始下降，室内灯自动开启。
夜晚降临了。
即使是工作日的夜晚，商业街上也挤满了人，周围的餐馆传出饭菜的香味。
“……咦，你怎么啦，最近实习不开心吗？”
唐水对上同伴担忧的眼神。
她有些莫名，摇摇头，“我没有，怎么了……”
刚说完，有什么带着余温的东西滴到自己的手上。
“哎？为什么我会哭……？”
唐水抹了一把脸，泪水像决堤大坝一样止不住流下。
同伴安慰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哎呀，不哭啦……都过去了，咱们升职加薪，干翻老板！”
“没有，不是这样，新老板人挺好，都没有加班了呢……”
街道熙攘，万家灯火亮起。
月亮像往常一样升到天空中，今天是农历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出现在黑夜之上的是一轮巨大的圆月。
这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街边，一对男女青年挽着手，忽然抬头看向月亮。
“怎么回事……突然很难过……”
女孩流下一行泪水，喃喃。
她在看到月亮如期升起时，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就像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月亮了一样。
街角的另一端，人群尖叫起来。
保安甩着棍棒将一位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击倒在地上。
“呸，都多大的人了，还骚扰人家小姑娘！”
听到这句话，人们纷纷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趴在地上的男人。
“哎，最近真是不太平，出了好多事呢……”
“要我说，都怪现在压力太大，你看，人都精神失常了！”
燕楚雪站在道路的另一边，瞥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
他在买章鱼小丸子，热腾腾的水汽糊了一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买糖葫芦嘞——”
叫卖声从不远处传来。
燕楚雪扭头，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街边还有卖糖葫芦的，新鲜水果被切成一块块串起，裹上糖浆后晶莹剔透。
燕楚雪盯着看了半天，小丸子都没顾得上吃，全凉了。
看着别人切水果，他总觉得自己也有点手痒。
……不知道是想切水果还是想切人。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自己怎么会有切人的想法？
燕楚雪摇摇头，转身向自己现在居住的别墅走。
可能是伤到脑子的后遗症，正常。
慢慢养养应该会好。
-
三天后。
今天是休息日，燕楚雪到医院来检查身体。
他在前几天的工作中大致了解了自己现在要干的事情。
公司的海外部门曾经和那位受伤昏迷不醒的设计师封先生合作了一款全息游戏，名叫荒野。
据说，游戏的核心技术还是燕楚雪亲自设计的。
虽然他自己都不记得有这回事。
“基本没有大问题，可能还需要一点刺激才能想起来之前的事情，放宽心，没事的……”
基础检查没有问题，医生轻声细语，让他上楼去做个测试，顺便检查一下他有没有认知错误。
燕楚雪应了一声，转身向电梯间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
游戏做好了，宣传到位了，就差上市发售。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封家因为之前的案子，借口为那位设计师过生日将他引到老宅，把人的眼睛给弄失明了。
关于那位设计师和他家里的纠纷，他并不清楚，只是依稀记得是争夺财产所有权。
燕楚雪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医院里静悄悄的，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他下意识绷紧神经。
在看到电梯内并没有人后，他才放松下来。
自从受伤后，他就经常出现这种状态。
但没有关系，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燕楚雪的手指飞快在手机屏幕上敲击。
当老板很忙，即使是休息日，也要处理公事。
他一边在手机上回邮件，一边走出电梯，没想到却撞上了一块温热的东西。
“呃！”
青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燕楚雪匆忙抬头，瞥见一抹红色，“抱歉。”
“没事，不好意思我刚刚走得有点快……”
面前是一位穿着病号服的青年，他戴着一副墨镜，红色的长发披在肩头。
