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要求,亲吻是身为恋人的特权。
所以荧没有拒绝。
伴着满天繁星,相恋的少年少女于此刻低头。
少女轻笑,然后引导着尚且青涩的少年与她额头相抵。
在无垠的虚空之中,只有眼前的恋人是最真实的,是她最喜爱的,也是已经割舍不下的。
哪怕这份感情最初起于愧疚,但她现在喜欢阿散,所以原因就变得无关紧要。
最后荧好不容易才推开黏糊了半天的散兵:“夜深就应该休息,小孩子就应该好好听话。”
“可我不小了。”人偶轻声反驳,话语中还带着止不住的高兴。
当黎明的曦光取代了黑夜的寂静,安睡一晚的人也跟着起身。
打算洗漱时荧才发现用物都已经准备好了,她看向身边眼神往别处飘的散兵,很好,看来这个人昨天没有好好睡觉。
不过暂且原谅他好了,大度的旅行者要包容恋人小小的叛逆。
踏鞴砂对散兵而言大概并不能算是个好地方,所以荧昨晚就决定带人去别的地方看看。
首先被划掉的就是与神无冢相连的八酝岛,那里有无想刃狭间,不是个好去处,海祇岛也不行,谁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清籁岛有雷权观音,鹤观现如今大概被重重迷雾笼罩,明显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算来算去最后居然只有一个选择。
荧不甘心,于是在洗漱后又写写画画一遍,最后把纸给扔了。
毁灭吧,这种时候她真的很需要一个派蒙,旅行果然少不了提瓦特最好的向导。
她将废纸卷做一团然后丢掉:“我带你去稻妻城玩。”
那是整个稻妻她最熟悉的地方了,毕竟是冒险家协会分会坐落的地方,还有她的诸多朋友,总之各种原因叠加在一起她对那里很了解。虽然现在的时间线不能确定吗,这个了解多少要打个折扣。
她歪头问另一个人的意见:“你想去吗?”
既然是两个人一起,当然要征求另一个人的想法。
想的。
人偶点头。
只要是荧喜欢的地方他全部都想踏足过一遍,想要跟荧有更多可以交流的话题,也想要更了解她。
鸣神岛有常开不败的神樱树,有四散在郊野的绯樱绣球,在这座城市里樱树无处不在,如果仔细一点,偶尔还能在雷元素浓密的地方见到鸣草。
荧把手里刚摘到的堇瓜递给身边的散兵,她记得在踏鞴砂的时候倾奇者似乎很喜欢这东西,然后少女展开风之翼带着恋人一起往山崖下面去。
蒙德不允许风之翼载两个人,但稻妻又没有这样的规定,而且旅行者什么时候遵循过那些按部就班的条条框框。
她打算带少年去下面看。
或许稻妻很少有人知道也说不定,沿着天守阁大门不远的地方越下崖底,会发现地下有一整片的岩洞。
那里面很漂亮,有一个地方格外美丽,是她之前找宝箱的时候发现的,当时一眼望过去那景色就完全吸引住她的视线。
今天依旧安全降落。
荧拉着散兵一起踩过低洼的水坑,她在途中回头,看到少年低头时无措的表情。
她拉了一把无所适从的人,既然出来了多少应该让他开心一点:“快来。”
入目是整片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不知名植物,或许是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狭长洞穴中的植物常年远离日光照射,却展现出越发美丽的姿态。
荧放开手里拉着的人,往前两步之后才背手回头问他:“好看吗?”
