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柚在街这边,赤苇在街那边。
人行道的马路穿行指示灯绿了又红了，两人还各自在原地隔空僵持着。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猜测的话，现在纱柚完全确定了,赤苇就是生气了。
也不能说是“生气了”,纱柚更倾向于这家伙忽然陷入了跟自己闹别扭的状态。
幼稚，太幼稚了！
原因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明明说因为下午有课所以结束上课后就直接回家不回兼职的店所以拒绝了见面的学姐,在自己放学回家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了兼职的店门口,并且完全没有跟自己联络。
啊对了,甚至还没有回复刚刚发送过来的消息……
理论上来说会有点小脾气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赤苇也只是年轻的小高中生嘛。
纱柚叹了口气。
他不过来,那就只能她过去了。
正好马路穿行指示灯跳了绿色，纱柚便随着人流穿过马路,向赤苇走了过去。
赤苇还是没动，他连表情都没变,维持着面瘫的表情,注视着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的纱柚。
“下午好，”纱柚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开口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很好,忍不住勾起嘴角,“为什么穿的不是运动服？今天不用训练吗？”
其实纱柚有那么一点担心赤苇不理她。
但事实证明,体贴又周到的赤苇怎么会让人平白尴尬呢？
她的话音刚落，赤苇就开了口：“今天是体育馆的维护日,就取消了训练。”
顿了顿，他又问道：“学姐呢，不是说下午有课不回这边来了吗？为什么又出现在这儿了呢？”
“啊,我反正都要在这个站中转，抱着‘说不定能遇到赤苇君呢’的想法特意来附近转了转,没想到……好啦好啦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就随便这么说逗逗你嘛。”
纱柚心虚地瞪他一眼，语气骤然低了八度。
“同事的东西落在店里了，没有钥匙，刚好我要在猫头鹰站中转，就来给她送钥匙。”
赤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学姐没有回我的信息？”
喂喂，这也太记仇了吧？确定他不是在找茬吗？
“收到你信息的时候我刚好地铁到站下车了。”纱柚理直气壮，“同事还在店门口等着我，走路的时候发送消息又很危险对不对？我想着等坐上地铁的时候再回复赤苇君呢，没想到就刚好遇到你啦。”
她说着，将头扬起，眼睛眯成弯月：“我们好有缘喔。”
就是是找茬，如果对象是赤苇的话，感觉也好可爱噢。
“……非要说是有缘的话也说得过去。”赤苇移开视线不看她，喃喃自语，“反正刚好遇到了，就一起走一段吧。”
“好的呀！”
他俩又一起穿过马路，到达街道的另一边。
赤苇本来就性格偏安静，所以话题的起头人一般都是叽叽喳喳的纱柚。
“我觉得你们的运动服比校服好看耶。”纱柚竖着手指，看着赤苇说道，“西装校服总感觉太板正了，当然赤苇君倒是挺合适的样子，不过木兔君跟你也是一个学校的吧，我都想象不出来他穿西装校服的样子。”
赤苇偏头与她对视了一眼，移开目光，语气轻轻：“这时候忽然提到木兔学长吗……？”
“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纱柚猛然想到了什么，兴致盎然地摸出了手机，“对了，你知道吗，我从前高中的校服特别可爱噢，我找找照片给你看！”
“话题忽然就大跳跃了……如果是音驹的校服的话，我是见过的，确实很不错。”
本身她就是很出众的类型，穿什么都会很可爱的吧。
音驹的校服，他记得样式是……？
运动服的话他能立刻想到样子，但是校服……呃，校服的样式是……
赤苇在大脑深处搜索着。
“诶，为什么是音驹？我的高中是在女子学校念的，不是音驹啦。”纱柚笑道，“是因为研磨在音驹你才猜我也是音驹的吗，哈哈，不过音驹这个名字倒是很好听，只是我没在音驹念书啦。”
她在手机里翻了半晌，总算是找到了高中时候的照片，举高屏幕在赤苇面前展示。
赤苇有些无奈，他觉得纱柚这种分享照片的行为，虽然不是令人讨厌，但是莫名让人有些害羞……
在纱柚的坚持下，他还是看了传说中纱柚的高中照片。
“之前是黑长直哦。”纱柚笑吟吟地说道，“看上去比现在乖很多对吧？”
赤苇收回目光，被纱柚感染了愉悦的情绪，忍不住也笑了：“确实，纱柚学姐之前看上去要文静许多。”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校服也确实很适合你。”
“那当然了，”纱柚的手往胸口一搭，语气略带得意，“美少女当然适合所有的衣服啦。不过我觉得我自己搭配的常服更可爱一点诶，你有这种感觉吗赤苇君？”
“诶？……哈……”
见赤苇移开视线支吾着试图蒙混过去，纱柚自然不可能放过他了。
她气势汹汹地拽住了赤苇的袖口，问道：“我跟赤苇君见了那么多次面了，基本都是常服吧？赤苇君觉得我穿哪套最好看？”
“呃……”
“难道你还是觉得女仆装最好看？”
