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峰高耸入云, 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烟雾缭绕之中。
山上殿宇也恍若仙境。檀木作梁,范金为柱,冷冷清清没有半分人气儿。
一连多日,云渺都准点在卯正从被窝里爬起来。
先给自己戴上毛茸茸的狐狸毛围脖, 再老老实实拿上小竹剑, 跑到寒天雪地里挥舞来挥舞去。
虽然没人监督, 可他也不敢偷懒。
一则因为能否结丹关系到后面的任务,二则褚师筠留下一块影像石,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心法和剑招, 指不定对方哪日便亲自来抽查。
懒猫儿就这样发愤图强了几日。
然而这样的勤奋,终于在云渺发现自己储物戒里的蜜饯儿只剩下个空纸包时, 变得难捱起来。
本就心思浮动的小徒弟开始偷懒。
第一步试探, 便是迟到。
往常卯正便急匆匆往山顶跑的人, 睡到卯正三刻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踏着点儿企鹅似的摇摇晃晃去练剑。
见没人出来责罚自己,胆子逐渐大起来,一步步踩着底线试探。
先是自作主张将练剑的地方从山北换到山南,继而囫囵吞枣将剑招学个样子便了事。
到最后,干脆每日带个小毯子铺在山洞里午睡, 睡醒后再漫山遍野晃悠。
凌一起先还敦促云渺几句,告知他“秘境陷害主角”那个任务积分占比很大, 但到最后不知为何, 也由着对方去了。
……
一地水迹。
从踏入殿内起,褚师筠便闻到一股难以忽视的鱼腥味儿。
眉心不自觉蹙起,顺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熟悉甜香向室内走去, 走动间,洁白无染的衣角沾上零星水痕。
褚师筠心知小徒弟是个懒不自惜的性子, 不敢放任,决意每十日考校对方一回。
结果谁知今日特意挑个不早不晚的时候过去,竟连人影都不见半个。
“……云渺。”
视线落在床榻上。
冷下嗓音唤了一声,然而仍未能吵醒倚在床边靠着栏杆睡觉的小徒弟。
对方不知是跑去哪里弄水玩,大半衣襟都湿乎乎紧贴在身上,羊脂玉般的白腻脖颈大敞在空气中。
因着这几日好好吃了一番修炼的苦头,那张原先有些婴儿肥的粉白脸蛋儿,此刻从下巴处瘦掉一小圈,褪去稚气显得更加艳色逼人。
“唔……”
兴许是半坐着睡觉不舒服,抑或做梦看见了什么点心,云渺睡梦中将唇瓣舔巴得红馥馥一片,还不时蹙着眉头哼哼唧唧的。
与其一样不老实的,还有地上一条大胖锦鲤,正半死不活努力扑腾来扑腾去。
水渍和鱼腥味儿正是这个东西所带来。
剑尊最爱洁,此刻气息不由自主沉下去,然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刚刚抬起来,就听到那已半开灵智的锦鲤精求饶。
妖族之语晦涩难懂。
褚师筠一双黑眸寒皎皎冷淡如霜,好容易克制下动手清理干净四周的欲望,才听明白原委。
原来,竟是他的小弟子荒废时日,花大半天跑到山南的冷泉去用灵力捉鱼。
将一池子锦鲤搅扰的东躲西藏后,就要抱着其中最肥的一条回去烤着吃。
最后因为不会剖鱼料理腥味,拿剑比划半天后还是决定先养在寝殿里,却又累又困迷迷糊糊。
说是歇一会就去找鱼缸,结果便坐在那里睡到如今。
一声轻叹在室内弥散。
褚师筠一挥衣袖,地上的锦鲤和水迹便全都消失不见,真真是劫后余生。
如今余下的最大麻烦,便只剩下把自己弄得水淋淋的小弟子。
平生头一回升起说不上的无可奈何之感。
没有将对方一剑敲醒,褚师筠反倒径直上前施道洁净术,随即将云渺打横抱起放在榻上睡好后,便盘腿坐在床边开始自顾自修炼。
……
夕阳西下,一室昏沉。
殿内半根蜡烛都没点,静谧无声。
舒舒服服睡了个好觉,又密又翘的羽睫还覆在眼下,云渺便模糊着视线伸展懒腰满床打滚儿。
然而滚到一半时,便遇到阻碍前进不得。
什么东西?
眼睛都未睁开,便先伸着胳膊用力去推,然而占据他床榻的东西还是纹丝不动。
一肚子起床气正恼火着谁也惹不得,云渺就要爬起来发一通小脾气,熟悉而可怕的声音便荡至耳畔。
清冽到寡淡,却带着股莫名的威慑力,在空荡荡的殿内令人恍惚。
“睡饱了?既然已经醒了,便将近日所学演练一遍。”
“青天白日竟然都能酣然入梦,想必修为大有进益。”
这下子彻底清醒过来。
拖着软绵绵的身体跳下床榻,眼尾都被睡得揉出淡淡红晕,云渺还赤着脚便从床头捡起自己的小竹剑,二话不说便开始将记忆里的招式演出来。
他不敢拖延时间,害怕褚师筠又问责自己为何现在跑回来睡觉。
不过虽然心底慌乱,云渺却脑瓜很是聪明地选了套练得最熟的剑招演示。
最后一缕夕阳透过菱花窗,金光铺满地面在榻前点点生辉,粉白双足赤.裸着踩在冰冰凉凉的白玉砖上。
青崖峰的剑法最是奇幻迅捷,竹剑在迷迷糊糊的小弟子手中也带上一抹冷意,飘逸变幻连绵不息,如点点落英。
放下剑,云渺便垂下头一副知错能改的模样,然而一双桃花眼却偷偷去瞧褚师筠。
对方目光淡淡的,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
良久,才撂下一句:“剑招尚可,但仍需勤加练习。从今日起你每日再加一项课业,去藏书阁领悟心法。”
“你若实在有不通之处……定要来问。”
纯阴之体吸收灵气再快也要运转功法,练剑悟招,否则灵气过分充盈便要爆体而亡。
云渺有些心法不通,又不肯耐下性子去悟,如今还停在筑基中期不动。
小徒弟表面乖巧地点点脑袋,心底却在想:要是谁肯借他一点修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