人偶点头:“好看的。”
也不知道他是在夸面前的人还是面前的景色,亦或者两者都有。
总之荧是被夸到了。
倒缠下来的藤蔓里往往会藏有鬼兜虫,荧白金色的靴子垫在石头上帮助它的主人往上去找那种很难找的小动物。
可惜这次没能找到。
荧回头的时候看到紧紧追着她脚步的恋人,她回身,然后张开手臂:“来,接住我试试。”
其实只是开个玩笑,她站的地方只比散兵只多了一砖的高度,但是这不妨碍她尝试逗一逗拘谨的恋人。
荧从上面轻轻跳下来,然后人偶接住了她。
她有些不习惯散兵这样子的,毕竟这人在她心中的形象都快与嘴硬这词钉死了,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这么听话,比起那位交手过的第六席,他其实更像那位倾奇者。
或许时间更能够再次推到最早的地方也说不一定呢。
一闪而过的想法很快隐去,荧抱住怀里的恋人亲了他一下。
“是奖励。”
荧亲眼看着她的恋人从无措蜕变为鲜活,他笑起来,然后与她亲近,少年喜欢所有有她在的地方。
他怎么能那么好呢。
那么让她喜欢。
只是散兵无论如何都不肯去距离鸣神大社与天守阁比较近的地方,镇守之森和天领奉行那片宅邸似乎是他的底线。
但是这样就让她更好奇原本踏鞴砂事件的发展了,果然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找神子跟影问清楚。
还领着心情低落的散兵,荧也不好现在就跑去登门拜访,于是她只好带着恋人停在影向山下。
镇守之森的色彩在整个提瓦特都算别具一格,如果眼力再好一些,不难发现其中穿梭的妖怪,它们像是赶着要参加什么盛会,而人类被拦在大门外不得而入。
好歹也能算是本地本,人偶曾经听闻过这个盛会:“是三川花祭。”
他已经很少想起丹羽了,还有踏鞴砂那些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家人们。
御舆长正怎么说都是御舆千代的后辈,所以从小就对此有所耳闻,丹羽与长正也算好友,被丹羽养在身边的人偶于是也跟着在酒醉的盛宴上听过这场妖怪宴会的盛名。
人偶对这种事情并不热衷,甚至连好奇都谈不上,但荧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
荧确实好奇,她以为自己已经见遍了三国的活动,没想到居然有漏网之鱼的存在。
这个三川花祭很有意思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跟其他活动一样设有大奖。
不过妖怪似乎并不喜欢人类,荧琢磨半天也没有找到所谓的入口,最后打算拉着散兵一起离开这地方。
只是这种可能一大堆奖励摆在面前而她连门都摸不到的感觉太痛了,虽然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奖励这回事吧,但是这种大型活动也不应该没有奖励……吧?
不过散兵似乎不喜欢这里。
荧晃了晃牵着的手。
她对镇守之森的地形还算熟悉,出了那片林地之后应该就豁然开朗了,那里好像有一座神龛,不知道花散里现如今有没有在那里等有缘人。
人偶听话极了,荧拉着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但是回头看到他放松神色的时候荧才笑了:“如果不喜欢就告诉我。阿散,我是你的恋人,你不用一直迁就我。”
她再次试图给对方灌输自己领悟到的歪理:“因为足够喜欢才会让步。”
“想要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话就来跟我提出更多的条件,如果我喜欢你,那我一定不忍心拒绝你。这也是展现喜欢的一种方式。”
他应该更娇纵一些,或者像之前遇到那样不开心就表现出来,哪怕表达的方式稍微有些不友好。
荧的靴子踩在湿润的杂草上,林间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被抛在身后。
出了镇守之森后是地势比较平坦的地面,刚才在镇守之森绕了有那么一大圈,现在夜色已深,四周的萤火虫点亮漆黑的荒野。
隔着看不透的夜色,她听到远处铁器铿锵撞响的声音。
这会儿在旷野里的打架的能是什么好人,荧转头看了一眼乖巧被她牵着的散兵,……虽然这样很可爱,但多少还是不习惯。
这几日相处下来其实不难发现散兵的武力值比起之后弱了不是一星半点,所以荧潜意识是想让他留在原地的。
她见过的妖怪都很好相处,但这不代表几百年前的妖怪也跟神子他们一样亲善。
荧询问身边的少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那边看看。”
去那边看看这路今天到底能不能走。
毕竟出了镇守之森只有一条大路,本来就是荒郊野岭的,大半夜的再去走小路估计就更容易撞上鬼了,更别说今天镇守之森还有妖怪宴会。
人偶拉住握着的手:“我想跟荧一起去。”
他不想被荧留在身后。
荧说了的,他可以向她提出条件。
“当然可以。”荧衡量过自己的能力后很快就答应了他。
越过路边的神龛与狐仙石像,她看到了正在比武的一人一妖。
没错,是比武。
常年战斗的直觉与经历很快帮助荧判断出来,月光下的影子并不显眼,尤其两个人移动的速度都相当快。
不过青年的经验到底不如活了数百岁的大妖怪,他坚持半晌后便开始落于下风,最后赢了比试的妖怪与他握手言和,紧接着予他盛赞。
真是难得见到的场面,要知道之前她带着散兵在稻妻城里瞎逛的时候可没见到过妖怪的踪影,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对那个所谓的三川花祭那样感兴趣。
颇为豪爽的妖怪已经拿起一旁准备的烈酒,他先是畅饮一杯才回头看:“嗯,有新的客人?”