他将墨镜摘下来一点，露出的淡色眼睛眨了眨，“燕楚雪？”
燕楚雪一愣，“你是？”
“哦……没有，我忘了这条线里你现在是弱智。”
封芷北小声嘟囔着。
燕楚雪没听见这句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红发青年将墨镜重新戴上，伸出手。
“我是封芷北。”
伸过来手白皙又纤长，燕楚雪很快反应过来，同样伸出手握住几秒后放下。
“你好，燕楚雪。没记错的话，荒野的概念设计应该是由您负责的。”
“嗯嗯，是的，”封芷北勾起嘴角笑了笑，“该我用敬语，我比您还小几岁呢。”
燕楚雪总觉得面前的人虽然漂亮，但浑身带刺，说话也有种怪怪的感觉。
不过艺术家总有自己的世界，他没在意，点点头道：“不用，我们都是合作伙伴。”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便道别。
燕楚雪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做检查，封芷北则是左顾右盼后，溜进别人的病房。
“……卧槽，你特么吓死我了！”
病房里，闽知春吓得差点把针头拔下来。
她同样穿着一身病号服，将头发束起，瘦瘦小小，看起来格外可怜。
“猜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封芷北一屁股坐在床上，随手拿起桌子边的苹果啃起来。
“这是别人送我的贡品……不是，这是我的礼品！你别吃！”
闽知春不敢大叫，怕引来护士和医生，只能用手锤封芷北的背。
但力量差过于悬殊，这种手段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封芷北将最后一口苹果咽下，才缓缓开口。
“我见到燕楚雪了。”
闽知春呆住，慢慢将手收回。
自从封芷北使用属性，将世界扯成完全不一样的样子后，他们便再也没见过燕楚雪。
大概是因为只有燕楚雪是死过好几次的人，再次扭转未来对他造成了一定冲击，脑子受了点伤。
“我说，你还要在这里装到什么时候？贺新梅说准备和她弟弟去海岛玩，问你去不去。”
闽知春绕开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
“不去，我要搞事业。”
封芷北拒绝的十分爽快。
他站起身，去病房的独立卫生间里洗干净手后将墨镜摘下。
“我还没手刃纪灵，得把他整局子里我才能安心，不然我天天呆在病房里装什么？”
封芷北将墨镜收回口袋，转身准备离开。
“哎！你等会，我问你件事。”
闽知春赶忙叫住他，表情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
“我说……你和燕楚雪到底打算怎么办？”
封芷北收敛了笑意，垂下眼眸。
“等他想起来再说吧。”
他没管身后闽知春的叫嚷，朝她摆摆手后便离开病房。
生活仍然在继续，燕楚雪自学python入门，已经达到了能做出自动画爱心程序的程度。
为了庆祝，他在自己的朋友圈发布了这副大作。
一刷新，一条新的评论出现。
【封：这么可爱，给谁做的？】
燕楚雪沉思，最后忽略了后半部的问题。
【刃雪：没有可爱。】
【刃雪：你喜欢吗？】
病床上的封芷北缩在被子里，看到这句话乐得直蹬腿。
他窜起来，飞速截图，留存证据准备给未来恢复记忆的燕楚雪看。
这个世界改变了不少。
由于强行改变未来时间的副作用，许多曾经在游戏里作恶过的玩家精神状态都算不上好，但战斗力又被削弱了很多，于是统统被抓进精神病院。
这个世界也并没有宇宙中的界外生物，包括封芷北在内的所有人，从里到外都是纯纯正正的人类。
这段时间，封芷北和燕楚雪在网上聊了不少，从人类哲思到今晚吃什么，各种话题应有尽有。
现在，燕楚雪又来找他打卡了。
【弱智中：今晚吃的什么？】
【弱智中：我还没吃，参考一下】
封芷北给燕楚雪的备注是“弱智中”，打算他什么时候恢复正常再改成别的。
【玫瑰吃乌鸦：没吃，不饿】
【玫瑰吃乌鸦：好无聊，不想呆在医院】
【弱智中：能从医院出来玩吗？】
封芷北勾勾嘴角，手指灵活地在手机屏幕上点击几下。
【玫瑰吃乌鸦：能，大哥带我玩】
于是第二天，燕楚雪专门翘了班，骑着他新买的机车来接封芷北。
他本来想开车，但记忆受损的大脑实在想不起开车的方法，封芷北又不愿意坐其他人的车。
“哇靠，你还记得怎么骑这个吗？”
封芷北换了一身衣服，戴着墨镜，看起来像是要去走红毯一样。
燕楚雪在看到他时，也呆了呆。
一头张扬的红发束在脑后，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看得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想什么呢？”
封芷北的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燕楚雪看了看他，“你这样真的没事吗？”
“没事，早好了，在医院躲人呢。”
红发青年笑眯眯的，很自然地环住燕楚雪的胳膊，“先去吃点什么吧，我有点饿，天天在医院，嘴里快淡出鸟了。”
