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明如水。
王公公服侍祁景言更衣时还咽不下这口气,愤愤不平地絮叨:“宋公子简直恃宠而骄,实在不像话!王爷您也是,待他未免也太好了些,不然他怎么有胆子蹬鼻子上脸。”
“桐叔莫恼,安安不过是小孩子脾气罢了。”祁景言自己却并未动怒。
他回想着方才宋辰安眼珠一转就要使坏的小模样,只觉得分外鲜活有趣。
王公公显然不赞同,劝道:“老奴知道王爷心中所想,可公子哪是能主持中馈的样子?更别提他十分善妒,还没过门呢就不准王爷纳妾,若是日后过了门,那还不得把王府屋顶掀了?”
“安安这样有什么不好,若是他同本王一样死气沉沉,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王公公终于明白,他家王爷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何苦费尽口舌去做那个恶人?
他叹气道:“王爷觉得好,那便是好。老奴只是怕宋公子不是良配……”
“本王知道桐叔是为了我好,”面对自小就在身边照料的王公公,祁景言便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只是鞋子合不合脚,只有本王自己知道。”
劝不动,王公公也就不再劝了。替祁景言盖好被子,吹熄了灯,便轻手轻脚退下。
祁景言却有些睡不着。
以宋辰安的性格,大半夜非要吃烤鸭的举动着实过于反常了。
只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对方目的为何。
祁景言在对待宋辰安的事上,一个心思能转八个弯,设想了数个缘由之后终是沉沉睡去。
另一头,宋辰安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嘴里嘟囔着:“谁在念叨我?”
翠竹连忙贴心的为他换了床厚被子:“近日天冷,公子还是多注意些身子。”
“知道啦,睡吧睡吧。”
房中陷入黑暗,宋辰安同样有些睡不着。
他今晚小小的作了一下,算是试试水,从王公公的反应来看,自己的行为应当已经算是过分了,可暴君却没有发怒。
大概是因为他还没作到点上?
到底作到什么程度——既要保证不彻底惹怒暴君且保住自己小命,又要使暴君耐心耗尽同意自己离开呢?
救命,这也太费脑子了。
宋辰安不愿再想,强迫自己睡下,渐渐进入梦境。
他梦见自己死后,父母瘫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父亲还算镇定,他的母亲几次哭昏过去,没两天就病倒了,不肯吃不肯睡,很快就没了人样,瘦成了一把骨头。
本来这只是个梦,可等宋辰安醒来,发现脸上冰冰凉凉的,这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哭了,就连枕头也湿了一块。
这梦恐怕是真的,宋辰安抽了抽鼻子,慢慢将脸埋进被子里。
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离开贤王府之后,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回到现代?
可他死后身体肯定是要火化的,就算他回去了,没有身体可怎么办?
不能想,一想全都是问题。
因为哭过一场,眼睛也有些红肿,宋辰安用早餐时就显得没什么精神。
祁景言看在眼里,命人取来冷水浸透的毛巾,敷在宋辰安眼睛上:“安安为什么哭?”
“想哭就哭了,哪有为什么。”
意识到他心情不好,祁景言声音轻柔不少:“安安有心事可跟本王讲,或许能帮上忙呢?”
谁能想到传言中暴虐嗜杀的未来暴君,也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呢?
可惜,祁景言的温柔体贴不是给宋辰安的——是给原著里的那个早死白月光,而不是来自现代社会的宋辰安。
他忽然冷了脸,重重推开祁景言的手,心中涌现出一股陌生的酸涩感。
这种感觉令宋辰安无所适从,胸口闷了老半天,突然手握成拳,重重捶了捶。
祁景言丢下毛巾,忽然捉住宋辰安的手,微微一用力,对方就动弹不得:“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就是觉得,我真是太可怜了……孤零零的来到这个世界,没人疼也没人爱,还要整天提心吊胆,从来没有真正放松过。”
是因为宋丞相和皇帝的无情,便有些多愁善感么?
祁景言静静望着他,微微勾了勾唇:“本王心悦你——难道安安当真看不出本王的心思么?”
“王爷喜欢的才不是我。”
宋辰安根本不想跟他讨论“为什么我不是我”这个问题,硬邦邦丢下一句:“我吃饱了,王爷慢用。”
这话真真是令人费解,祁景言皱眉:“安安这是何意?”
他实在是,听不懂。
宋辰安不能说,也不愿说,只能闷在心里。
能说什么呢?
难道要他跟祁景言说,“王爷,其实我不是上辈子你宁愿死都要抱着画像的那个宋辰安,而是一个占了壳子的冒牌货”?
恐怕到那时暴君就会二话不说立刻砍下他的头吧?
祁景言爱的人是原来的那个宋辰安,而他占了人家的身体,还要想方设法从贤王府逃出去……
这对于祁景言来说更是无法承受,可他又何尝不委屈。
宋辰安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扁了扁嘴:“王爷还是不要喜欢我了……我、我配不上,也受不起。”
嘴上这样说,可他的表情告诉祁景言,他分明不是这样想的。
“安安还学会同本王闹脾气了,”祁景言忍住笑,立刻反问,“若论容貌,安安是本王见过最好看之人;若论人品性格,安安又是本王见过最心善之人;若论才华,安安会厨艺,还能助本王摆脱困境……所以,安安为何配不上,为何受不起?”
这夸的宋辰安自己都要信了。
他无言以对,想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淡色的嘴唇张了又张,最后憋出一句:“王爷怕是分不清感激和喜欢吧?”
祁景言心中柔软,他的安安原来还有这般敏感忐忑的时候。
或许因为足够情深,不需要任何人教,情话便浑然天成。
“安安应当对自己有自信才是,这些天的朝夕相处,足以令本王倾心。”祁景言捧住宋辰安的脸,轻而又轻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安安救过本王,本王很是感激。我确实未曾经历情爱,可感激与喜欢相差甚大,怎会分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