内敛的男人闻声也看往这个方向,人类的夜视能力不如妖怪,但他也感受到不远处那道若隐若现的气息,只是现在看着似乎有两个人。
他在心中自谦,果然是他的修行还不到家。
“是妖怪。”人偶拉住想要往前面走的荧提醒她。
他对妖怪的印象还停留在鸣神大社那位宫司大人身上,他们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存在。
“原来还有人啊。”妖怪先生举起手中的酒壶,然后看向另一个完全隐匿于夜色中的人,身为有几百年修为的大妖怪,他是见过雷神的,所以这个少年的长相就有些意思了。
“说不定是不害人的妖怪。”荧捞住恋人稍微蹭了蹭他,然后才拉着人继续往下面走。
不远处的人类青年显然是注意到两个人的动作,他也没想到居然会在镇守之森撞见踏着月色而来的情人,虽然这里的夜间的景色确实不错,但因为诸多传闻的影响真正有胆量来的却不多。
坚毅挺拔的少女与看不出深浅的少年,真是神奇的组合。
与刚交换过性命的人类朋友不一样,大妖怪一眼就看出来做主的少女身手大概不错,他其实有些手痒,但方才尽兴一场的妖怪不打算试这位误入少女的武艺。
“之前有小妖怪说有人徘徊在镇守之森想要进入三川花祭,看来就是二位。”豪爽的妖怪拍在朋友肩上,然后朝来人发出邀请,“要不要一起进去看看。”
今日有柳桥在前,还有这个与雷神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少年,大概没人会在祭典上排斥他们。
这大概也算意外之喜?
荧并没有当即拍板做下决定,而是问身边的散兵:“阿散觉得呢?”
人偶察觉到恋人的兴致,他不想荧败兴而归,尽管不希望她去那地方,但是他依旧点头:“荧决定就好。”
“不好。”荧扯了扯还没放开的那只手,“还记得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不想去就告诉我,我们就不去了。”
“我想让荧去,想要荧开心。”人偶并没有顺着恋人的话说下去,而是反驳了她:“荧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正因为顾忌他,不想让他不开心,所以她才不去。
“真是不干脆。”镰井觉得他有些看不懂现在的人类了,“只要说去与不去好了。”
“去。”
在荧开口之前人偶便帮她做下决定。
荧没有拒绝恋人的好意,她勾起唇角没有笑出声,跟在妖怪后面穿过结界的时候都没忘记手下的小动作。
散兵希望她能够开心,她自然也想要带着他与她一起高兴。
她是有这样的能力的,既然可以,为什么不多花费些心思讨得恋人一起欢喜。
“祝你们今夜玩的愉快!”一手揽着朋友一手举着酒壶的大妖怪带着青年走远了,他还想在祭典结束之前再与朋友多来几场秋津羽戏。
落后几步的荧牵着散兵望向琳琅满目的商铺,后面站着的店主们几乎都有非常明显的妖怪特征,还有那些与他们擦肩而过的。
妖怪们之间似乎并不流行摩拉,他们更喜欢以物易物,好在荧平时见到什么东西都会收藏放在背包里,什么蝴蝶翅膀蜥蜴尾巴了都是小意思,晶蝶与骗骗花密都是非常受欢迎的东西。
从一只妖怪手里接过金平糖之后荧才拉着身边的散兵继续走向下一个摊位,如果不是有背包在的话一路换到的东西可能已经双手都抱不下了。
暗中将袋子上缠绕的绳稍微松开一圈,荧悄悄伸手从里面摸出一颗糖果,其实这种小动作非常考验手指的灵活性,好在荧在操控小东西这方面颇有心得才没有露馅。
她晃了晃一直没有放开那只手:“阿散,来张嘴——”
“啊?”