工作日的白天，街道上十分冷清。
燕楚雪帮封芷北将头盔摘下，一缕发丝在后者的眼前摇晃。
戴着头盔没法戴墨镜，这还是燕楚雪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
封芷北的瞳色很淡，是一种漂亮的灰色，像黑灰色的欧泊。
现在，这对眼睛的主人正在阳光下朝他微笑。
早春的暖风吹在身上，身边还有暖和的漂亮美人，燕楚雪第一次觉得，人活着，真好。
中午，燕楚雪的公司食堂。
食堂是类似自助餐的设计，菜品应有尽有，非常丰盛。
“我擦，你看这图是不是咱们新老板？”
唐水正拿好了食物准备吃饭，旁边的同事将手机递给她。
屏幕上是一条新闻。
“劲爆！知名设计师封芷北竟和他约会……”
唐水一边喝饮料一边往下划拉，一张图片出现在眼前。
“噗——咳咳咳、这什么东西！”
图片上，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坐在街边餐厅的靠窗位置，其中矮一点的那个有一头红色长发，正将手中的蛋糕喂给对面的男人。
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唐水瞳孔地震。
她顾不上继续吃东西，赶紧将手机塞给同事。
两个人在深深的沉默之后，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哀。
自己在打工，而老板早早地旷班去约会了。
“可恶！”
唐水愤愤咬了一口手中的面饼。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燕楚雪已经从能够用python制作自动画爱心程序进化到了能够制作较为复杂的指令。
他在研究代码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电脑里的那份加密文件。
这段时间，不管他怎么尝试，密码都是错误的。
好在文件并没有错误次数上限。
同时，这段时间他和封芷北的关系也逐渐升温。
封家的案子告一段落，结果没有任何悬念，封芷北胜诉。
但这件案子背后又顺藤摸瓜出另外几起刑事案件，最终逮捕了一位叫纪灵的年轻男人。
封芷北当时开心得不得了，带着一瓶红酒专程来找他庆祝。
燕楚雪总觉得封芷北身上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但他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遇到过。
过几天就是游戏的发布会，他和封芷北都要出席。
燕楚雪打算弄个大的。
发布会当天，有不少大佬都出席。
封芷北已经习惯了被各种人观察打量，他只是随便笑了一下后坐在自己的位置玩手机。
“来这么早？”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封芷北头都没抬，将下巴靠在手上，声音中带着笑意。
“是你来太晚啦。”
荒野游戏的美术设计堪称业界天花板，完美的场景和逼真的效果吸引了不少感兴趣的玩家。
记者们端着巨大的相机，快门声像雨后青蛙叫。
封芷北有些不舒服地眨眨眼。
属性使用的后遗症并不是没有，他的后遗症主要集中在眼睛和喉咙。
从医院醒来后，封芷北其实有一段时间真的看不到，也说不出。
“那么，请荒野的美术总监，封芷北先生上台讲话！”
人群之中爆发出掌声，青蛙叫一样的快门声更大了。
毕竟这位设计师年轻又漂亮，非常适合放在头条。
封芷北朝着下方的人微笑着，侃侃而谈。
燕楚雪坐在座位上，忽然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熟悉感。
他没忍住皱了皱眉，几张画面闪过脑海之中。
台上传来略带沙哑的嗓音，逐渐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合。
“……我要感谢所有人，特别感谢燕楚雪燕先生，是他带给我了灵感，单靠我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画出这些画面的，谢谢你。”
封芷北淡色的眼睛直直看向燕楚雪，朝他鞠了一躬。
轰鸣般的掌声又响起。
发布会结束后，原本有一个小型聚餐。
封芷北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在停车场里找钥匙时，被人从后方抱住。
“我找到你了……”
身后的人气喘吁吁，听起来是一路跑过来的。
“之前说的还算数吗？安全回来以后……做我的爱人。”
封芷北站在原地没动，脸上慢慢浮现出微笑。
“当然。”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正文完结啦！
番外周末更新哦！后面会慢慢修文！
呜呜人生第一次写小说，好多不足……！谢谢大家陪我到这里！！真的很开心！！谢谢！！！！！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