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景知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一手捂着酸痛的脖子，一手撑起身体。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竟在禅房里。
回想起自己之前因为质问了智通两句，反而被他敲晕。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也不知道法会有没有顺利进行下去。想到这儿，景知瑜还是决定出去看看情况。
景知瑜刚在脸盆边捧了一捧凉水，打算让自己清醒一点。可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窗户外传来说话声。
“听说了吗，智通师叔被住持训斥了，好像现在还在大殿跪着。”
“啊，还有这事？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法会提前结束这档子事，压根没想过智通师叔。不过法会提前结束是前所未有的，我这心里一直揪着慌。”
“唉，那有什么办法，师叔代表住持主持法会，他应该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被住持紧急召回，我们也无能为力。”
“不过我倒是听说，这次师叔犯的事，事关智觉。”一个瘦高和尚弯着腰在另外两个和尚耳边小声道：“听说啊，是智通师叔害了智觉。当时有几个练武的师兄抬着担架从我身边路过，我就瞟了一眼，看见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模样倒像智觉。”
“啊！”一个和尚大声叫道：“住持还维护着智觉呐。我倒觉得智通师叔做得没错，这种背叛师门投靠三清堂的人，就应该直接赶出门去！”
“你小声点啊！”瘦高和尚捂住他的嘴，叮嘱道：“保下智觉是住持的意思，我们可不能妄自揣测。这要是被别的师叔听去了，一顿训是少不掉的！”
窗外说话声未停歇，但景知瑜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昨天还想着如何通过常老三打听三清堂，没想到今天又来了个智觉，明摆着的机会，他必须得抓住。
几捧冷水过脸，景知瑜就立刻推门出去了。
然而景知瑜动静极大，也是想让那三个和尚注意到自己。
果不其然，他们看到景知瑜推门出来了，连忙走上前，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住持派来照顾景知瑜的，但在趁他昏迷的期间里跑出去说了些小话，着实有点对不起他。
景知瑜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顺水推舟地问了一嘴：“听说是住持派人把我救走的，我就是想问一下住持他老人家禅房在哪，我想等天亮了亲自拜谢。”
“住持每天丑时起，都会去大殿打坐入定，一直到辰时用早膳才会跟我们一起吃。不过快要丑时了，施主若是赶时间离开的话，可以现在去大殿等住持。”
本来是想借着拜谢的名义打听住持的住所，顺便看看智觉是否被安顿在那。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和尚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掠过他的问题，让他到大殿等着。
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勉强了。总归这次来是有些收获的，也不算白来一趟。
在小和尚们的指引下，景知瑜来到大殿。尽管现在还未到丑时，但大殿门已开，还透着微弱的烛光。
不等景知瑜靠近，一个苍老却有劲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进来吧。”
“玄湛大师好耳力。”景知瑜惊叹道。
待景知瑜跨入大殿，玄湛才开口道：“贫僧老了，耳朵不好，反应也迟钝了。只是今晚，贫僧料到你会来找我。”
“您是……如何料到？”
“今日在竹林中撞见施主与智通起了争执，话中提到了今日到寺的乞丐。施主对乞丐尤为关注，想来也是带着目的来的。突然被打晕错过了要紧的事，于情于理都会来找我这个住持。”
景知瑜走到玄湛身后的蒲团边上，盘腿坐下后便问道：“我想知道那些乞丐与贵寺有什么恩怨？”
“不是他们与本寺结怨，而是与我徒儿智觉结怨。”
果然！景知瑜心道：智觉来自三清堂，常老三之所以一直针对三清堂，八成是因为智觉。所以今日来到寺中的乞丐，就是常老三带来的。
“唉！”玄湛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智通也掺和进他们的恩怨了。智觉这孩子虽是我一手带大。虽有养育的恩情，但我身后是整个寺庙，他若是在外面惹事而被追杀，我是不会出面保他。退一万步说智通怨恨智觉，在寺外找他麻烦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他们却利用法会上无辜的人来逼迫智觉束手就擒。
好在智觉这孩子本性不坏，知道自己反抗就会引起大乱。那要是他反抗呢？寺中必会掀起大乱，最后还会伤及无辜百姓。”
“……”
玄湛一番肺腑之言，景知瑜听后也沉默了。玄湛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常老三和智通都对智觉恨之入骨。
玄湛扭头看向景知瑜，伸出他满是皱纹的手，用力地握着景知瑜光洁无暇的手。
“施主，贫僧虽不知道你来这有何目的，但看在贫僧今日救下你的份上，帮贫僧一个忙。”
“还请大师说明。”
“嘴上说着不管智觉，但贫僧看他伤得极重也是于心不忍。只是他身上的皮外伤好治，就是被挑断的手筋脚筋有些棘手。之前常老三他们被迫放了人，定会心有不甘。他们知道只有医馆的郎中能接上手筋脚筋，估计现在都在各个医馆门口守着。我若是派和尚去请郎中，必会受到他们阻拦。”
“住持的意思是，让我去请？”
“贫僧思来想去，只有施主最合适。”
玄湛双手合十，又向景知瑜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这边景知瑜刚离开保常寺，那边一直留在客栈的佟阳已经坐不住了。
之前有消息说，法会提前结束。本想着景知瑜能早点回来替他管一会儿阿善，结果一等就是一个晚上也不见人回来。