闻声看向他的少年疑惑,荧于是趁着他嘴唇张合的空隙将手里的糖块塞进散兵嘴里。
她笑着问整个都懵住了的人偶:“甜不甜?”
虽然动作称得上是有些胡闹,但荧的脚步却始终未曾停下。
不远处的灯火中似乎有些空当,荧脚下一个转弯就拉着人到了隐匿与千灯中的暗处。
她抱住了散兵的腰,人偶的手也因为动作的冲击正搭在她腰上。
嘴里还含着未化糖果的人偶无措念出恋人的名字:“荧?”
哪怕是在灯火氤氲的暗处,扑朔的微光也映得少年那张脸依旧好看。
荧没有回应散兵,只是稍微上前亲自去尝试那刚才沾过糖渍的嘴唇。
最后少女得出这样的结论:“是甜的。”
从黑暗中奔走的猫妖黑色皮毛几乎要整个与黑暗融为一体,可惜小情侣的亲密非但拦住了它的前路,还害的一只猫整个从半空中撞到地上。
狼狈的妖怪从地上优雅爬起来往外走,将这里的空间让给两个人,却没忘记给他们留下评价。
“不知羞。”
可惜一人一偶根本没被这么点话语影响,荧是假装镇定居多,人偶则是在衡量过后从其中选择了荧。
荧是最重要的!
在对荧之外所有事情上都已经变得不怎么在意的少年甚至觉得那只猫妖小气。
只是亲近而已,那只猫妖也太大惊小怪了。
脸颊浮上微红的荧拍了拍落在腰间的手示意散兵放开,在接收到恋人谴责的视线之后又在他眉间落下一个亲吻:“这样总行了吧。”
还算满意。
人偶的眼神不加掩饰,荧又伸手揉了揉他两边柔软的脸之后才作罢,拉着他继续在庆典上逛。
只不过妖怪的宴会也有落幕的时候。
已经有摊位后面站着的妖怪熄灭灯火,然后收拾包裹离去。
所以荧与人偶最后一站是停在秋津羽戏的摊位。
之前见到的大妖怪与青年还在酣战,大多数妖怪都围在他们周围,倒是负责摊位的妖怪看他们似乎对这项游戏也有兴致,于是拿着羽子板过来问他们是否也要试试。
在得知两个人都是新手之后热情的老板甚至为他们讲解了这游戏的规则。
人偶拿着花样美丽的板子皱眉,荧朝着他挥了挥手里的羽子板:“来试试?”
试试就逝世。
荧很快就获得了三连败的“佳绩”,身为新学者的人偶表现不是一般的亮眼。
旁边的妖怪显然也见到他的表现,倒是耐心颇好的询问他是否要来一局比试。
人偶摇摇头,他放下了手里的羽子板。
少年将手垂下,然后把细微颤抖的手指隐藏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
被拒绝的妖怪也不丧气,在老板收走羽子板后他不知从哪儿又掏出来一个酒壶,伶仃大醉后靠在人类朋友肩上:“今年的三川花祭就到这里了,等十年后我们再来比试!”
柳桥卓人当即便应下:“自然。”
祭典终于散尽了。
于是原本热闹的场景逐渐冷淡下来,最后随着结界的破散归于宁静。
荧今天原本心情很好,但是在最后却突然变得不好了。
现在的散兵哪儿哪儿都好,除了与将来时候如出一辙的倔强。
别人看不出他的小动作荧还能发现不了吗?
