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跟她见面的。
赤苇站在花园的长椅前,看着不远处的纱柚，内心发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后悔。
人果然不能在大清早脑子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决定，明明昨晚他都义正辞严地拒绝了纱柚的见面请求,但经过一夜,特别是在梦到她跟看不到脸的网恋对象结婚生子之后，见面的需求就陡然强烈了起来。
见面的话,保持距离的决心又会动摇了。
之后又会接连一串的不良反应。
她已经喜欢上别的人了,以她的性格,赤苇觉得她不可能不采取行动。
只有自己陷入困局。
纱柚到的时间比想象中要早,明明赤苇自己已经算是提前到了的。
赤苇今天下午婉言拒绝了木兔的陪练邀请,提前到了约定地点。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做心理建设。
越做心理准备越觉得……索性不该同意见面的。
然而，等到纱柚真正出现在赤苇面前的时候,赤苇的后悔又被他轻易地抛在脑后。
特别是她站在原地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到,随即又露出灿烂的笑,小跑着向自己奔来。
面对这样的她，根本没办法不见面吧？
不管怎么说，对于她一时兴起的“网恋”,绝对要劝说她才可以！
“赤苇君,你到了？”纱柚双目闪闪,看向赤苇的目光里乘着甜丝丝的笑意，“等很久了吗？”
“不,刚到。”
赤苇看着纱柚钻进了树荫下，在晒不到太阳的长椅那面坐了下来。
她殷切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抬眸笑着注视着自己。
赤苇抿唇,慢吞吞地拉开与纱柚的安全距离，在同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学姐,看了吗？”他问道。
纱柚一怔，有些莫名：“什么？”
“新闻链接。”
“……”纱柚有些无语，“没看。”
他就知道，像纱柚这么跳脱的性子，大概率是不会耐心地看陈旧新闻的。
“没关系，学姐，”赤苇沉着地拿出了手机，“我可以总结给你听。”
纱柚哭笑不得。
不过只要赤苇高兴就好。
她将腿伸直、又弯曲、又伸直，勾着唇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赤苇给自己总结“现代社会网恋的危害性”。
他好可爱啊，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总结能力很强，说话的时候搭在长椅座上无意识弯曲的小指也充满了引人注意的趣味感。
“听进去了吗，学姐？”
“咦？听进去啦！”
“……”
赤苇闭了闭眼，将手机重新放了回去，语气无奈：“虽然我知道学姐你不喜欢听这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考虑？考虑什么？
纱柚眨了眨眼，等着他的下文。
“考虑网恋的事情。”赤苇沉稳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学姐这样热情又单纯的女孩子，很容易被骗的。”
纱柚只是开心，点头应道：“嗯嗯，好的，我会认真考虑的。”
“……”
也许是纱柚太过轻率的态度加重了赤苇的疑心，他觉得纱柚大概率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劝说听进耳朵去。
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
“学姐有喜欢过人吗？”赤苇问道。
“嗯？”纱柚迎着他的目光，视线微微漂移了一下，略带心虚，“有、有的吧。”
赤苇的唇线抿直，声线僵硬了不少：“除了网恋这次，在这之前！”
“哎，那没有了呀。”纱柚软绵绵地回应道，“我之前除了家人很少跟异性接触的啦。”
难怪会那么轻易地对网上的人心动，轻率到让人无法理解。
赤苇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从而充满说服力：“这么说的话，学姐的网恋有很大概率是错觉。”
“……？错觉？为什么？”
“对于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可能会产生好感，但很难上升到喜欢吧？”赤苇的语气略显苦涩，“就是因为学姐没有喜欢过别人，才会有这种误解的。”
纱柚听他这么说，很快抓住了重点。
“赤苇君这么说的话，”她打量着赤苇的神情，“赤苇君是有喜欢的人吗？”
赤苇噎住，迎着纱柚郑重的探索视线，他略带僵硬地将目光投射到不远处的喷泉上。
“是有呢，”纱柚语气笃定，“是谁呀？”
“……”
“这么喜欢吗，光是想到就害羞了？”纱柚眯起眼，歪头想伸手去碰一碰赤苇的耳朵，但好在她很快恢复理智缩回了手指，“耳朵红了哦赤苇君，总不能是被太阳晒的吧。”
赤苇整个人都绷紧了，他偏过头去不看纱柚，语气微微不稳。
“是太阳的原因。”他低声说道，“而且不是在说学姐的事吗？为什么要扯到我。”