原本阿善就是小孩心性，一直缠着他已经让他很烦躁了。这下景知瑜迟迟未归，阿善又一直粘着他，搞得他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在客栈干等着。
景知瑜迟迟未归的消息苏元正也有所耳闻，还特地修书一封让人给他送了过去。信中却劝他不要多想，人也许只是想在寺庙里多待一会，晚些就回来了。
结果佟阳一等就是一晚上，而阿善见不到景知瑜，也一直闹个不停。
最后他实在坐不住了，直接把阿善反锁在房间内，只身一人潜入州府，把正在休息的苏元正给吓醒了。
“原来是佟壮士啊。”苏元正坐在床上喘着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有人来索我命了。”
“怎么，你那么怕死？”佟阳抱着手肘靠在窗框边，借着窗外月光看着苏元正。
苏元正着实被吓得不轻：满头大汗不说，揪着被子的手也止不住地抖。
“当然怕啊，一个先是遭遇洪水死里逃生，再是被歹人追杀差点活不过来，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怕死的了。”
“你既然怕死的话，那就帮忙找我家公子！否则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嗯？”苏元正一愣，问道：“景知瑜他还没回来吗？”
“公子要是回来了，我至于来找你吗。我也是初来乍到，找人这事着实有些困难，思来想去还是大人派人去找，要来得快些。”
“哎呀，你先别急。”苏元正先稳住佟阳，细缕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现在天色已晚，且不说出动官兵去找会引发百姓恐慌，就是让官府出动找一个普通人，这也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如今我初来此地，自然是树立威信在先，不能让他人找了借口排挤我。”
佟阳脸色一变，闷声道：“那你的意思是……”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吗！”苏元正接着解释道：“不是不救，是不能太大张旗鼓。而且你我皆不知景知瑜在哪，有没有遇到危险，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那我该怎么办！”
“嗯……我记得今日法会提前结束时有乞丐闹事。据我派过去的官兵说，景知瑜上午和那些乞丐有过交流，不过我派过去的官兵中午就回来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跟着那些乞丐？”
苏元正扶着额头，余光瞥向佟阳，似笑非笑：“你可别小看了乞丐，他们混迹在闹市区，小道消息可灵着呢！你们知道常老三与三清堂的事，不就是从乞丐口中打听到的？”
佟阳被苏元正这番话吓到了。苏元正远在州府办公，却派人监视他们一举一动。他不信苏元正对景知瑜失踪毫不知情，现在想来，倒觉得是苏元正想借着他找景知瑜的由头，试探一下那些乞丐。
“希望如此！”佟阳甩下这句话后，就直接翻窗出去了。
佟阳故意跑得快了些，很轻松地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他。
佟阳有些无奈，果真是看苏元正久了，只觉得他是个普通的父母官；却未曾想到苏元正他是三清堂的人，又怎会真心帮他。
这边，景知瑜从保常寺出来后，一路狂奔。他对当地的路况也不熟悉，更何况现在是夜里，路上漆黑一片。他只能顺着一条路走，否则后面迷路了都不知道往哪条路走。
索性这条路上有家医馆，景知瑜想都没想就开始敲门。
门“划拉”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谁知给他开门的不是别人，竟是乞丐常老三。
常老三认出眼前这人是早上带官兵来的那个什么景先生。又见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又没病没伤的。这么着急跑到医馆，定是玄湛让他来请郎中给智觉治伤。
如今智觉是废人一个，他可不想自己千辛万苦废了智觉，转头他又被治好了。
而景知瑜看到常老三，也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看常老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常老三这是不打算放过他。因而抢在常老三上手准备抓他的时候，景知瑜就一个转身继续往前跑。
“弟兄们！”常老三朝着屋内喊道：“出去把前面那个小白脸给我绑回来！”
一听来了任务，他们也不敢懈怠，一个个鱼贯而出追了过去。
景知瑜眼看就要被追上，腿上虽想再加把力，但身体实在是不允许。他先是被智通敲晕，脑袋本就晕乎乎的，再加上他也是一路跑到这的，体力早就消耗殆尽，现在更是接近极限。
这时，景知瑜一个踉跄，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就在景知瑜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他的胳膊，将他拽了起来。
原本以为是追上了的乞丐，定睛一看，竟是他收留的小乞丐阿善。
别看阿善一脸无辜童真，但力气还真不小，能一把把他拉起来。
“你怎么在这！”景知瑜眼看着那些乞丐已经追上，他甩开阿善搀扶他的手，着急道：“你赶紧走，别管我了！”
谁承想阿善没有放手，非但没有放手，还冲他笑。景知瑜都要着急死了，这小傻子又听不懂人话了？
就在景知瑜深感无力的时候，面前的几个乞丐应声倒下，再定睛一看，竟是他的佟大哥。
“阿瑜放心，我没伤中他们要害，他们没事的。”
佟阳做事向来有分寸，现在不是与这些乞丐结下梁子的时候，一切还是谨慎为妙。
“他原来是跟着佟大哥来的。”景知瑜对佟阳道：“我还以为他自己跑出来的呢！”
“哪有！他见不到你人就不愿意休息，一直缠着我。没办法只能把他带走了。”
“还好大哥及时赶到，否则我也很难设想后果。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我还有件要事要做，之后回到保常寺再跟你慢慢解释吧。”
“好，都听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