在萤火虫飞舞的深林之中,面色严峻的荧停下脚步,她看向还笑着被他牵住的散兵:“伸手。”
她是带他去玩,不是带他去受罪的。
少女认真低头把恋人藏在后面的手拽出来,然后轻轻按在他漂亮的手指上。
似乎是感觉到疼痛,应激之下他甚至想要将手收回去。
不过荧手下力气大,人偶轻易根本拉扯不开就是了。
“现在知道疼了。”
荧放开手里还牵着的那只手,十指聚拢在一处轻轻给手指抽筋的少年按摩。
早年习剑的时候她也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与性格温柔的空不一样,要强的少女往往都要努力做到最好才算结束。
那时候空又心疼又不忍心指责她,就只能生着闷气这么干,现在生闷气的人轮到她了。
听着散兵小声抽气,荧在心中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抬头认真看向近在眼前的恋人:“以后用法器吧。”
那是最不会伤手的武器,很适合他,他未来选择的本来也是这种武器。
这话题跳跃的太快,人偶一时居然没有搞懂。
但是听着荧那颇凶的语气,还有她坚定不移盯着他的眼睛,少年老实点头表示同意。
月色送着携手的恋人回到暂住的房子,然后海风于无人的夜晚带着飘落的花瓣洒满整座稻妻城。
白日一到,街上的人群照样川流不息,离岛往来的船只也依旧络绎不绝。
在散兵回绝提议后荧就没想着带他前往别的国家了,但稻妻城着实算不上耐逛,没过多少时日便将那些兴致消磨的一干二净。
今日人偶像是突然起了兴趣,于是问起稻妻之外的地方。
“提瓦特很大,我走过的地方也都很漂亮。”荧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她手里还摸着一个苹果,讲故事的时候少女总爱看着远处的风景发呆,于是坐在石桥上的人偶只能转头看向她,“自由之都、贸易之港、永恒之国、智慧之城。”
少年听着,脚下踩着的木屐一时间没有注意,然后就晃晃悠悠从水面挑起一缕水花。
“这里的水系四通八达。”甚至流往暗海之外,那里有曾经战败的魔神,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风景,后面这些荧不打算说给散兵听,“说不定紧接着会流往哪个国家。”
“要尝尝吗?”将手里的苹果递给散兵,荧拍拍衣服站起来,“天又要黑了,时间过的可真快。”
怎么能不快呢,人偶想。
他盯着手里的苹果看,然后回忆荧待在身边这段时间,她已经陪着他待了有两个多月,可他还是觉得不够。
人偶认真抱住那个苹果,然后把手搭在荧伸过来的那只手上:“荧是要走了吗?”
“就快了。”这并非是在撒谎,而是她真切感受到的。
像是冥冥之中的预示。
“那荧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可能要到很久很久之后,这次不要在踏鞴砂等我了,到时候我会找到阿散。”
“我想在荧走之前为你锻造一件武器可以吗?”
“不行,因为你的手可不能任由你再继续折腾了。”
尽管知道散兵很早就跟在丹羽身边学习锻造,但现在可不容许他任性。
可是一整个晚上不消停的少年都在提这件事,最后荧只好在第二天带着他去往之前打听过的知名锻造店。
荧一再强调:“我来锻造,你只能看着。”
既然都劝散兵使用法器了,她包里剩下的材料也不少,干脆给他打造一件适合上手的法器好了。
结果气势昂昂的门外汉被铁匠坚决否定了想要上手的想法,所以荧最后只能拉着散兵两个人一起在旁边看接活的师父下场。
荧与老师傅商量好定下了法器的模样与所用材料后看到盯着铸造台发呆的散兵。
他也算是一心传的匠人,如今却再也拿不起锻造的锤子。
她抱住突然沉默的少年,然后轻轻蹭在少年柔软的发丝上,在这种事情上其实她也不懂得要怎么安慰别人。
荧阖眼,她甚至给不出名为陪伴的承诺。
之前在寻找哥哥路上受阻的时候都是派蒙陪在她身边为她加油打气,然后鼓励她赶快振作起来,这样一对比她这个恋人真是相当不称职。
“荧不许内疚。”人偶在感知恋人情绪这方面相当敏感,他红着耳朵把荧从店里拉出去之后才开始解释,“荧能够出现在我身边就是最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有这样一个太阳似的少女在他人生落入最低谷的时候将他拉出来,那已经是能够让他想起来就忍不住开心的事情了。
他不想自己的存在成为荧的负累。
荧真是好奇,到底要经历怎样的事情,她会在什么样的场景下出现在散兵面前才能让少年表现出如如此的态度。
但那对散兵而言大概怎么都称不上好。
一向勇往直前的旅行者有些犹豫,她在犹豫是否要再次踏出前往过去与未来的脚步。
真是好久没有这样不干脆过了。
揉了揉散兵的脑袋,荧将自己与少年胡思乱想的东西全部都给扔了出去。
“无论过去与未来如何,我都会找到阿散的。”
“阿散在荧身边的时候荧也非常开心。”
在委托武器锻造的最后一段时间,荧对那种预感的探知越发深刻。
少年总爱与她形影不离,所以连带着那股力量也无法将她带走。
她待在这一处时空间隙已经有三个月了。
如果不是有上一次的经历撑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冲动留在这里太长时间,但是过往的经历总会给人一种有恃无恐的错觉。
比如之前踏鞴砂的经历总在潜移默化她的想法,让她能更好的找到停留在这片时空里的缘由。
这次回去说不定会与上次一样其实没有过太长时间呢。
去取回那件锻造法器的时候荧见到之前在三川花祭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他似乎来到此处磨砺刀锋。
“是你们啊。”青年见到荧手里的法器豁达的笑,“小姐居然是使用法器的吗?”