纱柚无视了他微弱的抗议，追问道：“赤苇君之前有没有跟女孩子交往过？”
为什么话题会忽然偏到这种角度，今天的主题不是网恋劝诫吗？
赤苇有些绝望，他闭了闭眼，还是无法忽略纱柚充满探索的目光。
“并没有。”赤苇僵硬地回答，“排球训练很忙的。”
“训练太忙”这件事可太有说服力。
纱柚嘟囔：“好吧，我信你没有跟女孩子交往过。不过你排球训练这么忙还能有喜欢的女孩子真是奇迹啊。”
“……喜欢这种事又不受控制。”赤苇辩解道，见纱柚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他急忙像害怕纱柚误会般补充道，“当然了，网恋的话大概率是错觉、绝对是错觉！”
“大概是错觉吧。”
纱柚似乎心情不错，她重新坐正身体，抬头看从树叶缝隙中投射下来的光点。
“天气真好呐……”
“是的呢。”赤苇虽然不想招纱柚厌烦，但网恋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让纱柚放弃，“学姐只要把生活重心放在其他的事情上，就会很轻易地忘掉只是错觉的网恋的，我保证。”
纱柚本来已经在考虑下一个话题了，但听赤苇这么说，她又偏头看过来。
“放在其他的事情上就会忘记？真的？”
赤苇点头：“是真的。”
“比如呢？”
“……呃，有很多事情……”
纱柚眨了眨眼，绽出个笑脸：“如果我有现实交往的对象也算是增加恋爱经验了吧，经验增加的话大概率就能分辨我的网恋是不是错觉了吧？”
……虽然听上去没有任何逻辑问题但是角度相当离谱。
不过能够不要再将注意力放在“网恋”上无疑是最好的，而且纱柚的话，一时半会应该也找不到合适的现实交往对象吧？
纱柚将赤苇长时间的沉默算作了默认，她点了点头，伸手戳了戳赤苇的手背，迫使他偏头与自己对视。
“那么赤苇君，你要跟我交往吗？”
“………………诶？”
……
……
赤苇的精神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暴击，短暂地出走了一瞬。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纱柚已经将整个人都挪了过来，紧挨着自己。
她正开开心心地单手拿着手机戳着手机屏幕，另一只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赤苇搭在长椅座位边缘的手掌的小指。
语气也非常活泼可爱，听不出一丝阴霾。
“附近有什么可以去消磨时间的地方吗，现在才四点赤苇君应该没问题的吧？”
“晚饭可以一起吃吗？还是赤苇君要回家……啊不过你明天就集训了今天还是回家跟家人一起吃饭比较好吧。”
“不过一起吃点零食应该可以吧？后面的商店街应该可以买冰淇淋的，说实话我们店里的甜品可是一绝！不过感觉赤苇君会害羞还是算了，我也还没做好跟同事公开恋情的心理准备。”
……
事情的发展忽然就这么脱轨了。
完全不是做不做心理准备的问题，这样的发展谁能把握得住啊？！
“学姐，我刚刚是听错了吗？”赤苇收回自己搭在长椅座上的，略显拘谨地放在膝盖上，“对于学姐来说，我算什么？”
纱柚保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表情茫然而迷惑：“呃，男朋友？”
“……难道不是增加经验的工具人吗？”赤苇深吸口气，咬紧牙根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关于这一点，赤苇君如果介意的话，”纱柚眨了眨眼，语气比表情更无辜，“刚刚为什么要毫不犹豫地答应我的交往请求？”
“……”
问题就在于此。
为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为什么他没有办法拒绝？
明明交往这种事应该发生在两情相悦、两厢情愿的场景，但是因为纱柚单纯而又笔直无比的脑回路，居然就被这么轻率地提出来了。
就算无法毫不犹豫地拒绝，在谨慎地权衡之后，也应该理智地拒绝掉的。
然而，没有办法保持理智。
“赤苇君要是后悔的话，”纱柚观察着赤苇的脸色，轻声说道，“那么刚才的事当做没有发生过，也是可以的。你觉得呢？”
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她的注意力从网恋这件事转移开就好了。
到时候她清醒过来，再顺其自然地分手，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就算不是自己，行动力超强的纱柚说不定也会选择别的男人，那还不如就是自己。
至少自己能克制地、谨慎地、小心翼翼地、让她不受到伤害。
“我没有后悔的意思。”赤苇的声音在清脆的蝉鸣音中显得有些难以言喻的涩涩，“不过，如果学姐后悔、或是对交往这件事失去兴趣的话，请随时跟我说，到时候我们再分手也没什么关系。”
纱柚嬉笑着应了一声，漂亮的瞳仁倒映出赤苇的身影，满溢着欢欣与喜悦。
“好的呀，就这么说定啰。”
……
太差劲了，轻率地与不喜欢自己的暗恋对象交往的自己太差劲了。
太差劲了，无法拒绝与喜欢的人交往诱惑的自己，真是太差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