“……”赤苇闭了闭眼，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低声说道，“我倒是没有注意这个……如果非要说的话，学姐上次穿的那套卫衣挺可爱的。”
“卫衣？哪套呀？”
“就是有糖果图案的那个……”
诶？她确实是有糖果图案的卫衣，但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穿的了。
她个人觉得那件衣服还挺普通的，难道不应该是今天的针织衫外套更显得她温和宁静吗？
真是无法理解男孩子的审美……
“对了对了，你们学校的女性制服还挺可爱的。”纱柚跳过上一个话题，自然地开启下一个，“下次我也借来穿了拍照纪念一下。”
赤苇看了她一眼，有些纳闷。
这是什么奇怪的嗜好？
她要从哪里搞一套枭谷的女性制服来穿啊？
听赤苇将疑惑问出口后，纱柚活泼地回答道：“刚刚跟我一起的同事是枭谷的学生哦。哦哦，说起来，听说你们这周末有比赛了？”
“嗯，确实是的。”赤苇看着她，“是从枭谷学生身份的同事那儿得知的吗？”
“对，她还邀请我这周末去看比赛呢。……呃，不过我拒绝了来着。”
纱柚沉默了几秒钟，见赤苇好像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又担心赤苇多想，便开口解释道：“其实，我看不懂排球比赛。”
赤苇“噗”地笑出声，不过他很快抿起了唇，仿佛刚刚嘲笑纱柚的人不是他一样。
纱柚瞪他一眼，摊手道：“跟我同事一起去的话，她肯定是抱着要向枭谷全力应援的心思去的，旁边一个看不懂比赛的我多没意思啊。你懂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呀？”
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我也是真心希望你们加油的，不知道赤苇君能不能体会到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达地铁站，正刷卡入站。
听到纱柚的话，赤苇微微一顿，随即抿唇露出个浅浅的笑来：“完全不懂排球的学姐希望我们的排球比赛赢吗？虽然听上去挺奇怪的，但如果学姐有这样的心意的话，我就心领了。”
“这听上去有什么奇怪的嘛？”纱柚挑着眉，语气不可置信，“当然是因为赤苇君的原因，我才希望你们的队伍赢的呀。”
“原来如此，那更要谢谢学姐的心意了。预选赛的话不用去看也没关系，等到获得大赛资格的时候，再邀请学姐去给我们加油吧。”
嗯？这么自信吗？这就是排球强队的底气吗？
纱柚的语气顿时不怀好意了起来：“好自满喔赤苇君，一点都不像平时谦虚的你。”
“学姐对我有一些误解。”赤苇含笑，“如果预选赛就落败的话，说明我们的队伍准备得还有许多不足，学姐来看这样的比赛也只会觉得无聊而已。本来学姐就是完全不懂排球的人，我不希望学姐因为这样的比赛而讨厌排球，毕竟排球是我喜欢的运动……不过说实话，我所在的排球队的大家，确实有赢下比赛的自信就是了。”
纱柚不知怎的想起了花园里偶遇赤苇和木兔的那天。
木兔迎着阳光高高跃起，排球叩击在地面巨大又震慑的声音。
还有迎面而来快速旋转着的排球，被人轻轻往上一抬，然后露出赤苇那张淡然平静的脸来。
“啊……”纱柚回神，移开了视线。
赤苇立在原地，偏着头看她：“怎么了吗？”
纱柚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平等地讨厌着所有的运动。”
“……”
“但是排球的话，还是‘待观察’吧。”纱柚笑道，“毕竟有研磨和赤苇君的原因。”
“那可真是受宠若惊了呢。”
高悬的提示牌显示纱柚等待的2号线即将入站。
其实之前1号线就已经入站了，但赤苇以“今天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所以可以将纱柚送上车之后自己再离开”为由，多陪她呆了几分钟。
“我要乘坐的车到了哦。”纱柚指着提示牌对赤苇说，“先走一步啰？”
赤苇后退了半步，含笑对纱柚点了点头：“好的，学姐路上小心，之后……之后我们再联络吧。”
“嗯。”
纱柚应了一声，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他。
赤苇歪了歪头：“怎么了吗？”
“我忽然想起来来了，赤苇君，”纱柚说道，“那天我们一起去沙拉店挑战的时候，我是不是就穿的糖果卫衣来着？”
赤苇僵住，攥紧了横在胸前的书包肩带。
纱柚毫无察觉地对他弯了弯眼：“其实我那天没有特别打扮来着，能够让赤苇君觉得‘可爱’那可真是大幸运了。”
她扬了扬手，道了声“拜拜”，才步子轻快地顺着人流向停靠着的2号线跑去，眨眼就消失了踪影。
“……”
2号线呼啸而去。
赤苇深吸了口气，慢慢放松了手中的背包带，垂下头腾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廓。
当一个麻烦的约定，让人感受不到它的“麻烦”的时候，变得奇怪的应该是互相约定的两个人吧，毕竟约定本身是没有变化的。
赤苇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点奇怪，令人沮丧的是好像也只有他变得奇怪。
“……真是的，”他低声喃喃，“好像出大麻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