他总觉得那双手应该握剑,在三川花祭那天的夜晚,少女身上凌厉的感觉与刀剑相衬更多一些。
人偶向前一步将荧与青年隔开,然后把荧手里刚出炉的法器抱住,他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这是我的。”
“我用剑。”
荧把手放在唇前咳嗽一声,然后更多目光放在挡在前面如临大敌的散兵身上。
精神大条的青年看着似乎还有些不甘心:“我的刀在手入,不然真想与你比试一场。”
柳桥卓人寻思片刻后又道:“我看小姐像是住在稻妻城附近,在下想冒昧问一句您落脚的地方。如果可以,在下想要上门拜访与您请教几招。”
人偶眯眼,在荧回答之前就干脆利落地拒绝这个人:“既然知道冒昧就不要提出来。”
他不喜欢这个人,莫名其妙找来与荧搭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散兵突然跟炸毛了一样?
荧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青年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抱歉,我马上要离开稻妻,恐怕不能与你切磋了。”
等到青年终于失望回头,荧这才在跟教训护食的猫一样在人偶脑袋上敲了一下:“下次不许这样了。”
在少年纠结着顶嘴之前,荧再次补充道:“荧只会喜欢阿散。”
表情相当淡定的少女从后面伸手在散兵两只耳垂上搓了搓,然后荧才拉着整个红透了一张脸的少年离开。
这小猫咪每天脑子里都在乱想什么呢,还给自己拉假想情敌?
如果小人偶知道荧的疑惑,那他会非常认真的告诉身边的人说他只会想荧,可惜他现在脑子还懵着,没机会见缝插针表衷心。
最近赶上樱花飘落的时节,稻妻城内的青石板路几乎整个被落下来的樱花瓣给铺满,荧抬头看到路边树上的花瓣已经快落干净,想一想还挺应景。
她来的时候樱花才刚开,现在这花转眼就要开败,而她也要跟着一起离开了。
街巷背对着的地方有成片绿茵,再往后走便是崖地。
拉着至今都没有缓过来的少年坐下之后荧才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终于将不停被吹动着在侧脸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荧也跟着沉下心。
“我要离开了,阿散。”现在她心中那股预感毫无预料的增强,就像之前在踏鞴砂大炉那一回一样,“这次是真的要走。”
陷入混沌中的人偶突然抬头,他无措地看向坐在身边的恋人。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荧歪头向整个一下子就丧气起来的少年提议:“最后来玩一次捉迷藏怎么样?等你闭上眼睛数到五十个数我一定能藏好,然后阿散肯定找不到我。”
人偶问他的恋人:“一定要这样吗?”
他想要看着荧离开,至少亲眼看她离开,然后到时候再亲眼见证她回来。
少年伸手拽住恋人的裙摆:“荧不会抛弃我的,对吗?”
“当然。”伸手落在少年尚未合上的眼睛前,荧小心凑上前再次亲吻他,“我还会来找你的,那时候可能已经过了很久,但我一定会回来的。”
“阿散,听话。”
不情愿的少年面对着万丈悬崖伸手遮住眼睛,眼前变得漆黑一片后听觉就会意外强烈。
从他开始默念第一个数开始坐在身边的荧就已经起身了,他听到草坪被踩动的沙沙音响是心底念到第三个数,可少年还是没忍住回头。
“荧。”他又拉住即将离开的少女。
“破坏规则可不是好习惯。”荧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她叹气,紧接低头擦掉少年眼眶里已经积蓄的水雾,然后弯腰将吻落在不安的人眉间,“要重新开始数了。”
三个月的弥留将原本看起来还算松弛的线拉的紧绷,荧才往前没走几步,面前的场景已经豁然改变。
果然,再回头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稻妻城的踪影,连带着原本颓然坐在那里的散兵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见。
而她只能向前走。
荧突然有些讨厌这样既定的前路了。
捂住眼睛数数的人偶并没有按照规定那样数够五十,在察觉到荧脚步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就再次回头,可身后已然没有荧的踪影。
海面吹来凉风带着杂草一起晃动,可之前说他是在破坏规则的少女已然不见。
荧……消失了。
人偶蜷缩着双腿用手臂将自己整个抱住,就好像这样能把悲伤给藏起来,也让自己在冷风里稍微暖和一点。
他闭上眼睛继续刚才还没有数完的数字,他要把刚才还没有完成的计数念到底。
是不是数完荧就会回来了呢?
荧回不去了。
已经走进崭新时间线的少女没能花费时间回忆已经走过的时间,她抬眼看向远处正升起的黑烟,那里似乎起了一场大火。
旅行者现在心情不太好,连带着行动力都要打上折扣。
但是潜在的道德感依旧在催促责任心极强的旅行者前往事故发生的地方,那样大的火,还是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运气好的幸存者。
……万一阿散就在里面呢,毕竟她落下的地方总距离少年那样近。
任劳任怨一般好心路过的旅行者朝大火的方向过去,靠近之后附近有些呛人,荧伸手遮住鼻子压低身形都阻拦不住这种让人难受的空气钻进来。
不远处木板搭成的屋舍已经快要烧尽,这里似乎正赶上风力强劲的时节,火舌攀爬在易燃物上摆明了不死不休的态度。
里面似乎没人。
烟雾太重了,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楚。
挥手打散再次凝聚在面前遮挡视线的雾气,荧手中开始凝聚风属性元素力。
稍微将绕在身边的雾气驱散,然后荧就看见被火焰包围的建筑里面那个颇为眼熟的身影,不算身影吧,那就是一团,只是那身衣服她之前见过。
……是之前踏鞴砂的时候在倾奇者身看见过类似的。
手中里元素力倏忽散尽,然后荧朝那个人影所在的地方过去。
在遥远的时空,在稻妻城的崖顶,坐在那里的人偶从白日等到天黑,他不知道已经默念了多少遍五十,但远走的恋人却依旧没有回来。
原来荧没有骗他,她是真的走了。
少年眼眶里积蓄的水雾开始弥漫。
山崖上的少年枯坐,火海里的少年煎熬。
火舌已经快要爬上他的衣角,于是走到少年跟前的荧先伸手将那衣摆给拨开。
紧接着少女的手就落在抱团蹲在墙角里那少年的下颌上将他的脸给勾起来,于是就这样猝不及防见到人偶的眼泪。
原来他是在无声的哭泣。
在哭吗?还真是难办啊。
荧已经低头准备亲他了,然后在猝不及防之下对上少年的眼睛。
他似乎是哭懵了,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陌生。
或者是真的陌生,荧想。
她可能终于走到了这片错乱时空的尽头。
尽管知道这并不是叙旧的好地方,荧却没有第一时间将人从大火里带出去。
人偶滑落脸颊的泪水被温柔拂去,他看向面前这个陌生的少女。
她长得很好看,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像是正午当空的太阳那样漂亮又耀眼,动作温柔的少女连开口说话时都婉转好听。
她说:“你别哭呀。”
少女眼里含着笑安慰他,然后弯腰将被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打湿沾在他脸上的发丝给整理掉。
那张漂亮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这样就更漂亮了。
但现在不是欣赏这副美貌的时候。
身边的大火分明还在燃烧,人偶却见到站在她面前的少女在笑,连带着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都跟着一起沾染了笑意。
他可能是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少女这么问他。
“你见过踏鞴砂的倾奇者吗?”
“他长得非常好看,是那种一眼见到就不会忘掉的样貌。”荧稍微想了想,然后接着道:“……那是我的恋人,现在我按照承诺来找他了。”